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琦他們是徒步, 走了一會兒,白琦心中生疑,這個方向並非去梅城, 而是前往梅嶺。梅嶺是一處連綿上百里的山脈, 素來有“天塹”之稱, 十分險要, 是大夏國一道天然屏障。
梅城就是依着梅嶺的走勢而建, 守在梅嶺的要塞之處,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梅城也因爲梅嶺這道天險,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據說當年還是皇子的當朝皇上領命要打下梅城, 卻被困在梅嶺之中,最後還是白琦的父親白將軍將他救出, 並打下了梅城。
可如今這行人並不走梅城的官道, 而是向着梅嶺行走, 純粹是羊入虎穴。傳言梅嶺並沒有路,多猛虎野獸, 機關陷阱。並且還有一個只見活人進,未見活人出的“鬼林”。
可是真正站在梅嶺面前,白琦最先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感慨,原來這便是梅嶺, 大夏人口中的“天塹”。入目是上百里鬱鬱蔥蔥的綠樹怪林, 連綿起伏的山脈, 層層疊疊, 看不到邊際。雖然這裡沒有路, 甚至還有一個吃人的“鬼林”,可是它的壯觀讓人讚歎。
白琦心念着, 這些人不會真的要鋌而走險要走梅嶺吧?
大黃牙推了白琦一下,說:“快點。”
白琦敢怒不敢言,心裡忽然明白方纔那個戴篷男子走官道怕是想要引開他人的注意,又將隊伍分開,起疑兵的作用,這行人行蹤竟如此小心謹慎,他們這行人究竟是什麼人?白琦一路上細細打量着,琢磨不透。
這一路上,紅裳倒是還算安靜,可就是手軟腳軟,行走需要人攙扶,這份差事落在了白琦身上。白琦除了要扶着幾乎不能走路的紅裳,還要揹着一個大包袱,裡面裝着幾個人的食物和水,很重,這可累壞了白琦。於是白琦這路走的極其辛苦。
大黃牙和他同伴完全沒有伸手相助的意思,緊繃着臉,一個在前領路,一個押後,領着白琦他們在人跡罕至的山林中穿梭。越往裡面走,道路約窄,甚至到最後連道路都沒有了,幾個人援木攀巖,很是辛苦。白琦他們便如此披荊斬棘,硬生生闖入梅嶺腹中。
這幾日,幾個風餐露宿,食不知味。大黃牙他們根本就不允許生火,大概是擔心引來追兵,當然,假如前提是有追兵的話。白琦算是看明白大黃牙和他那個叫阿杆的同伴都是深藏不漏的高手,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根本不可能逃脫。可是若是此時不逃,出了梅嶺,便是不是大夏的國土,到時再想逃就困難了。
於是白琦開始暗地裡留下一些標記,一方面想着萬一有機會逃脫,不至於迷失在茫茫大山之中,最終困死在這裡;一方面心中還是隱隱存了一些希望,她希望有人會找到這裡。
一直無精打采的紅裳突然不動聲色地扯了扯白琦的袖子,白琦順着他的視線,落在一處不知名的小草上面。
白琦不知其意,滿眼迷茫。紅裳反覆幾次,連大黃牙也覺出異常,警覺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紅裳面不改色,斜顰着大黃牙,說:“本大爺要小解。”
大黃牙微怒道:“就在這裡。”
紅裳也不生氣,而是笑着說:“好。小白,解衣帶。”有一次紅裳笑話白琦面色白淨,是標準的小白臉後,他便執意用小白這個名字稱呼白琦。白琦初時還抗議,可終是抗議無效。
正在白琦爲難之際,阿杆向大黃牙使了使眼色。大黃牙斂起嫌惡的表情,指指旁邊一處草叢,說:“動作快點。”
白琦便扶着紅裳過去。不料到了暗地裡,紅裳又開始指着那叢小草。白琦無法,趁着大黃牙不注意,彎腰摘了一把草,遞到紅裳面前。紅裳低頭就着白琦的手咀嚼起草來,白琦看呆了。
“怎麼還沒好?”大黃牙在外面半天聽不到聲音,謹慎地問道,準備起身來找。
紅裳嚷着:“爺兒便秘。”
一句話將幾人雷在當下,大黃牙也便打住過來尋找的念頭。紅裳趁機壓低聲音說:“若是你不想死,就也吃點這藥草,對你沒有壞處。”
白琦知道他精通毒術,怕是注意到旁人沒有注意到的事情,於是也撿了幾個完整的葉子吃了。還好這草的味道並不難吃,有點酸酸的味道,像酸漿草的味道,卻又不同,有着淡淡的苦味。
紅裳沒有解手,在白琦的攙扶下回到監視圈。
四人漸漸深入梅林深腹,兩旁的樹木漸漸發生了變化,原本矮小的短木漸漸變成了高大的古木。原本還是摻雜的出現,漸漸高大古木連成一片,四周的古木枝枝葉葉交織在一起,最後連成片,密可蔽日,沒有一絲陽光透下來。
地面上積了厚厚的樹葉,積年累月,也不知積累了多少年月,此時樹葉差不多有半膝厚,已經開始腐爛,發出一種難聞的氣味。瘴氣?白琦臉上一白,看來這裡已經是傳說中的“鬼林”,傳說這是一個十步死一人的地方。
