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琦聽到司空竹的話纔回過神來, 脣角微微勾起,緩緩念道:“朕特立......”殿上衆人皆斂了鼻息,仔細聽着白琦的話, 擔心錯過一個字。果然人人都有好奇心。
這時突然一聲慘叫打破緊張的氣氛。太子握着自己流血的手, 手中的劍落在地上, 鳳鸞公主已經脫身, 手中持着帶血的匕首。
白琦一看場上情形大變, 便知道詔書上那句話還是不要念出來好,於是將詔書收了起來。
司空竹腦袋轉得快,對着仍在攻擊他的鐵甲們大嚷着:“喂, 你們的鳳鸞公主已經脫險,怎麼還打?還不快去拿下太子?”
鐵甲們止戈, 轉臉看向冷將軍。冷將軍面上凜然, “拿下太子殿下?”
鐵甲們停止攻擊白琦與司空竹, 轉而全力捉拿太子。太子奮力相搏,可是沒了人質, 很快便顯出敗象,沒過多久便被鐵甲拿下。片刻之間,場上情形就已大變,沒有太子威脅着殺白琦,那麼太后應該就沒有非要白琦命的必要, 白琦的危機算是暫時解除。
韓皇后、韓相及其黨羽紛紛被拿下。太后下令將這些人關進天牢, 然後又將目光轉向白琦與司空竹, “順便也請這兩位下去坐坐。”
不管是白琦還是冷將軍都很是吃驚, 冷將軍剛要開口, 一直沉默不語的鳳鸞公主突然開口道:“慢着。”
太后有些不悅,“鸞兒, 不要心慈誤事。”
鳳鸞公主挑了挑眉頭,笑着說:“太后放心,我這不是爲白琦求情,她的生死與我鳳鸞公主無關。只不過難道大家不想知道她手中的詔書最後說的是什麼嗎?鳳鸞可甚是好奇?皇奶奶,不如讓大家聽完聖旨再處置她,可好?”
太后眉間皆是不悅,“聖旨一事事關重大,稍後再議,來人,請白琦下去坐坐。”
鳳鸞公主臉上的笑意擴大,“稍後再議?稍後是多久,不如現在就讓白琦說說,這聖旨上面到底是讓誰做皇帝,是白琦你呢?還是段鳳鸞我呢?”
“鸞兒,休要胡鬧。來人,鳳鸞公主累了,先帶她下去休息。”可是殿上的人,沒有人上前一步。白琦心中的震驚更是無以復加,鳳鸞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鳳鸞公主止住笑,很是吃驚地看着太后說:“難道太后不明白這大殿上的人都想知道詔書上寫的是什麼?也都想聽聽我們的駙馬大人如何念?”
太后目光微怒,“冷將軍,帶鳳鸞公主下去。”
鳳鸞公主微微挑眉,瞥了冷將軍,假裝驚訝地說:“爲何要讓冷將軍下令?難道說這殿上的鐵甲士其實不是聽太后您的,而是聽冷將軍的?我聽說今日早晨冷將軍得了一塊令牌,不知是否就是手中那一塊?”
冷將軍眉峰微皺,“你怎麼知道,難道這塊令牌是公主所有?”
鳳鸞公主攤攤手,說:“不是我的,我什麼也不知道,不信冷將軍可以去查,查到什麼的話還請轉告本公主一聲。其實本公主只想知道這詔書上寫的是什麼。難道冷將軍不想知道?”
冷將軍面露遲疑,沉默不語,算是默認。
這在鳳鸞公主預料之中,鳳鸞公主轉眼看向白琦,媚眼如絲,可是目光隱隱有些逼迫的意思,“那麼這詔書上到底是如何寫的呢?”白琦隱隱覺得她話中有話,只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敢貿然去接。
鳳鸞公主與白琦深深對視,微微笑着,緩緩開口說道:“鳳鸞從小的時候就經常做噩夢,夢見死去的父親,夢見他站在我的牀頭,滿臉青紫,就是不說話。可是今天早上,他突然對我說話了。”
白琦心中一震,隱隱覺得抓到什麼。這邊太后滿臉震驚,目光中有着驚慌,厲聲說道:“住口。”
鳳鸞公主回過頭,有些無辜地看着太后,“皇奶奶,您不想聽聽父親都說了些什麼嗎?”
