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殊途

銀色的破魔刃像是孤獨飛舞的魅靈,在穿透胸腔後,發出陣陣低泣似的顫音,倏地隱回撒迦體內不見。

下一刻,天地間異變陡生。

似是無形的巨手在瞬間拉攏了天幕,正值當空的九輪血日逐漸黯淡,繼而泯滅。鋪天蓋地涌來的黑暗僅僅維持了極短時間,就被另一種比陽光熾烈千萬倍的光源所驅散。

那是一扇門。巨大的,高聳的,威嚴不可逼視的天界之門。

淡金色的聖輝自內噴薄而出,灑落異界,構築成無邊無際的茫茫光域。蟄伏於地層之下、奇巖間隙的無數魔物紛紛在哀吼中暴跳掙扎,相繼焚爲飛灰。沉寂的死亡森林迅速燃起了大片烈火,腐臭而潮溼的地表蒸騰出濃烈煙氣,嫋嫋直升高空,集結爲厚重渾濁的暗雲。

這個被神明創造出來的殺戮世界,正在一分分潰塌崩裂。遠方嶙峋的山峰開始陸續噴發出熊熊火舌,大陸之外的黑海猶如開了鍋的沸水般涌動起伏,滔天巨浪中一場可怕的大海嘯已初現端倪。

颶風獨特的咆哮聲方自從遠方響起,塌山區域便已傳來細微震動,桌面大小的裂巖表層不斷剝落下灰褐屑片,彷彿正在簌簌發抖。等到狂暴驕橫的風勢襲至近前,森林中巨木瞬時倒伏,斷折的樹幹於空中相互觸撞,匯聚成連綿不絕的奇異聲潮。

繚繞回蕩的神之讚歌像是諸多的唱詩班在九霄之上虔敬祝禱,數百名白翼執戈的戰鬥天使從天界之門中掠出,隱隱排列出攻擊陣型降臨地面,隨後現出形態的座、智兩名上階天使直如光源深處最耀眼的兩顆星芒,緩慢而輕盈地展翅飛落。

那座懸空滯浮的石堡,早已在她們的神識威壓下化作齏粉隨風飄散,十三枚翡翠之羽輕靈流轉着迴歸米加達拉的翼身,殘留下一路紛楊灑落的曼妙熒光。

此刻動盪的異界中,或許唯一還能保持原狀的區域,便是豪腳下所踏的錐立之地。這片不過數丈的範圍裡完全沒有聖光透入,周遭陸續塌陷的山體逐漸將倒臥的撒迦身邊隔出刀劈般的垂隙,但始終不能撼動他壯碩的身軀分毫。

法偌雅仍然被那雙堅實手臂緊抱着,原本慘白如紙的頰邊,已現出了些許紅暈。那濃密而黑亮的長睫,正靜靜合攏,整個人伏在同樣昏厥的巨靈胸前,如若熟睡。

儘管兩人身下的血泊厚濁得近乎可怖,土壤吸收的速度甚至跟不上新鮮血液的奔流;儘管撒迦胸背處的貫穿傷口還在緩慢癒合,翻起的肋骨間幾乎可以清楚地看見體內臟器,但豪的粗獷臉龐上卻不再有半點焦灼神情,反倒顯得極爲惱怒。

對於那些氣勢攝人的降臨天使,他就連眼角也懶得掃過。

豪根本沒料到那該死的小鬼到了最後關頭,居然會玩出一手匪夷所思的裝死把戲。要害處的重傷看上去的確很唬人,可普天之下再也不會有人比豪更清楚,後者如今的這具軀體擁有多麼強橫的生命力,別說是區區一處貫穿傷口,就算把整個心臟捏爆,他也絕對不會去赴冥王的約會。

而現在,望着“昏迷”中的撒迦,豪幾乎連親手撕了對方的念頭都有。正如企盼中的好戲到終場時刻,主角卻突然變成了小丑,他還能感到的就只是被愚弄後的怒意,以及愈燃愈旺的殺機。

