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琦心中一震,對這個消息表示震驚,更是對段鳳鸞會自暴其短表示不解,心中雖然爲他的處境表示同情,可是還是狠下心,清了清嗓子說:“恩,所以爲了讓我爲你保守這個秘密,你更應該答應我的請求才對。”
段鳳鸞下意識轉着食指上的玉扳指,他的指頭纖細修長,完全不像是男子的手,白琦突然覺得他的這個動作說不出的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並非是我執意要你,逼你留下,而是想求你暫時幫我度過難關。”
段鳳鸞看到白琦狐疑地看着他,就接着說,“如今皇上已經對我起了戒心,你看那駙馬的備選人不是左相的人,就是他的人,我不論選哪一方,都是將自己乃至整個公主府置於火坑之中,我要時刻提防着自己的秘密暴露,所以我很慶幸是你當選了駙馬。如今我的性命還有公主府一百多口人都全系你一人之身。”
白琦皺皺眉頭,對他說的話半信半疑,駙馬入選人不就只有方漸離、冷玉、柳青雲和她?先不說了冷玉和柳青雲,單說方漸離,他就應該與段鳳鸞的私交恐怕就不淺,怎麼可能會是哪方當權的人?
段鳳鸞並未看出白琦的心思,繼續說道:“我這個鳳鸞公主並不像表面那麼光鮮亮麗,想必你也記起兒時的事,我們曾在江南見過面。當年我僥倖逃過皇帝的追查,在宮外生活到3歲,可是卻還是被皇帝派人帶回來,放在眼皮子底下,封了個公主稱號,每日苟延殘喘。不過有時候想想我能有幸苟活到現在,已經是賺到了。”
段鳳鸞的表情憂傷,並不像是在說謊。白琦暗暗覺得心酸,若是真的如段鳳鸞所說,他這十幾年一定過得容易。
“如果你現在一定要與我和離,我也阻止不了,那麼皇上必定會另指一樁婚事給我,到時不管是外嫁漠北,還是結親當朝才俊,也不用你開口揭穿,自然會有人拆穿我的身份。到時還請你看在你我相識的份上,爲我收屍埋骨,並代我照顧公主府的老少遺孤。”段鳳鸞停頓一下,突然擡頭看着白琦,目光灼灼,“還是說駙馬要親手將我送上斷頭臺?”
在這樣的目光下,白琦突然語塞。她沒有想過讓他死,她最多也就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放過她,更沒有打算將他的秘密公之於衆。更何況若是她說了,也就是將自己置在風口浪尖,就算段鳳鸞不說,她的女子身份也極可能會暴露。
只是方纔她想着要儘快脫身,並沒有爲段鳳鸞想太多。其實他說的句句在理,若是鳳鸞公主和離,皇帝必將會爲公主安排別的婚事,這樣他也難免會遭受無恙之災。
她的猶豫落進段鳳鸞眼裡,眸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我不會將你的女子身份告訴其他人,可是我的秘密你將如何處置?”
白琦擡眼望進段鳳鸞的眸子裡,裡面倒映着白琦困惑的影子。
段鳳鸞認真地看着白琦,“其實我求的真的不多,半畝方塘,一泓明月,兩個人,幾盞清酒,逍遙一生。”
段鳳鸞的這幾句話如同一股清泉注入白琦心中,讓白琦心情豁然開朗。白琦一衝動,便應道:“好的,我答應你。”
笑容在段鳳鸞臉上展開,白琦慌忙說道:“不過,我只是暫時答應你不和離,你要知道我們並非真正的夫妻。不,我不光是說身體上的,而是說你我並非兩情相悅的情侶,只是因爲情勢所逼暫時不得不暫時……”
段鳳鸞臉上的笑容漸漸冷卻,“我明白了。”
白琦心中微有不忍,不由聲音放軟,說道:“或許有一天,皇上不再關心你的婚事,不再對你心存芥蒂;或許有一天,你會遇到心儀的人,更適合你的人,你可以告訴我,然後放我自由。”
段鳳鸞雙瞼微斂,“好,我答應。”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如果她真的還要離開的話。
白琦正式與段鳳鸞約法三章,提出若非必要兩人不可以有肢體上的接觸,他不可以強迫她做任何事情,她有絕對的人身自由,可以自由出入公主府,同時他要保障她的安全,替他守住她的秘密。當然,她會配合他演戲,也會替她守住他的秘密。
段鳳鸞一一應下,末了,段鳳鸞擡頭問道:“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白琦認真地想了想,搖了搖頭,說:“暫時沒有。”
段鳳鸞挑眉說道:“可是我有。”
段鳳鸞在白琦滿是疑惑的注視下,一本正經地說:“雖說你我是假夫妻,可是爲了避免外面傳我們夫妻不和,讓他人起了不好的念想,我想我們還是應該同室作息爲好。”
白琦本能回絕道:“不行,我只會在必要的時候配合你演戲。”
“可是任何時刻都是很必要。”段鳳鸞眸中含笑,“你看,皇帝明裡派了廖總管,可暗地裡不知又派了多少人呢!”