太后臉色發青,想要發作,可是面對衆臣卻說不出一個不字。
鳳鸞公主目光迷離,像是陷入回憶,“父親抱着我說,‘鸞兒,對不起,不該留下你一個人,是父皇沒用’。然後他貼到我的耳邊,說‘鸞兒,你去問問你皇奶奶,爲什麼她不來救我,不來救我’,當時我想開口說話,可是什麼話也說不上來,然後一雙冰涼的手慢慢移上我的脖子,緩緩收緊,收緊。”鳳鸞公主用自己那雙修長的玉手卡住自己的脖子,最後幾個字像是從牙縫裡鑽出來,眼睛往上翻,一副瀕死的摸樣。
向來端莊沉穩的太后頓時面如死灰。
詔書、皇位、前太子,一切聯繫起來,白琦想到了鳳鸞公主的目的。是的,這是爲段鳳鸞的父親—前太子昭雪的絕好機會。白琦正想的入神,忽然耳邊一個聲音說:“嗯,鳳鸞公主演得不錯。”
白琦回頭一看,不知司空竹從哪裡摸來了一碟花生米,正一邊往嘴裡丟花生米,一邊看着殿上的鳳鸞公主的表演。白琦一臉黑線,這人是敏感地發現他們的危機已經解除了嗎?還有空把臺上的當演出看?好吧,其實她看着也挺過癮的。流影的演出不錯。
鳳鸞公主已經通過生動講述她的夢境,將前太子的意思傳達給大家。衆人也都心知肚明,而太后也正陷入天人交戰的地步。
突然鳳鸞公主將目光投到白琦身上,“對了,白駙馬,你方纔唸了一大堆聖上追悔莫及的話,到底最後說的是想要怎樣?”目光中的逼迫之意更加露骨。
衆人的目光紛紛將目光投向白琦,司空竹很自覺地往一邊挪了挪,將場子讓給白琦。白琦再次成了衆矢之的。
方纔白琦在念聖旨的時候,皇帝提到他當年曾經做過錯事,爲此他悔恨終生,想要有所補償。此時鳳鸞公主說完前太子的事情,又問起白琦聖旨的事情,很容易讓人將兩者聯繫起來。這麼明顯的暗示白琦再反應不過來,那可就真的是愚蠢之極。
白琦上前一步,司空竹出手相阻:“你想好再說。”
白琦笑了笑,讓他放心,自己向前一步,朗聲說道:“朕悔不當初,特恢復皇兄的太子身份,並封其爲明德太子,歸入皇陵。”
全場譁然。當年前朝太子因叛亂被處極刑的事情雖然蹊蹺,可是過了這麼多年,皇帝那裡從來沒有鬆口,也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這件事。後來皇帝念及手足之情,將遺落在民間的段鳳鸞找了回來,並封其爲鳳鸞公主,以示仁慈,可衆人皆看得出來聖上沒有爲前太子翻案的意思,太子的牌位依然供奉在公主府,沒有歸入皇陵。如今白琦在衆人面前念出這道聖旨,是明擺着爲太子昭雪啊。
太后已經恢復常態,目如鷹鷲,“你撒謊,方纔你最後一句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可知假傳聖旨可是死罪。”
白琦坦然托起聖旨,說道:“太后若是不信,可以親自過目。”
冷將軍上前接過白琦手中的聖旨,呈給太后。太后將手杖交給身邊的人,自己將聖旨打開,看了一眼便將聖旨合上,口中怒斥着:“荒謬。”
鳳鸞公主挑着眉頭問道:“太后,聖旨可真如白駙馬所言?”
太后臉上溫怒,搖搖欲墜,雙手絞着聖旨,像是要將它扯破。
白琦這時開口說道:“不知太后可否借一步說話?”
太后凝視着白琦,目光中滿是敵意與戒備,白琦坦然對視,最終太后妥協說了一個“好”字。
鳳鸞公主看着正要離開的白琦,大聲說道:“駙馬爺,有人對我說事成之後,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白琦心跳一亂,差點直接衝過去問她那人是不是段鳳鸞,問她是不是見到段鳳鸞了。可是當下若是有一點舉動,太后都會有所察覺,只能按捺下衝動去應對太后。
白琦跟着太后進了偏殿,“啪”的一下,太后將手中的聖旨丟在白琦臉上,“你到底怎麼蠱惑了陛下讓他那樣信任你,竟然下旨將大夏的江山交到你的手中!”太后氣得手指發抖。
白琦不知道是自己之前的頹廢模樣太深入人心,還是太后真的就那麼討厭她這個人,總之太后根本就不想聖旨上說的事情成爲事實,這也正合她意。
太后指着白琦罵:“你就那麼想要大夏的江山?”
白琦見太后氣得不輕,連忙跪下,誠懇地說:“白琦從未這麼想過,皇天可鑑。”
太后冷笑着:“是嗎?那現在呢?”
白琦擡頭望着太后盛怒的臉,頂着壓力說:“白琦可以不要這皇位,這皇位太后想給誰就給誰,白琦只是想和太后做筆交易。”
太后恍然白琦白琦的意思,可是還是有些不確定,“什麼交易?”