“邪惡的異端,竟敢褻瀆光輝晨星統治下的聖地!”一名四翼力天使越衆飛出,雙手合執的闊劍在電射過程中全力揚起,當頭向豪斬落。

“聖地麼?”豪若有所思地重複着這個頗具嘲諷意味的稱謂,雄壯身軀如摺尺般憑空疊起,彈放,就此詭異消失。

“如果這裡能稱作聖地,那所有被造出的魔物是不是也得換個名字,比方說‘光明神獸’?”嘲諷的語聲頃刻間在那名力天使身後響起,駭然之下,他當即振翅疾飛,同時反手揮出了勢大力沉的一劍。

鼠蹊處傳來的劇痛,是力天使泯滅神識之前僅存的感知。悄然出現在後方的豪探手揪住兩支撲展中的主翼,低吼聲中硬是將高大俊美的敵手生生撕成兩半,爆出漫天金色血液!

其他戰鬥天使紛紛發出了憤怒的叱喝,從四面八方展開合擊,其中更有幾名天使長展翅掠下,兵刃前端噴薄的聖焰化作道道光矛,直刺向撒迦所在。

“砰砰”悶聲連番大作,一層幾近透明的光膜完全阻擋了聖焰來襲,爆開無數熾烈火芒。比蟬翼還要薄上三分的半圓型屏障看似脆弱得一捅即破,但就連戰鬥天使飛近後的全力穿刺,除了能夠擴出層層細微波紋以外,再也無法撼動其分毫。

這散發着些許能量痕跡的隔絕體像個碩大的蛋殼,將撒迦與法偌雅牢牢護於其內,活躍在狹小空間的能量體恰如肉眼絕難捕捉的各系魔法元素,實質上卻有着迥異的差別。

至少在撒迦的感應之下,它們是全然陌生的。

和豪猜測的一樣,撒迦除了失血過多略有些暈沉以外,簡直可以用生龍活虎來形容。略睜雙眼打量了一番四下情形之後,他施施然坐起身來,饒有興趣地遠眺着空中酣戰的雙方,脣邊漸漸浮現出愉悅笑意。

幾個還在揮戈不休的天使彷彿是不能接受現實,定要將堅韌的光幕屏障打破才肯罷休。從一開始,撒迦就壓根也沒瞟過他們半眼,一雙暗金色的魔瞳所向,始終不離那名以寡敵衆的長鬚漢子。

儘管不願承認,但他還是再次被豪展現出的殺傷力所震撼。

身爲強者,對敵手的實力評估往往來自於一組動作,一簇躍動的精神氣息,甚至是一個瞬息眼神。在來到異界之前,撒迦就有七分的把握格殺智天使並全身而退,經過種種異遇後的如今,更是暴漲到了信心十足的地步。

至於那些戰鬥天使,在他看來和沙場上衝在最前列的步兵毫無區別——有爭戰的地方,自然需要格擋敵人刀鋒的物事,哪怕是血肉之軀。

事實證明了這種觀點並非虛妄,豪每次出手都能紛紛揚揚地捲起無數潔白羽毛,天使特有的金色血液赫然灑滿了大半塌山範圍,被撕裂的殘缺軀體卻由於火種未曾泯滅而哀嚎不已,直令人毛骨悚然。

這黝黑強壯的大漢早已是遍體浴血,赤裸的上身佈滿了肌肉墳出的狹深溝渠,厲目中殺意森然。雖然同樣身處半空,但他的滯浮方式卻和天使有着極大的區別。

把所有的戰鬥天使比作一羣翱翔中的鷹,那豪無疑便是生出雙翼的猛虎!前一刻還在百尺之外的煞神眨眼間便到了觸手可及的位置,天使們驚異地發現他並非靠馭風來飛行,而是完全倚仗着幽靈般飄忽的瞬間移動!

