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微冷。夜深,蟲鳴。
白琦抱膝蜷縮在角落裡,腦袋裡一片空白,呆呆的望着牀前的那片月光。
“本公主認牀,睡不着。”一個豔麗的身影站在她的窗前,對着她趾高氣揚的說。白琦眼波一動,仔細去看,人影已經渙散。
遠處卻又走過來一個人影,遠遠地對着她嫵媚一笑,“白琦妹妹,我的妝容也還入得了你的眼?”還未看清他的容顏,人影又消失在空氣中。
白琦咬緊嘴脣,一個清悅的男聲在她耳邊說道:“其實我求的真的不多,半畝方塘,一泓明月,兩個人,幾盞清酒,逍遙一生。”
大滴的淚水滴落在錦被上。她只想知道,那個人,怎麼樣了。白日裡,他用那麼濃的妝也沒有掩住臉色的蒼白,可是她居然沒有注意到,還對他發脾氣。他現在可還好?
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拍打房門,卻沒有人理睬。這也對,她本來就是這個府裡的掛名駙馬,她早就應該認清她的身份纔對。
三天,已經過了三天,卻一點都沒有他的消息。鳳來閣外面喧鬧了幾次,卻最終沉寂一片。
她知道先前那個叫黃桃的姑娘來過幾次,溫子玉也來了,可都被那個豔裝女子擋在外面,沒有一個人能進來,後來便沒有人來了。沒有人給她送食物和水,更沒有人關心她的死活。
因爲缺水,嗓子最開始痛得厲害,可慢慢竟不覺得痛,到了現在隱隱可以發出幾個音節。她也學乖了,聽到外面的人聲,她已經不再拼命的叫,費力的摔東西。她要節省力氣,她相信若是段鳳鸞好了,他一定會來放了她;可若是他死了,他死了?白琦的思維有一瞬間的停滯,兀自又笑了,那樣的妖孽怎麼會死掉呢?
白琦的嘴脣發乾,四肢無力,懶懶地想着。
“啪嗒”,窗戶那邊發出細微的聲音,可這聲音在靜寂的夜空中聽得一場清楚。白琦沒有動,注視着窗戶,白日裡她便已經檢查過,窗戶已經從外面反鎖。那麼這個聲音是……
窗戶緩緩打開,一個青色人影跳了進來。
月光下,來人看到白琦正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不由驚了一下,下意識叫道:“你還沒睡?”
白琦認出來人,於是盯着司空竹不說話,對他的出現沒有表現出太大吃驚。
司空竹被抓了現行,居然沒有一點不好意思,摸了摸懷中的竹子,倚着窗子說:“白駙馬別來無恙乎?在下聽聞白駙馬遊逛青樓勾欄,惹得鳳鸞公主大怒,說是要重整後院,這才特意過來看看。沒想到還真看到白駙馬面壁思過的場景,真是讓聞者動容,見者落淚呀!”
白琦自然聽得出他話語中的譏諷,慶幸方纔落淚那一幕他沒有看到,不過他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司空竹徑自走了進來,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倒水,這才發現壺中無水,皺了皺眉頭,擡眼正看到白琦探究地望着他。
司空竹摸了摸鼻子,陪笑着說:“呵呵。”
白琦忍住喉嚨的疼痛,用沙啞的聲音緩緩說道:“原來司空公子夜半潛入私宅,只爲看白某的悲容。不知明日若是外面流傳起司空公子擅行採花之事,能勾起多少女子的幻想,又能使多少女子的幻想破滅。”
司空竹臉上一黑,下巴微揚,惡狠狠地說:“白琦,你真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當初可是在下從鳳鳴宮宮主手上救下你的。”
白琦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衫,這件衣服是她從箱底翻出來的,黑色,略大,被壓在角落裡,她好不容易纔找到。白琦優雅起身,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記得當日某位大俠曾經說過,他亦是受人所託,還說了句後會無期!”
司空竹吃癟,臉色微青,最終泄氣道:“好吧好吧,我自認倒黴,就當我當初救了一隻白眼狼。”
白琦點亮桌子上的燈盞,手指輕叩着紅木桌面,挑眉道:“哦?我,白眼狼?那你,是什麼?”白琦嗓子開始隱隱作痛,不易再多說話,只好指指自己又指了指他,倒不是她故意要得理不饒人。她發現自從出了西陵郡,她就一直處在被動地位,隱隱之中有些線索她忽略了,可是卻怎麼也猜不透,看不明。如今她竟然將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讓旁人白白笑話了。
司空竹眉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氣,臉上帶着僵硬的微笑,“白駙馬,司空失禮了,一切都是司空竹的錯,還請您見諒,原諒司空竹的冒昧。”
白琦聽完,點了點頭,說:“好,我原諒你了。你,可以走了。”
司空竹愣在那裡,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他的事情還沒有辦。
正在此時,外院傳來人聲,司空竹心中一急,上前一步,彎腰施禮道:“白駙馬,可願進一步說話?”