“你是說皇帝派了暗衛監視你?”白琦有些奇怪,皇帝對他未必太小心了吧?
段鳳鸞微笑着並不回答,並不像說謊的樣子。白琦也知道廖總管那個人絕對不簡單,可還是冷着臉不願答應。
氣氛有一瞬間的僵滯。段鳳鸞想了想,說:“要不然我們每天做個做一個小遊戲,你若贏了我們便分開住,若是你輸了我們就同室,如何?當然遊戲你選。”
這也算是他做出了讓步,白琦想了一下,覺得可行,便開始琢磨起選怎樣的比賽。
此時白琦的腦海裡劃過無數的念頭。武?她不行,他不一定也不行。文?她更是不行。突然白琦腦海裡浮現出當初在蓮塘水榭裡觀看段鳳鸞下棋的場景,當時他的棋術很爛,十局能輸給方漸離八局,於是立刻眯着眼睛說:“好,我們就比下棋。”
段鳳鸞臉上的表情果然一僵,他用商量的口吻說:“能不能換換?”
白琦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段鳳鸞猶豫一下,才勉爲其難地點了點頭。白琦的心情頓時變得極好。
段鳳鸞嘆了一口氣,手掌一擊。門外的侍者魚貫而入,過來服侍段鳳鸞,穿衣的穿衣,淨臉的淨臉,修甲的修甲,個個有條不紊,井然有序,顯然是訓練有素。轉眼間,淡妝素容的段鳳鸞變成了明豔鮮麗的鳳鸞公主。
鳳鸞公主對着白琦回眸一笑,滿堂生輝,白琦驚得瞠目結舌。此時他又恢復濃妝豔抹的裝束,粉夠厚,胭脂夠豔,可是顯然身邊的人早已習以爲常。
鳳鸞公主上前挽住白琦的胳膊,在白琦耳邊低聲說:“白琦妹妹,我的妝容也還入得了你的眼?”
白琦頓時羞得面色桃紅,從他手中掙脫,垂瞼,回道:“公主,請記得我們的約定。”
段鳳鸞看着白琦,笑着說:“我怎麼會忘?不過今天可是皇上專門爲你我準備的家宴,也是皇帝正式將你介紹給皇族宗親的日子,你我若是不相攜而行,可是會讓外人傳我們夫妻不和的。”
白琦沒有拒絕他再次挽上來的胳膊,任命地與他同行。出門時段鳳鸞帶了帷面,面紗直垂脖頸,遮住了喉結,只留一雙琉璃色眼睛。其實白琦挺奇怪爲何他的侍女對他的異樣都視而不見,後來想想這些人大概都是他自己人,知道他的男子身份大概也不稀奇,便沒有在意。
雖然說是家宴,可究竟是皇家的家宴,與平常百姓家裡的不一樣。家宴定在上瓊林,那裡氣候清爽,風景宜人,即便是盛夏,也不覺得熱,向來是皇族避暑的勝地。周圍到處是奇花異草,只是白琦此時實在是無心關注周圍的風景。
白琦被段鳳鸞挽着胳膊,與他並排走着,接受着衆人的注視。白琦覺得如芒在背,感覺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被無限制放大,如放在太陽底下,她要時刻擔心自己是否多走一步,是否行錯一步。
兩人到家宴時還算晚了一步,兩人一出現,全場一片靜寂。衆人的目光全都像他們望了過來。白琦有一種錯覺,彷彿她的身份就要被拆穿,心絃不由緊繃。
段鳳鸞側臉貼着白琦的耳邊,壓低聲音,說:“不用害怕,我們的命從現在開始是連在一起的,你生我便生,你若死,我也不會輕易讓你死的。”
寬大的袖袍下,他緊緊握了一下白琦的手。白琦狠狠瞪了他一眼,忐忑不安的心卻漸漸安穩下來。段鳳鸞兀自笑了,惹得周圍的人莫不觀望,可是他不但沒有收回手,反而將手握的更緊,連看都沒看周圍的人,徑自拉着白琦走向上位。
白琦不知爲什麼,竟沒有反抗,這一刻她的直覺告訴她,只要跟着這個人就好。她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後,覺得自己似乎站在雲端,覺得這一刻,只要跟隨他,就會達到終點。
白琦他們落座很久,場上的氣氛才熱絡起來。可是白琦卻覺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只多不減。
“皇上駕到。”一聲唱諾響起,全場一片窸窸窣窣,衆人紛紛起身,向剛邁進來的皇帝施禮,“皇上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