數量相差懸殊,實力對比則反之的博殺,很快便初次迎來了暴風雨後的靜謐。

粘稠的白羽簌簌而落,豪拋落了最後一名天使長血淋淋的殘屍,自撒迦旁側彈身疾縱,等到虛空中擴開的罡流微痕緩緩平復,他赫然已出現在了兩名上階天使面前,進退之間當真是有如鬼魅。

“作爲混沌之園的創造者,我們歡迎任何到來這裡的客人;作爲暗魔一族永久的天敵,我想說的是,你的潛入或許會是個錯誤的選擇。”艾哲爾環視着數百名遭盡殲的戰鬥天使屍骸,最終將目光定格在豪的臉上,“邪惡的異端,你控制精神氣息的能力令人驚訝,能夠成功矇蔽神明雙眼的存在,似乎不應該是個無名小卒。我記得上次神魔大戰的時候,你並沒有出現過,說明來意和身份罷,這是強者之間應有的禮儀。”

“九階之智天使?旁邊的那個,應該就是米加達拉了。不錯,我是德古拉穆爾一族的後裔,至於在族內的身份,你們還不配知道。”豪冷然橫了眼被翡翠火焰籠罩的女子,直呼其名的傲慢令對方盛怒不已,“來這裡之前,幾位長老就曾經向我提起過,光明族人除了歷來的自大以外,還極工於心計。現在看起來,或許並非如此。近年來整個坎蘭大陸關於異端的傳聞逐漸增多,幾經暗訪過後,我族最終察覺了這個有趣的計劃。混進所謂的‘聖地’,其實沒有花上多大週摺,我只不過殺了個你們造出的玩偶,然後呆在他生前的住所裡,再製造出少許混亂的魔罡氣息。雖然等待的時間長了一點,但總算還是被諸位帶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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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豪說得輕描淡寫,但兩名上階天使已同時微微動容。只有暗魔中最古老,最高貴的脈系纔會以“德古拉穆爾”自稱——在他們的語言裡,那意味着黑暗之神。

然而眼前這條大漢卻顯得相當陌生,其周身涌動的力場更是聞所未聞的怪異。至於他所描述的潛入步驟,分明便是一場策劃縝密的暗戰,因爲所有的合成活體俱是被分別投放到大陸各處的荒僻地帶,最初的一批已將近存活了四十年之久!

“你頑強的耐性,真是令人讚歎。”智天使望向遠處光膜屏障中的撒迦,道,“這年輕人,應該就是你唯一的目的罷?”

“除了承載着赫馬森火種的偉大存在,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夠令我等待十五個年頭。你們製造出的其他人形傀儡雖然足夠強悍,但在我族看來根本就沒有注意的必要,如果企圖以這些雜質生命混淆德古拉穆爾的視聽,甚至是血脈,那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豪淡淡地回答。

智天使目中的異色一閃而逝,隨即微笑起來:“暗魔族能夠與衆神抗爭至今,果然有着不容低估的理由……你們的洞察力相當敏銳,可我還是不明白一點,這年輕人直到來混沌之園後才真正覺醒了屬於赫馬森的部分力量,此前你又怎麼能確定衆多合成活體當中一定會存在那枚火種碎片?”

“掌握一柄稍需打磨就能使用的神兵,我想任何人都不會拒絕這種誘惑。況且,在追求力量方面,光明族要比任何異類都更加貪婪。”豪的濃眉漸漸擰起,緊握的雙拳骨節炸出一片肅殺低響,“你們讓世上最強的戰士不再擁有完整的魂靈,現在,我便來奪回它!”

