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裡傳來一聲,“你……你們在外面候着。”
阿城偷偷向白琦眨了眨眼,悄聲說:“白駙馬,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小的先撤了。”說完,立刻腳下抹油,溜了。
白琦立在那裡,看看屋角結的蜘蛛網,看看屋頂的茅草,覺得這裡也是個挺不錯的地方。這時屋裡有人喊:“喂,還有人在嗎?”
白琦繼續看風景,沒有做出任何迴應,於是聽見裡面霹靂乓啷一陣聲響,有東西被打翻。
“阿城。”
“他溜了。”白琦不得已回答道。
裡面傳來悶悶的一聲“額。”
半刻鐘的時間,房門再次被打開。
段鳳鸞一身玉色素雅的錦袍,不過是男款長衫,衣服裁剪的很合身,顯得身材挺拔,他臉上也沒有化妝,顯出原來的面貌,他臉如刀裁,五官分明,倒是有幾分俊朗英氣,只是烏黑的長髮一瀉而下,全部披散着在肩膀上。白琦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可總覺得該說點什麼,於是開口道:“你。”
“你。”兩人同時開口,段鳳鸞笑笑說:“你先說。”
白琦嗓子已經好了很多,於是開口道:“阿城,他溜了。”
“我知道。這次是他故意的,我的事情他都知道。”段鳳鸞想了想,補充道,“包括我是男子的事情。”
白琦狐疑地挑挑眉頭,這是段鳳鸞第一次主動向白琦提起他的事情。
段鳳鸞輕咳一聲,道:“不過你是女子的身份我沒有告訴他。”只是不知他有沒有猜到。
他的話未說完,白琦眼睛已經眯了起來,她又實在忍不住,嘴角慢慢勾起,化成一個無聲的笑。她突然覺得段鳳鸞的這個公主當的委實不易,還會被自己的隨侍整。
不知不覺之間,兩人之間的氣氛緩解不少。段鳳鸞滿目無奈,對白琦說:“你的嗓子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白琦點了點頭,覺得現在比之前好多了,便試着開口道:“服了墨師兄的藥之後好多了。”
段鳳鸞微皺了眉頭,問道“那麼墨跡爲你診過脈?”
“恩,診過了。”看到段鳳鸞嚴肅的面容,白琦不由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段鳳鸞笑了笑說:“無妨,只不過墨跡可能已經知道你的女子身份。”
白琦唬了一跳,這怎麼可能?
“女子的脈象和男子的脈相總是有些不同,一般人可能分辨不出來,可是醫術高超的醫者絕對可以分辨出來。墨跡人稱神醫,那麼他也應該號的出來了。”段鳳鸞慢慢解釋着,“這也是在你生病時我執意不讓宮內御醫爲你診脈的原因。”
白琦聽到這裡,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了,原來是怎樣,難怪診脈時墨跡會是那種表情。她本來還以爲是她的病情嚴重。這麼說她的那位師兄是知道她的身份了?那他有沒有猜到段鳳鸞的身份?
段鳳鸞思索片刻,問道:“你那位墨師兄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白琦皺了皺眉頭說:“我之前並沒有見過他,只聽師父提過,說他資質很好,學什麼東西都比我快。其他便都不瞭解,如今他知道我的身份,那該怎麼辦,會不會連累到你?”
段鳳鸞看到白琦的反應,笑了,他走過來,拍拍白琦的肩膀說:“沒關係,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別擔心了。”
白琦心事重重地點點頭。
段鳳鸞看到白琦還是一臉凝重的模樣,忽然提議道:“你想不想喝點好酒?”
白琦眼睛一亮,連忙應下,可是看看這個房子地處偏遠,哪裡像是有好酒的樣子?於是笑着說,“難不成公主還在這裡藏了好酒?”
段鳳鸞鳳眉一揚,說:“當然,稍等。”轉身便回了木屋。
白琦在屋外候着,過了半晌還不見段鳳鸞出來,便喚着他的名字進了木屋。
沒有人迴應。木屋內也是空無一人,可是方纔白琦明明是看着段鳳鸞走進來的。人怎麼會突然不見呢?
裡面是一處很普通的居室,有牀褥鋪蓋,整齊乾淨,不像有人住的樣子。有桌子有椅子,並不奢華。白琦皺了皺眉頭,段鳳鸞去哪裡了?
白琦退了出來,思量着是該繼續等下去,還是轉身離開。
“久等了。”白琦正猶豫不絕,便聽見身後段鳳鸞歡快的聲音。
段鳳鸞還是那件玉色錦袍,只是錦袍衣角沾了些泥土,碎髮黏在臉上,正抱着一白瓷罈子走了出來。
白琦收斂起心中的疑惑,指指他懷中不起眼的罈子說:“這便是你說的好酒?”
