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白琦醒來,覺得自己全身像是被車子碾過一般,連指頭動一下都會全身疼痛。段鳳鸞在她的身邊安穩地睡着, 呼吸平穩、深長, 鼻峰堅/挺, 只這一眼, 白琦心動加快, 這一次她的心臟爲他跳動。
白琦摸索着爬起來,找到散落在地上的朝服。段鳳鸞昨夜還算手下留情,沒有將朝服撕破。否則今晨她不知要如何上朝。
推門出去, 阿城在門前,垂首而立。
白琦臉上一紅, 他什麼時候來的?白琦沒好意思問, 還好阿城懂得看臉色, 侍候白琦洗漱,問白琦是否要用早餐。白琦也不餓, 便搖了搖頭,洗漱完,他已經備好馬車。馬車上,他細心地準備了些精美的點心。白琦雖不餓,可是擔心上朝會餓, 便順手包了幾塊糕點, 帶在身上。
這次的朝會無比冗長, 白琦跪的極其艱難, 漢白玉地面的寒氣透過朝服, 絲絲侵入膝蓋。白琦依稀聽見朝堂上討論着漠北內政紛亂,大夏與漠北的關係岌岌可危, 需要派人去邊疆鎮守;依稀聽到冷將軍主動請纓,可皇帝不允,最後有人舉薦了冷雲;白琦還聽見哪裡發了大水,哪裡有鬧了饑荒。
冷汗一滴滴砸在地上,白琦身體虛弱,臉色蒼白,可還是咬着牙硬撐着,一個上午就在恍恍惚惚中度過。
下朝的時候,白琦站起來時險些摔倒,身邊的同僚順手扶了一下,關心地問了句:“白駙馬,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白琦連忙陪笑說:“可能是染了風寒,不打緊,不打緊。”
剛出大殿的門,一個手持拂塵的小太監立刻迎了上來。同僚極識眼色,立刻留下白琦一人,獨自離開。
小太監見四周沒人,才壓低聲音說:“白駙馬,請隨奴才來。”
白琦向四周看看,已經沒有了人,便跟了過去,這個宮裡她誰都得罪不起。
“小柱子。”一聲公鴨嗓子讓白琦面前的小太監打了一個哆嗦,小太監看清來人,立刻跪下請安,“小柱子見過廖總管。”
廖總管微揚着下巴走了過來,捏着聲音說:“嗯,起來吧!你這是要帶白駙馬去哪裡呀?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小柱子目光躲閃,結巴着說:“是......是五公主落了東西,小的想讓白駙馬順便捎回去。”白琦都差點忘了五公主還在公主府裡待着。
廖總管眉峰一挑,問道:“哦?是嗎?”
小太監打了一個寒戰,聽見他又繼續說:“既然如此,你先去把東西取來,交給駙馬不就行了?雜家還有些事情要與白駙馬商量,借用駙馬一會兒可好?”
白琦皺眉想拒絕,就聽見那小太監揮汗如雨,說:“自然好。”
廖總管微微躬身,向白琦作出請的動作。白琦這時再拒絕就顯得怯懦,於是先一步擡足向前。在她的身後,小柱子飛快向宮內跑去。
她猜到小柱子是撒了謊,不會是單單爲了五公主落下的物什找她,可是並沒有猜到究竟是誰找她。可不管是誰,都希望小柱子能快點搬救兵過來,眼前這個廖總管明明就是來者不善,她擔心她應付不下來。
可是白琦還是心裡存着僥倖,她想着不管怎樣她都還頂着駙馬這個封號,至少也是半個皇家人,就算廖總管再大膽,也不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歹事。況且白琦清楚地知道,她現在是駙馬,是公主府的人,那麼她要試着站在駙馬--段鳳鸞愛人的角度上處理事情。她要弄清楚廖總管爲何會對她心存惡意,想要知道廖總管是單單對她本人來者不善,還是因爲想要對段鳳鸞不利。還有那個方漸離,他究竟是敵是友?公主府在朝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如今還牽扯上鳳鳴宮,她想要弄明白將要面對的敵人,這樣才能與段鳳鸞並肩作戰。
“白王妃別來無恙?”廖總管突然駐足,讓人猝不及防,幽幽問了這麼一句。
白琦回道:“母妃身體康健,多謝廖總管關心。不知廖總管如何認識母妃大人?”
廖總管手持拂塵,笑着說:“白王妃當年與白將軍可是伉儷情深,京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們的故事在京都曾被傳頌一時。”他的笑並未到眼睛裡,渾濁的眸子極冷。
白琦皺着眉頭,關於母妃和父親的故事她並沒有聽說過多少。
“只不過他們的故事是被有心人攔了下來,這次才使白駙馬鮮有耳聞。”
白琦皺着眉頭,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他敵意的源頭,於是問道:“不知當年家父與母妃與廖總管有何恩怨,才使得廖總管至今對在下多有不滿?”