能量膜層完全阻隔了鋪天蓋地的聖光,卻未能屏蔽聲息,撒迦默然聆聽着雙方的對話,魔瞳中神色變幻不定。關於迷離的身世,現在看來又多了些突兀轉折,自從知悉其餘的同類盡皆滅亡之後,他就隱約覺得神族不會再捨棄僅存的兩人。

利用與被利用,向來就存在着極其微妙的依附關係,沒有人會願意做得不償失的事情。

豪的出現徹底顛覆了撒迦對於武技一道的觀念,但他從未認爲過前者會是那些紫眼同類中的一人。在這生死只隔毫釐的殺戮之地中,放棄獵物的不是瘋子,就是另有圖謀。

是啊,瘋子。

撒迦無奈地笑了笑,豪的強橫就像山峰般無可撼動,如果這樣的傢伙會是瘋子,那世界也未免過於可怕了一些。倒是自己並不高明的演技,才表現得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不經意間,他略略低頭,望向臂彎中鼻息輕緩的女子。後者恬靜地合攏着眼簾,頰邊帶着一抹嬰兒般純真的嫣紅,銀髮掩隱下頸項欣長而精緻,柔軟的脣瓣依舊緊抿着,透着幾分楚楚動人的倔強。

或許是被豪描述中苦苦求生的不屈形象所觸動,也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曾起過真正的殺意。撒迦無意去細想救人的動機,只是覺得比起那些死在自己手裡的同類,這尚存童真的女子不知要順眼了多少倍。

驕傲如他,自然不會認爲初次對戰後萌生的激賞之意,也是幾度手軟的部分原因。能夠完敗他的人,那月色下的小惡魔還是第一個。

隆隆震動的大地已經現出了無數條深不見底的裂縫,整片森林連同塌山區域一併緩緩沉沒,噴薄着烈焰的岩漿猙獰濺出地殼,所及之處灼出大片焦埕。

撒迦環顧着末日降臨般的異界,皺眉扯開了女子胸前衣衫。飛行在如今還是件難以掌控的事情,想要脫出困境,只得儘快將對方弄醒。當初雷鬼被再次撕裂臂膀的時候,痛嚎的聲音幾乎堪比千萬頭垂死的妖獸在嘶聲咆哮,但經過短暫血液融合,痊癒速度快得直如火焰席捲。

黑色袍衣間現出的傷口,位於右側鎖骨偏下少許,粉紅色的新生肌體之外已覆上了半透明的薄膜,似無大礙。正當撒迦猶豫着是不是該貫穿舊傷時,卻愕然發覺一股冰冷的氣機凝上了自身前額,粒粒寒疹當即自眉間肌膚炸起。

“你在做什麼?”法偌雅的紫眸不知何時已悄然睜開,直直凝視着他。

“當然是救你的命……”撒迦不耐的回答忽而頓住,瞠目結舌了半晌,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洶涌而出的地火像是道道噴發的赤泉,扶搖着直上半空,曳出無數條熾烈的焰尾。強光輝映之下,他所抱的女子從赤裸的雙足直至垂瀑銀髮,直是如畫似摹般美得毫不真實,那一雙清澈而深邃的剪水雙瞳,足以令任何星辰都相形失色。

即使是對美色向來無動於衷的撒迦,也不由感到了些許眩暈,但更加糟糕的是,直到此時他才省覺法偌雅看上去已近雙十年華,再也不是那個小女孩,惘然間卻又窺見對方傷口邊緣的肌膚晶瑩若玉,半掩衣衫下淑弧隱現,似乎是大大的不妥。

“啪”的一聲脆響炸起在撒迦臉上,法偌雅俏臉含霜掩起袍衣,不知怎的,卻始終沒有發動凝聚起的意念力。

撒迦本能地動了動手腕,悻然片刻,終究還是放棄了還擊的打算。體形相差極爲懸殊的兩人就這般僵在原地,捱打的那個依舊直愣愣抱着布娃娃般輕盈嬌小的女子,獰惡臉龐上現出古怪至極的表情。

“放我下來。”法偌雅的視線始終對向別處,雙頰隱現紅暈,“下次再敢這樣,我就殺了你!”