白琦還未來得及拒絕,司空竹已經點上白琦的穴道,攬起白琦的腰身,從窗戶跳了出去,兩人在大門打開之前消失在夜空中。
“白駙馬,請用餐。”司空竹將飯菜端到白琦面前,好聲好氣的說道。
白琦閉目不理,恍若未聞。
“白駙馬,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實在是無心冒犯您。您只要將墨神醫的下落告訴在下,在下便立刻送您回去。”司空竹信誓旦旦地說。
白琦睜開雙眼,再次一字一頓的說:“我……不認識……墨……”
司空竹翻翻白眼,說:“我見過紅裳了,他告訴你手中有暖玉棋子,那是墨神醫親自去藍田玉池採的玉,親自打磨成棋子,這還有假。”
白琦皺着眉頭,說:“那是……師父……”
司空竹打斷着,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你看你的破鑼嗓子,難聽死了,之前罵我不是挺利索的。就算是我信你了行吧?你先把飯吃了!”
白琦盯着他,說:“放……”
司空竹立刻拒絕道:“不可能,就算你真的不知道墨跡的下落,可若是他知道你失蹤的消息,根據我留下的線索,他應該會循着線索來救你。”
白琦看來讓他讓她回去是不大可能的了,只是她覺得有些奇怪,她記得當初是那位墨神醫請司空竹來救她,那麼他們不是應該是朋友嗎?
白琦不小心問了出來,司空竹摸摸鼻子,說:“是,也不是。”
司空竹看到白琦探究的目光,咬咬牙說:“可聽過五公主?”
白琦頓時失了臉色。這位五公主,白琦不僅聽過,還險些在她的手上喪命。這位五公主雖說母妃早逝,早年體弱多病,卻有一位疼她寵她的父皇。若是說鳳鸞公主是大夏的榮耀,那麼這位五公主可是皇帝心尖上的肉。難道說,綁架她與五公主有什麼關係?
“爲了五公主,堂堂名劍山莊少莊主居然會做出這種有違俠道的事情來。”門被應聲推開,一個清越的男聲傳了進來。
門口一白衣男子走了進來,挺拔如鬆,朗如清風,這個人如同從水墨畫裡走出來,淡雅如水,溫潤似玉。眉若筆畫,眉間如照一輪明月,五官精緻,如同刀裁,一雙明眸,清亮如鏡,似乎能看透人心。他不染風塵,一陣清風吹過,衣角翩飛,如同翩然若飛的仙人。他的右眼瞼下方有一顆淚痣,爲他平添幾分塵世的感覺。
他舉步走了進來,行動如行雲流水,舉手投足之間皆是瀟灑與自在,卻又不失禮節,進退有度。他慢慢走近,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藥草香。
司空竹看到來人,立刻眉眼歡笑,“墨跡,你終於肯露面了?”
白衣男子的眼神從白琦身上平淡地滑過,落在司空竹身上,“放了不相干的人。”
司空竹兩手一攤,口中說着“好好好”,轉臉對白琦說道,“你可以走了。”
白琦不明白爲何司空竹前後爲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不過他既然說讓她走,她一刻也不願多留。她對眼前這個叫“墨跡”的男子雖說好奇,可是她更在意段鳳鸞的傷勢,她並不願在這裡多做逗留。
於是白琦當下起身,向門外走去,不料在經過白衣男子的時候,手腕卻被他抓住,聽見他緩緩說了一句,“你受了傷?”
司空竹眉峰一挑,驚叫道:“呦,這麼神?我給你說,這個傢伙的命可大了,先是中了鳳鳴宮宮主的玄冰針,後來又被紅裳那個瘋子一頓惡整,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想不到你只用看一眼就知道她受了傷,這不愧是神醫。”
司空竹拍馬屁拍得很溜,可是墨神醫卻並不理他,只熟練地摸到白琦的穴位,三指合攏輕按在脈門上,開始診起脈來。白琦本來本能的想要甩開他的手,可是見他也是好意,便不忍違了,也就沒有拒絕,不動聲色的打量着身邊的這個人。
這些天白琦對墨跡的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不管怎麼說,這個人對她有恩,當初是這個人請司空竹出手,將她從那些黑衣人手上救下。只是不知他究竟爲何做那些事情。
白衣男子對司空竹的讚美充耳不聞,忽然收回手來,眉頭緊皺,滿目驚詫地望着白琦,吃驚地說道,“你是?”。
白琦回問道,“怎麼了?”
白衣男子兀自一笑,搖搖頭說,“沒有事,只是你的嗓子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