廖總管笑臉不變,眸色更冷,口氣越發謙遜,口中說道:“哪裡,哪裡。白將軍和白王妃都不是奴才這種下人能夠高攀得起的。廖總管也從來都不敢對白駙馬心存不滿之意,只不過今日雜家閒來無事,想找個人聊聊天,碰巧就遇見了白駙馬,這才攔了下來,白駙馬還是不要見怪。”
白琦生硬地說:“你想聊着什麼?”
廖總管說:“不過是過去的一些佚人致事,不知白駙馬可願意聽聽?”
白琦戒心大起,可還是回道:“白某洗耳恭聽。”
廖總管微笑着看着白琦:“額,白駙馬恐怕早就聽說過白將軍當年的英雄事蹟,不過也不知您是否聽過‘爲搏美人笑,一騎踏平太子府’的事情?”
白琦心中一緊,搖搖頭。廖總管的笑容變得陰冷,“當年您的父親白大將軍何其威風,帶領着一支鐵騎,踏平整個明德太子府。太子府連帶黨羽,幾百口人命,都變成了白將軍的刀下亡靈,只餘下一個血脈。依,白駙馬,你怎麼一臉蒼白?你一定覺得我是在說謊,口出狂言。也對,這件事算是大夏國的國醜,自然成了不能說的秘密。白駙馬沒有聽過也是正常,可凡是經歷過的人都是不會忘記的。”
廖總管嘆了一口氣,目光深遠、憂傷,彷彿看到遙遠的過去,記憶停留在過去,“那一天,血氣熏天,血染了半條平安街,幾百條屍體擺滿了太子府的前院,最後一把火燒了。火光照亮了整個京都。後來除了明德太子殿下的屍體入了皇陵,其他人的都化成了一捧灰土,連屍體都沒有。”
白琦神色凝重,呼吸艱難,卻還是咬緊嘴脣問道:“你口中的太子府是那一個太子府?”
廖總管收回悲傷神情,陰笑着說:“白駙馬以爲是哪個太子?自然是當今皇帝的手足前朝明德太子,當今鳳鸞公主的親身父親呀!那個留下的血脈便是鳳鸞公主。當初就是您最偉大的父親白將軍帶人抄的家。讓奴才想想,當初給安的罪名是什麼?哦,通敵叛國。呵呵,下一個月就要登基爲帝的太子居然會通敵叛國,然後讓白大將軍抄了家。如此這般,當今聖上便繼了位,成了帝。而這個理由全天下人居然都相信了。白駙馬,你說說,您的父親做的是多麼偉大的事情呀!”
白琦一臉蒼白,如遭雷擊,她從不知道段鳳鸞身上揹負這怎樣的過去,亦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竟會有這樣的恩怨。他的父親是被她的父親殺死?
廖總管對白琦的反應很滿意,笑着說:“大家都說父債子還,白將軍已經作古,那麼這一切自然要算在白駙馬身上,我想白駙馬應該不會有任何怨言纔對。”
白琦來不及反應,廖總管一記手刀落下,白琦後頸受創,暈了過去。
白琦之前想過廖總管對她的不滿是因爲皇帝對她不滿,也可能來自上輩子的恩怨,可是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因爲段鳳鸞。她以爲在這皇宮內,廖總管會多少有些忌憚,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從一開始她便猜錯了。她猜錯他的動機,也低估了他的忠誠--對前朝太子的忠誠。
廖總管曾經受過明德太子的恩惠,陰差陽錯呆在了當今皇帝身邊,逃過那次太子府的滅門之災,後來被皇帝重用,卻一直心懷怨恨。這也難怪婚宴當晚酒醉的廖總管會對白琦痛下殺手,他是將對白將軍的怨恨報復在白琦的身上。只是這些前一輩子的恩怨段鳳鸞知道嗎?他對她又是持着怎樣的態度?他對她是存了什麼心?
白琦的思維陷入一片混沌,黑暗幕天席地的撲來。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也是一片黑暗,她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只覺得身下顛簸不斷,身體不時撞在牆壁上,這都提醒着她,她沒有死。
她是該慶幸她還活着,廖總管並沒有殺了她,可事實似乎也不容樂觀。
她的雙手被綁,口被封牢,整個人蜷曲着被困在一個密閉空間,像是一個木箱子。她靜下心來,能聽見車輪轆轆的聲音。白琦用身體去撞擊四周,發出“砰砰”的聲響。
車子停下,有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嘩啦”一聲打開蓋子,光線一下子鋪天蓋臉地襲來。長着兩顆碩大黃色門牙的大漢惡狠狠地說:“老實點,小心爺我宰了你。”
白琦怒視之,“啪”一個耳光打在白琦臉上。白琦嗓子一甜,血腥味在口中瀰漫開來。
大黃牙身後還跟了一個同伴,那人將大黃牙拉開,小聲說道:“喂,別惹事。你沒看這個人細皮嫩肉的,出身一定不差,現在不知得罪了宮裡哪號人才被送到我們這裡。你別亂惹事。”
大黃牙冷笑着說:“哼,到了我們手上,都要被送到漠北當‘牲口’了,還有什麼多麼好的命?”說着便啪地一聲又將箱子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