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琦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她夢見死掉了,段鳳鸞一身宮裝,挽着溫子玉的胳膊從她透明的身體裡穿過,走遠了。
一個激靈,白琦醒了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架百蝶綠紗帳,她愣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公主府的鳳來閣,她沒有死。
白琦緩緩舒了一口氣,想要開口叫人,才發現嗓子正火辣辣的疼,完全發不出什麼聲音。
“吱呀”一聲,一個黃衣女子端着藥碗進來,她看到牀上甦醒着的白琦微笑着說:“白駙馬,你終於醒了。”
白琦笑了笑,點了點頭。黃桃將藥碗放在桌子上,對白琦說:“白駙馬是先喝藥還是等一會兒再喝?”
白琦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黃桃踟躕一下說:“您是要先喝點水?”白琦擺了擺說,唸了幾個空音,黃桃眼神一凝,恍然醒悟,遲疑了一下說:“你的嗓子......”
白琦笑着點了點頭。黃桃手指一顫,轉身跑了出去。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門外傳來一陣喧譁,門嘩啦一聲,被推開。
白琦擡頭,正望見段鳳鸞站在門口,一時間竟有隔世的感覺。她就那樣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纔回來,差點見不到這個人。
段鳳鸞穿的極厚,明明是八月的天氣,他身上卻裹着一件黑色狐裘,臉上畫着濃妝,卻如何也掩不住黑眼圈。他前呼後擁地走了進來,站在離白琦一步遠的地方,說:“你現在說不出話?”
白琦點了點頭。
“嗓子痛得厲害?”
白琦又點了點頭。
“你還有其他什麼地方不舒服的嗎?”
白琦搖了搖頭。
段鳳鸞用的是女聲,可即便他用了口技,可聲音依然略帶嘶啞。他怎麼了?很憔悴的樣子。
段鳳鸞遲疑了一會兒,看看身後跟着的醫官,說:“還不去開藥?”
醫官垂着頭,戰戰兢兢地說:“還請公主準允卑職爲駙馬請脈。”
段鳳鸞臉色微變,鳳眉微挑,揚着嗓子說:“哦?徐太醫就這麼點本事,不診脈就不能看病?本公主的人也是你們隨便就能碰的嗎?”
徐太醫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求饒道:“下官失禮,下官這就爲駙馬開方子。”說着連滾帶爬的離開。
段鳳鸞面色一沉,低聲說道:“你們全都退下。”
立了一屋子的人瞬間悉數退了乾淨。段鳳鸞在白琦牀邊的黑木椅上坐下,背斜靠在椅背上,慵懶的看着白琦,嘴角慢慢勾起,緩緩說道:“唉,你可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白琦秀眉皺起,這事可真不賴她。
段鳳鸞自然看得到她微斂的雙眉,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嘆了口氣說:“算了,以後你若是想去哪裡就告訴我一聲,我帶你去。不要一個人偷偷跑出去。”
白琦鬱悶至極,越聽越覺得他這話責怪的意思十足。首先她不是偷偷跑出去的,那麼多侍衛都看得到,她就不信他不會知道;況且她是和溫子玉在一塊兒的。
這邊又聽見段鳳鸞說:“花月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白琦更加不悅,掀了被子,身上只穿着中衣,徑直走到衣櫥前,嘩啦一下打開衣櫃,濃郁的香味迎面撲來,是段鳳鸞常用的香料。方纔白琦就發現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面對一屋子的人,不好意思起身,此時只剩下段鳳鸞一人,她也沒有什麼不自在,打開衣櫃,找適合自己穿的衣服。
白琦屏着氣息扒拉幾下,才發現衣櫃里根本沒有自己的衣服,她清清楚楚的記得前兩天搬到西苑住的時候,還有幾件衣服沒有帶走。可是此時衣櫃裡都是段鳳鸞的衣服,鳳翎孔雀裙裝,牡丹錦繡宮裝,血色描金鳳錦袍,件件都是做工精細,價值連城。沒有一件是白琦的,並且這些白琦都穿不了。白琦找不出適合的衣服,苦惱地問段鳳鸞:“喂,我的衣服呢?”
白天沒有聽見回答,白琦轉頭正看到段鳳鸞躺在黑木椅上,雙眼緊閉,沒有一點生氣。
白琦腦袋一懵,走過去,試探地喚道:“段鳳鸞?”沒有人回答。
白琦顫着手指,推了推他,還是沒有迴應。接觸到段鳳鸞皮膚的手指傳來徹骨的寒意,白琦打了一個哆嗦。這才發現段鳳鸞的手指蒼白,指尖發青,濃妝之下的面容無比蒼白。
白琦一時間心中一痛,手指伸到他的鼻下去探他的氣息,這時,房門嘩啦一聲被打開。
一戴着面紗的豔裝女子立在門口,喚道:“公主……”她一眼望向靠在椅子上的段鳳鸞,女子目光一冷,連忙疾呼道:“公主?”
沒有人迴應,白琦心急地晃了晃段鳳鸞,他卻一動也不動。
豔裝女子眸色一沉,聲音卻是極其沉穩地發號施令道:“來人,送公主去溫泉。”
立刻有下人進來,擡起段鳳鸞坐着的椅子向外走,白琦沒有想那麼多,本能地跟了上去,不想那個豔裝女子狠狠瞪了她一眼,眸子中似乎帶着恨意:“你還是留在這裡吧!”
