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當朝鳳鸞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有傾城之貌,是京都三絕之首,連江湖有名的江南蘇氏之女蘇流煙都甘拜下風;
傳聞大夏國的男子夢寐以求的便是能得到鳳鸞公主的青睞,由於鳳鸞公主最是仰慕威武陽剛的男子,於是大夏便掀起了習武風,個個世家子弟手持三寸青鋒,腳踩流雲短靴;
傳聞當今聖上對這位鳳鸞公主極其寵愛,雖然鳳鸞公主並非聖上的血脈,卻還是爲了她,下了詔書,將皇族近親、王臣將相所有相適齡男子均納入備選駙馬的名單。
白琦拈着從京都快馬加鞭從來的鎏金文書,修眉緊縮,她每看一遍,眉頭便又凝上幾分。修長玉指緩緩叩在紅木桌面上,轉臉去看窗外。
此時,外面剛下了一場大雨。窗外的紫薇花蘸着雨水,微低着頭,散發出淡淡的花香。院中偶爾有一兩個僕人經過,這反而使得院落顯得愈發清冷。
母妃去城南慰問傷腿的張大媽,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回來。
白琦實在想不通,爲何這張招駙馬的文書會送到如此偏遠的邊陲小鎮。是該說是皇恩浩蕩,承蒙皇上還記得這個地方?還是該說這位鳳鸞公主的婚事委實重要,也要讓這個小地方的人受到恩澤?不過即使送到這裡,那麼這次是否也會像之前那麼多次一樣,被母妃以白琦身體微恙的理由推脫掉?
如果這次也被推脫掉了,那她似乎就再也沒有可能出這西陵郡,更別提尋找失蹤多年的師傅了。那麼這次她究竟是該去,還是該留?
白琦修眉緊鎖,最終下定主意,將文書往桌上一撂,“啪”地一聲,對身邊明顯被嚇了一跳的雨晴說道:“備筆墨。”
雨晴眉峰一挑,笑着說:“是,小王爺。”
筆墨片刻便已準備好,白琦琢磨片刻,下定了決心才提筆行書。
半柱香的時間,書信已經寫好,白琦將墨水吹乾,小心翼翼裝進信封,在信封上寫上“母妃大人親啓”,舒心一笑,“去準備行裝,我們即刻啓程去京城。”
白琦剛說完,雨晴便像雀兒一樣跳了起來,歡喜着應道:“真的要去京城?太好了。”
白琦含笑着說:“此事絕對不能讓王妃知道。”
雨晴眨眨眼睛,瞭然說道:“明白明白。”
白琦又加了一句:“也不能告訴劉管家。”
雨晴愣了一下,看到白琦不容置疑的目光,被迫點了點頭,勉爲其難地說:“好吧!”
白琦聞之,笑容微綻,這一笑被雨晴看到。雨晴立刻吁嘆起來:“哎呦呦,小王爺,你不要再笑了,否則這西陵郡的雀兒呀姐兒呀又要失魂了。”
白琦斂了笑容,粉面薄怒道:“還不快去?”