很快,魔罡勁流便充滿了豪留下的防護屏障。頗爲詭異的是,那層透明的薄物就連聖光也無法穿透,卻逐漸與魔罡水乳交融,形成一團涌動不休的暗黑氣團。法偌雅以雙手牽引着施放出的絲絲能量,逐漸將整個氣團包裹於旋風之中,攜着兩人升上半空。

豪與上階天使之間的對戰,早已進行得如火如荼。

聖光能夠對豪形成的傷害是微乎其微的,威能最強的聖焰也不過在他身上留下處處灼痕,竟連皮肉都難以融化。面對鐵鑄般的敵手,兩名天使僅僅依靠着輕靈身姿和變幻莫測的飛行路線避開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打擊,完全處於劣勢。

隨着天界之門緩緩掩合,統治着異界的光域也隨之消弭。黑與紅構築了整個空間濃烈的基色,塌山上空所見,唯有電射中的一點深藍,一點碧綠,以及不時爆開的大蓬聖焰之芒。

屢次撲空的豪默然望了眼下方懸浮的撒迦,低哼了一聲,目光中隱現焦躁。以意念操控瞬移對他而言並不像法師馭風般得心應手,在高速與精確之間,往往難以達到一個完美的平衡,這便直接導致了兩名上階天使總能在刻不容緩間逃脫。

宿敵之間相互瞭解的程度,有時候甚至要大於朋友或親人。敢於孤身犯險的豪自然對光明族有着十足的防備,位列九階之二、三的兩名敵手連同那些充當犧牲品的戰鬥天使,在他看來不過是主菜前的開胃甜點罷了。光明族絕無可能讓任何暗魔自眼皮下輕易逃脫,這在千百年來已經形成了一種鐵石般堅不可摧的定律。

他也不會例外。

驚濤駭浪般的攻勢下,座天使的閃避動作已顯得有些倉惶,百丈開外的艾哲爾雖然同樣在應對毫無規律的敵襲,但依舊保持着淡定神態。那名暗魔發動的多點瞬移宛如織成了一張綿密而兇險的大網,充沛的力量使得他一直在不間斷地迅猛衝撞着。從地面仰望,竟是可以清晰看見整片天空盡皆充滿了高速掠動而殘留的影像軌跡,無數道凌厲曳痕之間,兩名天使撲展羽翼飛舞衝突,卻始終無法擺脫被死死束縛的困境。

終於,追襲者的一次刻意轉折正正截在了米加達拉的疾飛路線之前。遠處的智天使當即盡展藍翼,瞬息掠至後方,纖手揮動間星星點點的聖焰脫離翼身,自四面八方合襲暗魔。

豪揮出的鐵拳並沒有因此而收回,對於智天使的逆襲,他甚至連必要的閃避動作都不曾做出。

強大的自信是對敵時取勝的關鍵之一,但偶爾,也會帶來意料之外的慘痛。

危機下的座天使全力退卻,雙眸中倒映出的那隻拳頭卻越變越大,口鼻間獵獵灌入的氣流像是磨鈍的獠牙在撕扯着心肺,鋼刀般刮過肌膚的罡風已迫得她紅髮倒卷,激揚如火。

“噗噗”微響捲起了一陣殘酷聲浪,豪的攻勢頓時變得遲滯,黏附着熾烈聖焰的各處皮膚逐漸鼓起,繼而飆射出大股血液,整個人直如扎破的牛皮水袋般遍體鱗傷。

“光明一族,永遠也不應該成爲敵人輕視的對象。”艾哲爾凝住身形,四翼微微起伏。

隨着她的動作,豪猛地爆起一聲嘶啞痛吼,體表遭無聲侵蝕的傷口紛紛裂開,千百枚蔚藍之羽自內掙出,在空中匯成一道晶瑩光帶,迴歸智天使翼身。

“那諸神統治下的生息之地,必將以光明驅散黑暗,正義戰勝邪惡。”冰冷而威嚴的祈語聲迴盪在空間裡,艾哲爾徐徐飛昇而起,幾點刺目欲盲的強光隨即劃破寂暗天穹,利刃般割落塵世,“當迸裂的大地噴出巖火,當深淵中的魔爪探出瘴霧,無上的審判便會降臨世間,洗滌一切罪惡,將萬物歸於凡塵……”

豪難以置信的擡頭,暴退,到得撒迦近前橫展雙臂,再度擴開一層噴薄的半透明光暈,“走,快走!狗操的想要拼命!”

