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白琦沒有回房間多長時間, 房門便被敲響,急促的敲門聲顯示着門外的人是個急性子。
靜坐在桌子前面的白琦看着房門,開口道:“誰呀!”
門外的人應道, “客官, 你們的飯菜。”可那分明是司空竹的聲音。
白琦應道:“你放在門外, 先下去吧!”
司空竹回道:“夫人, 這天寒地凍的, 一會兒飯菜就涼了,讓小的給你送進去吧!。”
白琦看了一眼在牀上沉睡的段鳳鸞,對着門外低聲說道:“稍等。我馬上開門。”
說是馬上, 白琦卻坐着一點也沒有動,細細聽着門外的踱步聲, 過了一會兒, 她才起身, 先將牀邊的簾帳放下,掩住牀上的段鳳鸞, 這纔去開門。
房門打開的時候,司空竹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樣,正要再次敲門。
白琦平淡地望着司空竹,開口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托盤給我吧!”說着便要接司空竹手中的托盤, 果然被司空竹躲開。
“夫人, 這事怎麼能讓您親自動手, 小的來就行。”司空竹說着便要往裡面闖。
白琦攔了一下, “夫君睡着了, 還是我來吧!”
司空竹一身武藝,自然不怕白琦的阻攔, 只當沒有看到,撥開白琦的手臂,繼續橫衝直闖。
“啊!”白琦已被推開,便痛呼出聲,司空竹動作一滯,停下腳步,“您怎麼了?我可沒有用力氣退你呀?”
白琦緊咬着嘴脣不說話,右手緊緊捂住左臂,表情痛苦,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細汗,顯然不是裝出來的。
司空竹發現問題所在,將目光投在白琦的左臂上,放下手中的托盤,上前一步,掀開白琦的衣袖,看到白琦的手臂,立刻驚呆了。
此時白琦的左臂大面積燒傷,水泡密集,甚是嚴重,半條手臂都是紅腫。白琦本來膚色白皙,此時傷痕猙獰地佔據着半條手臂,異常恐怖。
司空竹失聲道:“你這是?”
白琦臉上微怒,拉下袖子,遮住了手臂,刻意壓低氣得發抖的聲音,“請自重。”
司空竹這才完全回過神來,頓時一臉尷尬,“啊,對不起,打擾了。”說完一溜兒煙跑了。
白琦確定他離開關上了房門,走到段鳳鸞的牀邊,拉開簾帳發現段鳳鸞依舊沉睡,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白琦一身疲憊,這才爲自己的傷臂上藥,傷是用滾燙的熱水燙出來的,看上去很嚴重,其實白琦把握着分量,並沒有傷到內層,甚至不會留疤,這是爲堵住司空竹的好奇心做的準備。可是即便傷得不重,這痛倒是真的,特別是需要將水泡一個一個挑破,塗上傷藥的時候。還好只有一個司空竹,他比較粗心,沒有追究這傷是什麼時候傷的。
這是這傷沒被司空竹發現,卻還是被段鳳鸞發現了。
“傷是怎麼弄的?”不知何時本來應該睡着的段鳳鸞撩開簾帳,皺着眉頭看着白琦。
白琦打了一個激靈,手一滑,金瘡藥在桌子上打了一個滾兒,差點掉在地上。白琦有些心虛,陪笑着說:“你怎麼醒了?唉,沒多大事,你看活動自如,嘶~”
段鳳鸞眉峰皺的更緊,並不說話,可是目光卻是可以殺死人的。白琦立刻閉上嘴巴,不再說話,選擇沉默。可是在段鳳鸞的注視下,白琦很有壓力,她清楚地知道此時的段鳳鸞並非她認識的那個公主大人,還是鳳鳴宮的宮主。
“白琦,過來。”段鳳鸞面色冷峻,一臉嚴肅。白琦不敢再惹他生氣,於是小心翼翼向牀邊挪了幾步,站在牀邊,等着宮主發話。
“再近點。”
又挪了幾步。
段鳳鸞面色陰沉,滿臉的冰霜一點沒有融化的跡象,“坐下,手臂。”
白琦知道他這是要算賬,於是戰戰兢兢坐了下來,將裸着的傷臂遞了過去,扭過去不敢去看,等着段鳳鸞發話,看這手臂是斬了,還是赦了。
誰知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傷臂處反而出來一陣清涼,白琦轉過頭去一看,正看到段鳳鸞正用手小心翼翼地往白琦手臂上塗抹一種綠色的藥膏,凡是塗抹過綠色藥膏的地方疼痛都明顯減輕,反而有一種清涼舒服的感覺。段鳳鸞的手指修長,指尖沾了藥膏,一點一點慢慢塗抹,很專注。
白琦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手臂,“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別動。”段鳳鸞擡眼看了白琦一眼,左手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亂動。段鳳鸞眸中的寒冰還沒有融化,白琦不敢再挑戰他的耐性。
慢慢的,燙傷的地方都上好了藥,有淡淡好聞的味道傳來。很熟悉,白琦忽然想起在哪裡見過這種藥,之前她不慎墜馬背上受傷之後塗抹的就是這種藥,這藥很好使,當時那麼重的傷她的背上居然沒有落下傷疤。
白琦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藥?”
