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忍忍,很快就好了。”鳳鸞公主的聲音有些低沉,卻離她很近。
白琦一個激靈,後知後覺的發現現在爲她縫傷口的是當朝的鳳鸞公主,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公主的指尖微涼,摁着她的傷口,第三針。她卻不敢再動,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一雙手上,可細針穿破皮膚帶來的痛楚她再也忍不住,咬着嘴脣,接着隱隱約約之間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忽然間意識模糊起來,暈了過去。
鳳鸞公主怒道:“你做了什麼?”
寂川道人緩緩放開了對白琦的挾制,低聲說道:“我只是用了一些迷藥,讓王爺先睡着,這樣也減輕一些他的痛苦。”
鳳鸞公主手上動作輕柔,笑着說:“想不到國師大人也懂醫術,本公主可真是班門弄斧了。”
寂川道人笑道:“只是略懂,倒是公主殿下做起這些事來可真是熟練。”
鳳鸞公主手指一滯,然後笑道:“皇上書房裡掛的那幅萬里河山圖就是本公主繡的,熟能生巧,這也不過是些小事。只是鳳鸞對國師大人容貌很是在意,幼時鳳鸞曾有緣見過國師大人的真容,真是沒想到這國師大人不僅通曉天事,這容顏都會變化。”
寂川道人眼神一凝,雙手微微握緊,擰着眉說:“你見過師父?”
“額,原來國師是你師父,那麼你又是誰?還是說連這國師之位都可以繼承?你說如果大夏國的子民知道了這件事,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寂川道人嘴脣緊抿,脣色發白,忽然笑了說:“鳳鸞公主果真是聰明過人,你猜的不錯,我遵師命繼承這個國師之位,我沒有料到你會見過師父的真容,不過他既然讓你看到,並讓你知道他的身份,就表明他很信任你。那麼我也願意搏一搏,我相信公主是一個以大局爲主的人。”一個國家的百姓,當信仰被打破,那麼這比遭到強敵外侵更嚴重。
鳳鸞公主收了針,剪斷細線,從袖中拿出一塊乾淨的絲帕,緩緩擦拭着白琦臉上的血跡,淡淡地說:“此次選婿,本公主心中已經有了中意的人,只是不知國師大人是否能夠成全。”
寂川道人淡淡掃了沉睡的白琦一眼,說道:“公主的婚事但看天意。”
鳳鸞公主笑笑,一副胸有成中的樣子,“本公主最喜歡做順應天意的事。”
白琦醒來的時候,頭很痛,勉強才能站立,還沒有意識到她是由鳳鸞公主扶着她站在衆人面前,便正聽見國師宣佈道:“緊遵神諭,鳳鸞公主的命中人是--明樂王白琦。”
此言甚短,卻如同神諭,無人敢置喙。全場一片寂靜,這一瞬間,皇帝的臉上先是一驚,轉而露出笑臉,皇后眉頭微擰,太子的眸中劃過一絲陰霾。而衆大臣的臉色各不一樣。只有鳳鸞公主的面紗下的嘴角高高揚起。
白琦以爲自己聽錯了,拿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卻見全場的人都在看着她與鳳鸞公主。而那位國師大人已經不見蹤影。
白琦傻傻地站在那裡,突然覺得額頭上的傷口更疼了。因爲太過驚訝,連右手被人牽住都沒有察覺,直到大臣們一個個或真心,或假意地圍上來恭喜她,她才反過醒悟過來--鳳鸞公主就站在她的身邊。
白琦掙扎一下,想將手從鳳鸞公主手中掙脫出來,不料反而被抓的更禁,更牢。
鳳鸞公主也不看周圍恭賀的人,直接拉着白琦向宮門走出。
白琦被拽的跌跌撞撞,一路踉蹌地跟着公主走,最後被丟進一輛華麗的馬車裡。
轎簾還未落下,鳳鸞公主動作利落的鑽了進來。
車廂不小,裝扮講究,可白琦卻莫名覺得擁擠,甚至覺得喘不過氣來。
頭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很想休息,可是心絃卻不得不緊繃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不可以娶公主。
馬車微微一震,之後就平穩下來。白琦知道馬車已經啓動,於是看看在一旁閉目養神的鳳鸞公主,她知道此時她的形象多麼邋遢,天青色錦衫上沾染了血跡和塵土,臉上也掛了彩。暗自揣度一下,覺得還是從公主身上好下手,於是小心翼翼開口道:“公主,可曾對今天的結果有什麼不滿?”
鳳鸞公主眸子依然閉着,只吐兩個字:“不曾。”
白琦毫不氣餒,“公主殿下,都說公主傾國傾城,風華絕代,多少大夏的好男兒爲了見上公主一面而肝腦塗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可真是美麗絕豔,不愧爲大夏第一美人。”
一道寒光射來,琉璃色的眸子冷至冰點,緊緊盯着白琦:“你究竟想說什麼?”
