【主位面之外,黑日城堡最頂層】
靜謐而又空曠的大廳裡,傳來一陣細碎而輕微的腳步聲,與之而來的還有一串銀鈴相互碰撞時產生的清脆響聲,以及……一種清冷而純粹的香氣,就像是萬載不化的雪山之巔特有的冰玉雪蓮一樣。
微弱的光照下,一位年輕女子姣好的身形漸漸浮現出來。
全身被沒有任何裝飾的潔白長裙所包裹着,纖細的脖頸上繫着小巧的珍珠項鍊,精緻而秀麗的臉上是絲毫不顯做作的笑意,讓看到的人如沐春風。
似乎是對依倫娜的到來有些表示,高坐在水晶王座上的男子微微收斂了他深邃的雙眸中那種即使是暴怒的魔物都無法媲美的殺戮氣息,一時間竟顯得有些許的溫柔。
“屬下依倫娜,恭迎王爵大人迴歸。”
依倫娜的笑容忽然多了一分敬意,然後輕輕地拜了下去。
端坐在用採自時空裂縫處每一百個薩塔洛斯年才能形成十諾姆的頂級時空水晶所製成的御座上的男人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對主人的心情做出了反應,無數繁複的符文在王座表面上發出一種白色的聖潔光芒,一種如同冬日裡升起的太陽般的高貴神秘氣息在偌大而又空曠的空間被無限地放大,變得愈加清晰。
帕拉密迪亞習慣性地理了理自己白色的長袍,然後端起碧青色的玉杯,爲自己慢慢地傾注滿了一杯血紅色的酒液。他那尊貴如同九天神王的臉龐被白色的兜帽所遮蓋住,依倫娜只能看到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因爲距離太遠,依倫娜並不能看到那種酒究竟是什麼樣的,不過如果她上前一點的話……就算是身爲聖日天使的她,想必也會被震驚的。
那不是普通的酒,而是名爲【血粟酒】的極其珍貴的飲品,只要小小的一杯,便足以令人忘卻世間的一切煩惱,將全部身心都沉入無盡的美好夢境之中,以至於甦醒對他們來說會成爲無比殘忍的刑罰。不錯,那一瞬間的力量可以讓人遺忘自我,心甘情願地被放逐至永劫。就連傳說中莫格爾斯深淵最強大的魔物——地獄之黑龍喝上一口,也要大醉三天。
因此,血粟酒可以說是薩塔洛斯世界裡最爲昂貴的酒類。即使在這種酒的出產地,克羅納帝國的【紅蓮帝都】薩拉卡爾,也是極其稀少的,甚至於一般的貴族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小小地抿了一口,帕拉密迪亞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意外地好聽,就像清冽的珠玉撞碎在鵝卵石上的泠泠之音。
“這個世界的命運……我已經看破了,差不多是時候開始行動了。不過在此之前,依倫娜,你的行動是否順利?”
“稟告王爵大人,龍座大人的指令屬下盡力了,然而出於不可抗力,無法完成。另外,根據【天之眼】的消息,刻印一族設立的四大祭壇中,水之一系已經被突破,第三階成員魔魂的生命反應完全停止。”依倫娜單膝跪地,身邊四面小巧的鏡子憑空浮現,在大廳的四角靜止下來,隨後,光滑得如同水晶打磨的大廳地面上逐漸閃爍起深紫色的光芒,無數道詭異的紋路沿着四面鏡子向中心擴散着,最終完美地結合成爲一箇中央有着一隻眼睛的逆位五芒星的圖案。
這就是依倫娜所獨有的能力,隔絕這個城堡與外界之因果的【絕對鏡界】。在這個陣的影響下,整座黑日城堡都不會再受到外界的一點影響,無論試圖窺伺這片區域的是什麼存在,包括……神。
帕拉密迪亞的笑容變得有些難以理解的冷漠,他對視着依倫娜的雙眼,淡淡地說:“無需過多擔心,龍座的意思,本來就不是想滅殺他們三個。無論是他們的情況,還是刻印一族的事……都是爲了我們最終的計劃做準備。”
“屬下明白。近年來通過觀察天之眼的行動,屬下多少也能明白兩位大人的苦心。只是……”