大黃牙和阿杆的臉色明顯凝重起來,異常謹慎也掩好口鼻。阿杆拿出一個瓶子,給每人發了一粒藥,也不多作解釋,只說:“這是防瘴氣的藥。”便轉身入林。
原來他也知道這裡有瘴氣。白琦悱惻着,下意識看了紅裳一眼。紅裳已經將藥服下,於是白琦也沒有遲疑,服了藥。如今她與紅裳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就算她再怎麼對紅裳曾經對她的所作所爲反感,也知道此時生存比較重要。而她覺得紅裳應該也知道這個道理,纔沒有揭穿她的身份,也沒有故意爲難白琦。
林子入的越深,四人的狀況愈發不好。這林子也古怪得很,沒有一絲輕風,沒有一聲鳥叫,一片死寂。
最先出現異常的是大黃牙。夜裡,衆人都在熟睡,卻被一聲尖叫嚇醒。醒來就看到大黃牙正跪在地上求饒,聲淚俱下,“別打了,別打了。求求你別再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沒有火光,正好有一束月光穿過重重枝葉,照在他的臉上。他臉上青紫一片,阿杆怎麼喚不醒他,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於是阿杆操起地上一根木棒,敲在他的脖頸上。大黃牙昏睡過去,周圍這才安靜下來。
第二天,大黃牙滿眼血絲的醒來,精神一直萎靡不振。之後的幾個晚上,大黃牙依然出現了幻覺,如同夢魘一樣,並且一次比一次嚴重,甚至還到了拿自己腦袋撞樹幹的地步,撞得頭破血流。
阿甘的精神狀態也很不好,最初還提前用繩子綁住大黃牙,可完全阻止不了大黃牙的自殘行爲。直到一天夜裡大黃牙再次發作,拿着腦袋去撞樹。阿杆拎着手旁的木棍,一根子敲在大黃牙的頭上,這次大黃牙再也沒有醒過來。
血腥味在周圍瀰漫開來,白琦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大黃牙和手持木棒的阿杆,耳邊紅裳嬉笑着:“你殺了他。”
阿杆冷冷地看了過來。白琦心中生寒,她突然明白阿杆很清醒,很理智,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阿杆收回目光,從身上掏出化屍粉,將藥粉撒在大黃牙的屍體上,屍體化成了粉塵。
不多久紅裳也出狀況,不過他倒是沒有像大黃牙那樣出現自殘和躁狂的舉措,而是在夜間蜷縮成一團,小聲哭泣。
阿杆即便是再堅定,也漸漸也被拖得面臨崩潰。他是走出過這片“鬼林”的,這也是上面選他擔此大任的原因。只是他沒有想到大黃牙會出狀況,大黃牙的死給他重重一擊,他還未緩過勁兒來,紅裳的狀況連連,他又不能像對待大黃牙那樣對待紅裳,只好忍着,神經緊緊繃着,就擔心一不留神邪神入腦。
唯一精神還算正常的白琦也被紅裳折騰的不像人樣。紅裳像是被什麼魘住,總是在深夜驚醒,最終發展成夜裡根本不敢睡,一睡着就哭鬧做惡夢。到了白天,他卻是昏睡不醒。整個行程都被他拖累,所有人都被他拖得白晝顛倒。
阿杆的臉色越來越黑,最終他狠了狠心,夜裡將紅裳的手腳捆綁起來,任他鬧去;白天讓白琦揹着紅裳行路。
行程是快了不少,可是白琦卻是體力不支,被累得直接栽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阿杆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紅裳和累得虛脫的白琦,擔心在這林子裡再呆下去不知還要出什麼岔子,一咬牙,自己拎起昏睡的紅裳上路。白琦拎着厚重的包裹跟在兩人後面。
不知走了多久,走在前面揹着紅裳的阿杆突然重重撲倒在地上。白琦還以爲是阿杆也體力不支,連忙向前一步想去扶起他們。
這時應該沉睡的紅裳突然轉過臉來,對着她燦爛一笑,眸光閃爍。白琦愣了一下,下一刻立刻注意到紅裳滿臉鮮血,薄脣中正含着一枚發着冷光的刀片,刀刃上沾染着血跡。
一股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阿桿直愣愣的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別愣着,扶我起來。”紅裳吐掉口中的刀片,命令道。
白琦還是有幾分理智的,知道再與這個危險的人物呆在一起,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小命也會丟了。於是她沒有遵循紅裳的要求去扶他,而是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就地坐下,攤開包袱,將所有的東西平分成兩份,給紅裳留了一份,自己揹着另一個份離開。
紅裳在後面嚷着,“喂,你不能如此見死不救呀!”
白琦只當沒聽見,一聲不吭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