雨晴自然不怕她,可一想到要去京都,手上動作自然快樂些。兩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裝,從後門溜了出去。白琦擔心被府上的人發現,也沒有用府上的馬車,而是特意讓雨晴去集市上租了輛馬車。
此時天色稍晴,雨後的空氣異常清新,路上行人並不多。其實即便是在往日,這街上也熱鬧不到哪裡。因爲這裡是西陵郡,大夏國的邊陲小鎮,向來是被歷代君王遺忘的地方。這裡土壤貧瘠,不適農耕;交通不便,不宜貿易;全都是靠天吃飯,自給自足。
二十年前,白琦的父親白景明白大將軍因戰功赫赫,而被封爲異姓王爺—明樂王,而這片土地便是他的封地。白氏一百多口人全部從京都移居到這片土地。當時朝中皆依噓:定是白大將軍功高蓋主了。
話說白大將軍本來就是一介武將,對安郡治民實在是不在行,原本貧瘠的西陵郡並沒有因爲他的到來而富饒起來。更不用說這位新上任的明樂王根本未活到而立之年。
白將軍去世的時候,白琦也不過三、四歲,那時她生了病,迷迷糊糊的,病好的時候,父親就不在了。母妃抱着她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他不要她們了。那是白琦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母妃哭泣。母妃哭完,整理好容裝打開房門,迎接京都的聖旨。
那道聖旨讓白琦世襲了父親的明樂王的封號。從那以後西陵郡的大小事務都由母妃一人操辦。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白琦被母妃勒令穿男裝,上私塾,完全的將她當作男孩子養,不准她繡花鬥草,不准她盪鞦韆穿女裝,每天將她關進書房裡,強迫她讀書。母妃厲聲說:男孩子就應當學富五車,才高八斗。
白琦年紀小的時候自然不覺得,只覺得自己和周圍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不一樣,周圍的人都“小王爺、小王爺”地喚着,她也便應着。等她明瞭一些人情世故的時候,她便開始抗議,她也喜歡漂亮的衣服,也想和同齡女孩們玩耍,爲什麼偏偏她與周圍的人不一樣?母妃當時什麼也沒有說,只將她拎到漆黑的石屋裡,關上了石屋的門,讓她反思。
是師父將她從石屋裡解救出來,那時師父一襲青衫,如同從天而降的仙人,他將她攬進懷裡將奄奄一息的白琦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他抱着她說,若是她穿了那些漂亮的衣服,家族的小孩們就會沒有家,沒有親人;若是她不當這個小王爺,那麼很多人將會無家可歸。白琦那時並不知道太多道理,只是覺得這個男人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就點點頭,很認真地說:“好吧,那我就當男孩子好了。”
師父開懷大笑,眉宇之間的那抹憂鬱似乎少了些。從那以後,這個青衫男子便成了師父,留在府裡教她行軍兵法,教她觀星佈陣,教她歧黃之術。他似乎無所不能,無所不知。可惜白琦不是一個好學生,對那些都不感興趣,也什麼都學不好,學不會。她關心的是城南的茶樓又出了什麼好戲,城北的韻田酒肆又釀了什麼好酒,還變着法兒的讓師父帶她去。
師父功夫很好,帶她飛檐走壁,偷了韻田酒肆的酒去城南茶樓上聽戲。母妃倒是對這些不管不問。
師父每年都會在西陵郡待二個月,一連十幾年都是如此,可是上次一別,已經過了三年,他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也不知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師父曾經告訴過白琦這個世界很大,有五湖四海,有冰川沙漠。而這次他又是在哪裡?若不是每年白琦生日的時候還會收到他的禮物,她真的擔心他發生了什麼不測。
如今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叛逆年齡,也可以體諒母妃讓她女扮男裝的苦心,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爲了繼承明樂王的封號,是爲了守住家族的封地。她也可以明白母妃擔心她的身份被戳穿而婉言拒絕每年上京進奉的聖令。
可是這次她真的很擔心師父,不知他老人家這三年來安好?不知他三年來都遇見了什麼?
她雖看不懂他眼裡的寂寞,看不透他瀟灑中的牽絆,可是仍然能覺出他對母妃的在乎。他喜歡母妃。那麼如果未出意外,他爲何三年未現一面?這次不管如何她都要找到師父,確定師父他老人家安好之後,才能安心在西陵郡繼續當她的明樂小王爺。
白琦坐在馬車裡,看着窗外的景物,兀自笑了,她這次確實是大膽也些,居然留書出走。現在母妃看到她的留書絕對是生氣了,那麼她回去的時候估計又要跪藤條了。
這次留書,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以皇令爲藉口,拿着鳳鸞公主選駙馬一事當了靶子,可想必母妃也能猜到她其實是爲了尋找師父。她不知道母妃那一輩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使得他們見若未見,可她卻不願自己有任何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