白琦當即頓住,突然覺得嗓子發乾,於是艱難地說道:“草民擔心配不上公主,擔心辱沒了公主。”
寒光收起,鳳鸞公主又閉上雙眼,有吐了兩個字:“無妨。”
白琦瞬間淚目,於是又鼓了鼓勇氣,再接再厲,越挫越勇地說:“草民手不能拎,肩不能扛,五體不勤,四肢發懶,好吃懶做,還經常被母妃教訓,她說草民學無所成,膚淺急躁,淺薄無知,好高騖遠。在下實在是擔心會連累公主。”
鳳鸞公主臉上掛着面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可是眼角卻斂起笑紋,她沒有睜開眼睛,只緩緩說道:“沒關係,公主府還養得起你這個閒人。”
白琦突然後悔了,後悔沒早點攤牌了,昨天她篤定中意那個方漸離,便沒有多做其他工作,沒想到今天竟如此倒黴,於是咬咬牙,拿出最後一道殺手鐗,無比真誠地說:“公主殿下,可是在下已經有了心儀的人。”
鳳鸞公主睜開眼睛,琉璃色的眸子沒有一點溫度,一眼不眨地盯着白琦,說:“你撒謊。”
白琦無比坦蕩地望着那雙琉璃色眸子,說:“在下真的已有心儀之人,他與在下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可是前段時間突然失去了蹤跡。在下此次離開西陵郡其實並不是爲了參加公主的選婿,而是爲了找到他。他並非高官顯貴,卻一身瀟灑,依劍走江湖;他亦非豪門侯爵之後,可他俠骨柔腸,劫富濟貧。”
只不過那個人是師父他老人家,白琦的謊言越說越溜,假裝沒有看到公主眼中漸漸聚集的陰雲,就在白琦以爲公主會將她一下子推下馬車去的時候,鳳鸞公主兀自笑了。
公主眸子願來蓄積的陰雲俱消散,笑着說:“你說的這個女子果然奇特,應該是一位奇女子,本公主倒是很想見上一見。不過你們的事白王妃一定不同意吧?”
白琦頓時被噎的不輕,是的,照白琦的說法,若真是有那麼一個女子,可真是一個驚世駭俗的女子,可是白琦轉而心中升起一股怒氣。這個鳳鸞公主根本就是個不可理喻的人,明明自己有中意的人,卻不想着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明明不喜歡她,卻還要困着她。
一時間,怒火心中燒。白琦總覺得要做點什麼才解恨,於是人向前一撲,雙手一抓。鳳鸞公主沒料到會突生變化,來不及躲閃,臉上的面紗已被白琦拽了下來。
面紗被撤下的那一瞬間,公主微擡的右手生生放下,只一臉驚恐地看着白琦。
白琦有片刻的呆滯,腦袋一懵。白琦覺得她這一輩子沒有見過比這張更驚世駭俗的臉了。線條略粗的臉上,胭脂濃抹,□□厚塗,臉上還綴着星星點點的紅色疹子,最驚人的要屬那張塗抹的紅豔欲滴的嘴脣。
正在白琦發呆的當兒,對方嘴脣微微勾起,露出一個相當“絕代風華”的笑容,那雙琉璃色的眸子綻放光彩,臉上的□□撲簌簌落下,“駙馬,你可對本公主的容顏滿意?”
白琦身軀一震,如遭雷擊,默默後退至角落裡,心中懊悔不已,對公主的問話恍若未聞,自個兒抱着膝蓋,將頭埋了進去。她終於終於知道爲何世人皆稱鳳鸞公主有傾城之貌,那是因爲衆人一見鳳鸞公主的容顏,城人皆棄城逃跑,可不就是傾城?
鳳鸞公主倒是沒有生氣,也沒有撩撥她,只在下車的時候帶回面紗,回頭對白琦宣告似的說:“你可是我的駙馬!”
所以白琦就應該被囚禁?不能出公主府活該過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生活?
白琦住回了原來的院子,時時刻刻有幾個人看守着,她走到哪裡他們跟到哪裡。府中這兩天熱熱鬧鬧的,到處張燈結綵,一派喜慶之色。白琦卻若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難安。
死了,真的要死了。在這樣下去,死的人就不只白琦一個人。白琦終於得了空溜了出去。
那邊已經有人上報到公主那裡。鳳鸞公主擺擺手,說:“隨他去,他會回來的。”
白琦拍掉灰布衫子上沾着白菜葉子,目送送菜的貨車離去,回頭看看公主府,緩緩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