是不容置疑的口吻,白琦似乎從語調中聽出段鳳鸞的音調。她還來不及分辨,雕花木門已經在面前關上,還落了鎖。
白琦怎麼推都打不開。這時發生什麼事了?段鳳鸞究竟是怎麼了?他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他到底要不要緊?
白琦想知道答案,可是卻沒有人回來回答她。她拼命拍着房門,無人爲她開門,她聽見房門外一個女子的聲音厲聲吩咐着:“把人看好了。”
白琦扯着嗓子叫嚷,可喉嚨里根本發不出聲音,假喉結破裂,傷了她的喉嚨,嗓子火燒一般疼痛。門外那個女子說:“我勸白王爺還是省點力氣,保命要緊。”白琦拍得更用力,半晌之後,發現外面沒有一點聲響,那些人是早已走遠了吧?
白琦頹廢地回到屋中,赫然發現原本放着黑木椅子的地面上滿是血跡。心臟開始針刺般疼痛。她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會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感覺?她心中那一份若有若無的牽掛又是什麼?
綠林蔥蔥,霧氣繚繞,卻沒有一聲鳥鳴蟲叫,只有咕嚕咕嚕沸水的聲音。半畝溫泉,水面冒着水泡,煙霧慢慢從水面升起,在水面上空形成厚厚一層氤氳,讓人看不清全景。氤氳之間,一株株血色蓮花靜立幾近沸騰的溫泉,這些蓮花不是普通的粉色,或者白色,而是如鮮血一般的血色。
紅蓮之中靜坐一□□的年輕男子,鳳眉薄脣,寬肩細腰,身上不着寸褸,墨色長髮披肩及腰,此時正雙眼緊閉,脣比紙白。溫泉水明明汩汩沸騰,可是泉水到了他的周身竟然凝結成冰,他的周身凝結成一層薄冰,他的皮膚青紫色,連呼吸似乎已經完全停止。整個人如同用寒冰砌成的冰雕,沒有一絲生的氣息。
溫泉外,啪的一聲,一個巴掌落在黃衣女子臉上。
戴着面紗的豔裝女子眸如寒冰,盯着黃桃,說:“黃桃,你差點害了宮主的命。”黃桃身邊的紫衣女子立刻火冒三丈,剛要上前反駁,卻被黃桃拉住。
黃桃半句不語,臉上的指印分外明顯,眸中滿是悔意。
“你明明知道宮主爲了救那個掛名駙馬,將自己弄得傷上加傷。此時正是療傷的關鍵,你卻跑來打擾他養傷。你說說,如果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你承擔得起嗎?”黃桃眼波微動,沒有半點反駁。
豔裝女子氣焰更盛,目露殺意,“我實在不知道那個掛名駙馬有什麼值得宮主上心的,這倒好宮主被他連累的命在旦夕。”
黃桃沒有說話,豔裝女子怒氣漸消,緩緩說道:“黃護法,你在這裡好好照應着。我先去應付宮裡的人。”
黃桃微微斂首,“影護法走好。”
一身豔裝的影護法輕哼一聲,算是應了,轉身走出幾步,像是纔想起來什麼似的說:“哦,對了。黃護法還是不要插手西苑那位的事爲妙,若是宮中的人知道宮主受傷的事,會不會輕易饒過你?”
黃桃覺得周身一陣發寒,紫衣女子本來朝着豔裝女子做鬼臉,正被豔裝女子抓了個正着,鬼臉凝在臉上,豔裝女子緩緩說道:“紫凝,你什麼時候才長大?”
豔裝女子冷笑着離開。紫銘卻是氣得臉色發青,她最討厭有人說她長不大,明明已經三十來歲,卻因爲頂了一張娃娃臉,被人家說長不大。豔裝女子明明知道年齡時她的禁忌,卻明知故犯,讓她如何不生氣?紫凝甩開黃桃拉着她的手,冷笑着說:“哼,可真以爲自己時麻雀變鳳凰,不過是演戲,這戲演多了,就以爲自己是真鳳凰了,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紫凝。”黃桃一聲厲呵,紫凝立刻噤聲,眼淚汪汪地看着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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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桃收起厲容,目光如水,嘆息着說:“紫凝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流影說得話也不無道理,這次確實是我考慮不周,才讓宮主傷上加傷。當務之急不是要與流影置氣,而是將事情壓下來,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更不能讓宮中那位知道。否則……”
她沒有說否則怎麼樣,紫凝卻已完全明白,若是宮中那位知道,他們這些守在宮主身邊的人怕都要受責罰,於是她吐了吐舌頭,說:“是,黃姐姐說的是。”
紫凝的氣來得快,去的也快,不多時便將不快拋到一邊,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對了,紅裳的事怎麼處理?他的追殺令還要繼續下嗎?”
黃桃思量一番,說:“這件事還是要問一下方門主的意見爲好。”
紫凝點了點頭,目光閃閃如星,“你說是紅裳的毒厲害,還是我的蠱厲害?”
黃桃面色一沉,念道:“紫凝。”
紫凝撇撇嘴,滿臉不悅,口中嚷着:“知道了,知道了,以後遇見他我一定會先通知大家,不會擅自動手。”
黃桃這才露出笑容,笑罷她的目光望向主樓,緩緩嘆了一口氣。那裡關着白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