段鳳鸞只吐出兩個字,“傷藥。”便不再多說一句。
白琦有些悻悻然,傷臂塗了傷藥,倒也不痛了。白琦看了看上完了藥,依舊一臉冷霜盯着她看的段鳳鸞,嘆了一口氣,很誠懇地認錯:“對不起,我錯了。”於是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解釋清楚。
段鳳鸞依舊臭着臉,卻不再盯着白琦看,顯然並沒有完全原諒白琦的自作主張和傷害自己的行爲。莫名的,白琦突然想到小時候見過的那個一臉冰霜的小段鳳鸞,於是靈光一現,扯了扯段鳳鸞的袖子,“美人姐姐,我錯了。”
段鳳鸞的眉角抽了幾下,轉眼狠狠瞪了白琦一下,拉回自己的袖子。白琦這臉皮放下來了,也就覺得沒有什麼,於是又死皮賴臉湊了上去,“相公,琦兒錯了。”
這回段鳳鸞靠在牀頭,只瞥了白琦一眼,便又不再理她。白琦再接再厲,軟磨硬泡,終於將段鳳鸞激怒。
段鳳鸞琉璃眸掃向白琦,眸中盛着怒意,“你以爲我不會罰你是不是?”
白琦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
段鳳鸞動了怒,正要起身,卻牽扯到傷口,於是深吸一口氣,按着傷口半天才換過勁兒來,臉往裡面一扭不理白琦了。
白琦磨蹭過來,避開傷口,從段鳳鸞的身後抱住他,臉輕輕貼在他的身上,喃喃地說:“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這麼做了。”
段鳳鸞的眼神變得柔和,緩緩嘆了一口氣,說:“我沒有生你的氣,是在生自己的氣。”
白琦一聽這話,完了,段鳳鸞是認真的。可能是在漠北皇宮的生死讓他害怕了,這樣的段鳳鸞她從不曾見過,他像是從高高的神龕上走了下來,成了一個平凡人,會喜會怒,也會自我否定。白琦覺得有些心痛,曾經他是光鮮亮麗的公主殿下,雖然在宮廷步步驚心,可是卻活得張揚、肆意;曾經他是殺人如麻的鳳鳴宮宮主,一呼百應,殺人於無形活得瀟灑自在。可是現在的他有了牽絆,有個顧慮。
白琦心中微酸,微笑着說:“我的公主大人,你永遠是我的驕傲。”段鳳鸞轉過臉來,沒有在白琦的臉上看到戲謔的意思,有些疑惑。
白琦認真地望着他的眼睛說:“我知道你經歷過很多磨難,你的過去複雜波折。你說你想和我一起去西陵郡,要與我做亡命鴛鴦,我也想參與你的生活、你的人生,可並不是指從此躲在你的羽翼之下,被你用生命保護。我雖然天資駑鈍,什麼都不會,可是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我也想盡力保護你。”
段鳳鸞眼波微動,白琦還未看清他的表情,他便已經拉下簾帳,淡淡說道:“睡吧!”
燭光被擋在簾帳外面,周圍一片靜寂。白琦等了一會兒,不見段鳳鸞有任何反應,聽到段鳳鸞的呼吸深長平緩,可是白琦知道他並沒有睡着,於是出聲問道:“你這是原諒我了嗎?”
白琦以爲依然得不到他的迴應,卻聽見段鳳鸞,嗯了一聲。白琦起身去看他的表情,卻被他一把撈到牀裡面,“睡覺。”
這一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聽到段鳳鸞這句話,白琦心神一鬆,不久便陷入夢鄉。這一覺白琦睡得舒服,早晨起來的時候,段鳳鸞還在睡覺。
白琦小心翼翼地起身,去後廚熬了點粥,回來的時候正遇到女掌櫃。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白琦使苦肉計打消了司空竹的疑惑,卻被女掌櫃糾纏上。
白琦一臉無害笑容,“是嗎?我不大記得了,那我們是在哪裡見過?”
女掌櫃擰着眉頭,端詳白琦片刻,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說:“人老了,記不清楚了。不過應該時隔不久。”
白琦微笑着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誰知女掌櫃忽然眼睛一亮,躍過白琦,向門口走進來的人迎了上去,“這位小哥好生面熟,是打尖還是住店?”
一衣着華麗的少年微微頷首,在櫃檯上放下一個金元寶,說:“住店,來一間上房。”
女掌櫃踹其櫃檯上的金元寶,眉開眼笑,“好,好,沒問題。正好剛騰出來一間上房,看來就是給小哥您準備的。小二,快領貴客上樓,天字一號。”
錦衣少年在小二的帶領下向樓上走去,正與白琦打了一個照面。這時一個名字從白琦口中喊出,“蘇木生?”
少年瞳孔遽然收縮,擰着眉頭看了白琦一眼,一臉疑惑和戒備,“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
白琦頓時啞然,也爲自己的冒失捏一把汗,她既不能告訴他我是當日和你一起被司大人捉住的倒黴人,也不能說我認識你的貴妃姐姐,我是白駙馬。一時之間,白琦不知該怎麼回答。
女掌櫃適時插嘴道:“哎呀!你們兩個人認識?這樣你們可要好好照應了。”
只是白琦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異常詭異,蘇木生滿是敵意地目光依然落在白琦臉上,甚至還帶着些許殺氣。
這時從樓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琦兒,發生什麼事了?”
白琦擡頭一看,不知段鳳鸞什麼時候已經起了牀,此時正站在二樓的欄杆處向這邊看來,投向白琦的目光關切、溫柔。
白琦便也不理會蘇木生的質疑,連忙轉身上樓,笑着對段鳳鸞說:“沒什麼事情,我不小心認錯人了。”
這時在她的身後,少年與段鳳鸞對上視線。少年的臉瞬間變得蒼白,眸中滿是震驚,直到段鳳鸞收回了目光,他纔對身邊的小二說:“走吧!”
段鳳鸞對少年的出現並無太大驚訝,平靜地將視線轉移到白琦身上。
白琦走到他身邊,小聲關切地說道:“你怎麼出來了?”他身上的傷並不輕。
段鳳鸞脣角勾起,“我醒來沒有見到你,就來找你了。”
白琦笑着挽上段鳳鸞的手臂,笑嘻嘻地說:“額,那走吧!我給你煲了點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