依倫娜脖子上的那串珍珠項鍊忽然發出一陣冷然的綠光,海量的魔法符文從她的纖纖素手中涌現,然後像有了生命一般地流動,原本深紫色的絕對鏡界瞬間變爲了同樣的冷綠色。現在纔是這個能力全面展開的時候,自己在這個陣裡說的任何一句話,任何一個舉動,都不會被陣外的任何人知道,因爲這個陣裡的一切的因果都是與外界割裂開的:“拋開已經死去的亞伯罕不談,屬下認爲那個叫做帝波的維德希斯龍族之末裔還有賽亞拉斯——那個表面看起來不值一提,實際卻深不可測的狼人,很值得我們的重視。至少在我們目前的計劃中,他們對我們來說要比刻印一族更重要一點。末代龍裔的身上有一種很淡但是卻讓人無法忽略的氣息,這讓屬下想到了那一位……不錯,就是我們最大的阻礙之一。雖然暫時不能看出他們之間的聯繫,但是絕對不可以對他等閒視之。此外,還有一點讓人不能不在意的事情……幾年前,帝波還是區區沒有覺醒的凡人之軀,然而隨着越來越危險的戰鬥,他的實力也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提升,儘管因爲他的敵人也一個比一個強大,可這種趨勢非常危險,實際上,直到現在屬下也沒有辦法斷定他的真正極限。”
“那麼,賽亞拉斯呢?”帕拉密迪亞看着依倫娜,嘴角的弧度似乎變大了一點。他的語氣平靜溫和,並且帶着一種彷彿來自雲層之上的迷人磁性。“比起那條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成長起來的小龍,另一個小傢伙倒是讓我更有興趣一點。”
“王爵大人所言不差,天之眼的情報也顯示,賽亞拉斯相比於帝波,更具備未知性與危險性。首先,我們並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出現的,彷彿他的命運線被人更改過一樣,沒有過往,沒有背景,就這麼簡單地出現在維德希斯大陸北方的洛恩帝國。”依倫娜精靈般迷人的面孔上漸漸浮現出一股冷漠的殺意,那是對於未知之物的忌憚與斬殺一切的果決。
她頓了頓,稍微停了一下,繼續說道:“雖然表現出的實力要比帝波差了一些,但是我們發現事實可能並非如此,他的身體就好像是浩瀚的海洋,根本無法看到極限。如果他展現出全部的實力,也許……這種恐怖的力量,就算是在我們聖日天使之中,也只有【十界騎士】瓦格納一人能夠稍微匹敵。其他任何人,包括我,都和他不是一個等級的。”
“而且,你認爲賽亞拉斯身體裡還有着某種秘密,使得他無法發揮出所有的力量?”
帕拉密迪亞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簡直就像是初夏的陽光般溫柔的笑容緩緩綻放。他看着下方依倫娜美麗的臉龐,又抿了一口酒。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依倫娜還是後背一涼。這是環日王爵特有的能力之一——看破命運的能力!在他那被兜帽所遮蓋的眼睛之前,沒有任何秘密的存在。
不久之前王爵的離開,也正是爲了要看破薩塔洛斯世界的命運吧!
“……王爵大人說的對,那種東西……很有可能與帝路盡頭的存在有着非常密切的關係。若不能正確處理的話,只怕會引發他們的異動,那樣我們的計劃恐怕會更加難以實施了。”
“依倫娜,你有沒有想過,刻印一族與帝路執法者相比,到底哪一方更強呢?”
忽然,帕拉密迪亞問出了一個看似與目前的情況無關的問題。
依倫娜沉默了一會,清冷的聲音再次在空曠的大廳裡響起:“帝路執法者。”
她並不是沒有依據,雖然刻印一族人數更多,也擁有十大惡魔的幫助,可是帝路執法者裡隨便一位都是擁有與第一階成員抗衡的實力。她知道的,就連最新晉級的最不喜歡爭鬥的龍人族執法者,如果真的被激起了怒火,也能夠發揮出不亞於刻印一族首領——卡利安的實力,更不用說最強的執法者——【手持天秤的死神】奧西里斯和最危險的執法者——【永冬領主】克勞恩了。
而且,那位一直隱藏在所有執法者背後的存在……恐怕纔是真正危險的啊。與這些堪稱變態的存在比起來,刻印一族真的不值得被看好。
“呵呵,有句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就這麼對我們的朋友沒信心嗎?”