白琦目光堅定,“臣懇請太后承認方纔白琦在殿上唸的那些話,還前太子一個清白,他有沒有通敵叛國,想必太后娘娘比微臣更清楚。”
太后目光中有一絲混亂。
白琦心中突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於是脫口說道:“想必前太子的冤情太后娘娘最是瞭解,畢竟太子殿下和皇帝陛下都是您的親生兒子,他們的品行如何您客人是最瞭解。”
太后異常恐慌,用手顫巍巍地指着白琦說:“大膽,你都知道些什麼!當日哀家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你以爲哀家願意看到他們手足相殘,願意白頭人送黑頭人?”
白琦知道她猜的正確,於是又給了輕輕一擊,“哦,是嗎?難道說當年您一點沒有看出異常?也對,不管哪個兒子做皇帝,您都是尊貴的太后娘娘。”
“咚”一下,太后手中的龍頭柺杖重重擊在白琦腿上。白琦吃痛,倒吸一口涼氣,轉眼瞥見太后氣急敗壞的模樣,嘴脣上揚,繼續說道:“白琦說的錯了嗎?太后這麼多年吃齋唸佛,您這到底是在爲皇帝殿下贖罪,還是在爲您自己贖罪?”
太后實在是氣極了,再次舉起龍頭柺杖,向白琦身上打了過來。白琦伸手接住龍杖,與太后對視,“白琦知道您不喜歡我,更不願意我坐上皇位,各自退一步不是更好?還是說您真的準備昭告天下皇帝要傳位於我?”
太后怒極反笑,“呵呵,你到底是不是皇室的子孫,怎麼任憑放棄皇位也要爲抹黑皇室?你可知道承認你在外面說的話就是承認一切都是聖上的錯。”
白琦開口說道:“死者已矣,就算是皇帝,錯了也是錯了。至於皇位,汝之蜜糖,吾之□□,它並不是我想要的。”
太后氣焰漸消,漸漸恢復了理智與往日的精明,“好,這確實是一項不錯的交易,只是你真的願意放棄這皇位?就算你願意放棄,皇帝是怎樣的人我也清楚,我想他不會只做這一手準備。”
白琦嘆了一口氣,鬆開手中的龍杖,伸手去解頭上的發冠,三千青絲沒有了束縛,全部順勢披散在肩膀上,她取下假喉結,在太后驚詫的目光中開口道:“我是女子,這樣想必太后已經放心了。”
太后的瞳孔遽然收縮,“這怎麼可能?”
白琦繼續示弱,“你看我根本對大夏的江山造成不了半點威脅,現在太后您握着我的死穴,是殺是放隨你處置。”
太后聽到這一句,眸色變深。白琦心中咯噔一下,可也知道這個時候妥協已經晚了,於是繼續說道:“只要您承認白琦方纔在大殿上說的話,白琦發誓會效忠於您。”
太后盯着白琦看了許久,臉上才顯出笑容,“白愛卿你在大殿之上說過什麼嗎?我只記得方纔你實在宣讀聖上的懿旨。”
白琦稍稍寬心,又聽見太厚說道:“只是方纔白愛卿似乎忘了宣佈一件事情,”太后的目光落在白琦身上,高深莫測。
白琦微微頷首,“白琦的記性不好,還請賜教。”
太后說道:“聖上不是還說傳位給六皇子?”
白琦微微一怔,沒有想到六皇子居然逃過了太子的追殺,沒有死,不過這樣也好,於是連忙附和道:“是,太后說的對。”於是兩人算是達成了協議。
白琦見太后的臉色稍霽,便開口問道:“不過,白琦很好奇太后怎麼會與鳳鸞公主一起出現在大殿之上。”也不知太后的出現與段鳳鸞有沒有關係。
太后爲了表示暫時願意與白琦站在統一戰線上,便認真回道:“是鸞兒拿着手諭闖入後宮救出哀家的,她告訴哀家發生的所有事情。哀家真的是老了,想不到垂暮之年還會經歷喪子之痛。”
她的臉上流露出淡淡的憂傷,只是很淡,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它吹散,這便是皇家的親情。白琦突然覺得有些悲傷。
“走吧,扶着哀家去看看那羣朝臣。他們需要一個主心骨,否則這幫大夏的精英就是一盤散沙。”太后斂起悲傷,恢復了淡定,畢竟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
白琦扶住老態龍鍾的太后,太后仰起頭,脊樑挺得筆直,步履堅定,儀態端莊。白琦似乎有些明白這個女人爲何在爾虞我詐的宮廷能經歷三朝而渾然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