段鳳鸞獻寶似的抱到白琦面前說:“這可是玉露。”
白琦自是不信,挑眉看着他。
段鳳鸞無法,於是說:“算了,你隨我來。”
十里荷塘,攬風水榭。
白琦隨着抱着罈子的段鳳鸞一路走到荷塘水榭。
白琦看到水榭,微微一笑,不由明白段鳳鸞的意思,這若真的是玉露,屆時攬風而飲,飄然欲仙。水榭確實是飲酒的好地方。
只是不想兩人剛到水榭入口,便被人攔了下來,兩個侍衛一板一眼地說:“沒有公主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接近水榭。”
段鳳鸞愣在那裡,白琦看看段鳳鸞的模樣,突然明白是怎麼回事。這段鳳鸞向來是女裝示人,臉上又是抹着極濃的胭脂,只怕是很少以男裝示人,這些侍衛並沒有識出段鳳鸞,看來公主府知道他身份的人應該並不多。於是白琦向前一步,擋在段鳳鸞的身前,對着兩個侍衛說:“是鳳鸞公主讓本駙馬在這裡等他的。”
兩個侍衛睜大了雙眼,顯然不信,只怕他們也是聽說公主與白琦兩人失和的事情。
“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阿城那裡確認一下。”白琦繼續說着慌,面不改色。
阿城是段鳳鸞的親信,說的話自然可信。侍衛們顯然有些動搖,面面相覷,又看到站在那裡的段鳳鸞,指指他說:“那他是幹什麼的?”
段鳳鸞將自己往白琦身後藏了藏,深低着頭,免得被這些人看出他的眸色,暗罵着這些人真是沒眼色。
白琦頓時眉開眼笑,拍拍段鳳鸞的肩膀說:“啊,這是我新找的小廝,怎麼這事你們也管?還不快去請公主過來!”當然,只要他們還能將人請過來。
侍衛臉色一正,立正,挺胸,中氣十足地說道:“是,小的立刻請公主過來。”於是一溜煙兒地沒影了。
四下無人,段鳳鸞無奈地笑着說:“真沒想到我會有一天被阿城和你先後擺一道。白駙馬,請。”他明明沒有讓阿城拿男裝。
白琦踱着步子先行,木板在腳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清風送來陣陣蓮香。
水榭,欄外是一望無盡的紅蓮,水天一色。
段鳳鸞拿出兩隻青玉樽,打開白瓷罈子的封泥,那一瞬間,清冽的酒香溢了出來。
白琦心中一喜,就是這個味道。當初師父隨身就帶了一隻小酒瓶,金貴的像什麼似的,說那裡面裝的就是玉露。它的味道就是這個味道。她哀求了好久,師父才讓她喝了那麼一小口。
後來白琦再問他討要的時候,師父咬牙切齒的說:“被讒猴叼走了。”白琦當時年紀小,真的以爲真的是哪個讒猴把師父的酒喝了,後來想想怕是被他自己喝完的可能性比較大。
段鳳鸞笑着將酒杯遞給白琦。白琦輕嗅一下,笑着問他:“你怎麼會有這種好東西?”
段鳳鸞又爲自己倒了一杯,“是我從一位故人那裡昧來的。”
白琦輕抿一小口,玉露入口,記憶中的味道一點點憶了起來。清冽中帶着綿軟的清香,入喉之後,餘味迴轉,肺腑之處慢慢有股熱流產生,隨着經脈流轉至全身。全身的經脈血運通暢流通,師父曾經對她說過,玉露對習武之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聖品,它可以讓人經脈通暢。白琦雖然不習武,可是這酒的味道確實是不差。
於是白琦微笑着說:“你這位故人可是大手筆,被你一昧就昧來了一整壇。不知可否有緣見上一面,也讓我試着昧上一罈過來?”當初嗜酒如命的師父也就只得了兩壇。若是能討來一罈,師父一定喜歡。
段鳳鸞琉璃色的眸子裡泛着笑意,“你若是喜歡這一罈酒都送給你。我的那位故人只怕是你無緣相見了。”
白琦眉峰一皺,“發生了什麼事?”
段鳳鸞嘆了一口氣說:“他已經仙逝了。”
白琦愣了一下,突然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段鳳鸞輕呷一口杯中酒,目光悠長,“細算來這個人還是我的恩人。只是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因爲愛做錯了事情,一生鬱鬱寡歡,默默贖罪,或許死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白琦腦海裡迴轉着那句“愛上不該愛的人”,心中不由發苦。愛情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情,一個人的愛戀,不過是單戀、苦戀,如同蓮子的心,生澀、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