環日王爵伸出自己白皙的右手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觸摸,隨後無數道黑金色的符文在地面上浮現出來,那種本來應該給人以正午太陽般熾熱和威嚴之感的金光在摻雜了不祥的黑色後,顯露出一種無比危險的感覺。下一刻,水晶般平滑的地面忽然被影像所填充,彷彿兩人可以通過這地面看到外界的某處一樣。
在被隔絕了因果的情況下竟然還能夠釋放出超空間魔法,帕拉密迪亞的實力真的是難以想象啊!
男人嘴角上淡淡的笑容緩慢地逝去,彷彿雪中凋零的櫻花。他的手指按照某種未知的規律開始移動,似乎是在以桌面爲圖紙,繪製着一座神秘的魔法陣。漸漸地,地面上所呈現的影像越來越清晰,隱約可以看出一個人在巨大而空洞的黑暗地下忙着什麼。在那人的面前,一道如死亡般橫亙着的石壁上好像刻着某種印記。
“那是……?!”
起初依倫娜並不知道那個人在做什麼,只是覺得那印記似曾相識。然而,隨着記憶裡某個東西浮現在腦海中,她的臉色瞬間變了。
“莫格爾斯深淵的力量,他們也敢大規模動用?”有些困難地吐出一句話,依倫娜相信若不是在王爵大人的面前,她肯定就直接癱倒在地上了。那個印記……絕對是來自莫格爾斯深淵的究極黑魔法!
“所以我說,表面上的實力對比並不能說明什麼。有的時候,弱者也是可以發揮出令強者震驚的力量呢。”
雖然是笑着說出這番話的,然而依倫娜很清楚,帕拉密迪亞的語氣中絕無一絲笑意。實際上,如果去掉兜帽,她就可以看到此刻的王爵眼中那寒霜般的凜冽!
“爲什麼……爲什麼寧可利用這麼危險的力量,刻印一族也不放棄他們的目標?”
依倫娜的眼裡閃過一絲黯淡的光,她微微擡起頭,不解地看了看上方的男人。
帕拉密迪亞不緊不慢地將剩下的酒飲盡,才微笑着說道:“因爲他們一族數千年以來的祈願啊!在比中世紀更爲久遠的時代,這一脈的祖先因爲研究禁忌魔法而受到了不明存在的污染,他們的血液變得比毒藥還可怕,任何與他們長久接觸的生靈都會被抽乾生命力而死,而他們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在滿十八歲的那一天,他們全身的血液就會開始緩慢地變異,從富有強大黑暗力量的血液向真正的恐怖毒液變異!即使他們用盡了一切的手段,也沒有一個族人可以活過三十歲……”
“儘管有着製造與控制魔物的能力和一般人無法企及的魔法天賦,這一族裡終於還是有人無法忍受這種無盡的絕望,他們組織起來,想要讓惡魔之血擴散,讓整個世界都感受到他們所承受的痛苦。不過這個世界維護平衡的那羣人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刻印一族失敗了,被驅逐到暗無天日的地下世界,並在那裡一直生活到現在。”
兜帽下,帕拉密迪亞的目光散發着驚人的冷意:“有朝一日可以生活在光明之下,並不用再忍受無盡的痛苦,這就是他們一百多代人共同的祈願。爲了完成它,他們是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而不久之前,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黑之核?!”
依倫娜幾乎要驚呼起來,明白了……一切都清楚了,原來事情會是這樣……
“沒錯。從莫格爾斯深淵裡收穫的東西,除了它以外,還有一些連天神都會感到放逐之恐懼的黑魔法。這一次,他們是手段盡出了。”
幽冷的聲音像是濃稠的夜色。帕拉密迪亞嘴角原本的淡淡的笑容瞬間被一種鋼鐵般的堅毅取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依倫娜總感覺他背後那輪有着金色火焰邊緣的黑色太陽,似乎在一瞬間釋放出幻惑般的奇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