裹挾在聖焰內部的羽刃能夠造成的傷害並不致命,但仍然令豪受創非輕。清越吟唱起古老咒文的敵手赫然又在引導一場威能撼天的攻勢,短短几個音節在空中蕩起之後,他便驚覺智天使正欲發動的,竟是光明主神才能夠掌控的“審判之光”!

距今百年之久的前次神魔大戰中,超過三萬名黑暗鬥士在戰神帝波爾主導的“審判之光”下灰飛煙滅,修爲高深的攝魂師亦是折損不知凡幾。豪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場酷烈的戰事,在族人的種種描述下殺意沸騰已久,但覺察出異常能量動態的他還是在第一時間選擇了退避。

他沒有想到智天使體內隱藏着如此可怖的力量,更加震駭於對方居然毫不顧及撒迦和那女子的存在,悍然以摧毀力最大的無界域神術襲敵!

只靠着先前佈下的防護結界,是無法抵禦“審判之光”的。豪在高速退後的同時雙掌連動,頃刻間連布十三層能量光暈,於半空中築起一道暗黑天幕,整個人緊護在撒迦身前,向遠端高速退去。

強橫躁動的氣息像是無聲侵入的蛇,正遊走在法偌雅體內,將一絲絲殘餘的創痕逐漸修復。這不屬於本體精神力的異動涓流,隱呈着幾分與身邊男子相似的邪惡,從醒來的那一刻起,遍灑在兩人身上的鮮血就已經印證了某些事情。

她不是十分清楚撒迦究竟做了些什麼,心中卻奇異地存在着安然寧靜。

由於火種內蘊含的暗魔屬性,高空中逐漸成形的大片光華引發了衆人本能的警覺。那驕橫不可一世的蒼白光源更像是在燃燒,洶涌怒卷,無情燎灼,在智天使的祈語聲拔到最高點時驟然大熾,無情奔流而下。整個異界瞬時沉悶地呻吟了一聲,大塊大塊的土巖爆裂飛起,死亡森林所在已被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所替代,裂淵下沸騰的岩漿飛濺着曳出道道黑紅,空間中流動着颶風,噴薄的卻是火焰!

“這本該是屬於我的戰鬥。”暗黑天幕在飛速溶解,撒迦緩緩擡頭望了眼高空,語氣裡帶着絲慣有的不屑,“如果他死了,你就不再有選擇的餘地,那些天使未必想毀掉最後的試驗品,所以活下去不是件多難的事情。”

狂暴的罡流卷襲中,法偌雅竭力操控着護身氣團不至潰散,明眸顧盼間顯得極爲鎮定:“爲什麼天使會攻擊我們?是因爲他?”

“就算沒有他的存在,我們或許也同樣會受到這種禮遇。”撒迦古怪地打量着鐵塔般護在前方的豪,詭笑道,“現在看起來,暗魔一族要比想象中有意思得多……”

“審判之光”的威能幾乎是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抵禦的,強橫如豪,也是在生生相剋的神聖光能下有若困獸。高空中的暗黑屏障每薄上一分,他所承受的重壓就凌厲上一分,到得後來全身俱是在強溫下皮肉焦灼綻開,形如惡鬼。

“我一旦打開空間之門,你就直接衝進去,不用再管其他任何事情。”豪的精神波動悄然響起在撒迦意識深處,猶自帶着桀驁的霸氣。

撒迦微愣了一愣,迎上他投來的目光,極緩地搖頭。

“區區兩個上階天使,還沒有被老子放在眼裡過。”豪似乎有些悻然,“說起來還算幸運,本來是想讓你在離開這裡之前,順便拿這些大鳥祭天,沒想到她們倒是留了一手……行了,回去那邊以後,記得控制本體精神力,別讓光明族的傢伙搶在我們前面找到你。”

撒迦正待拒絕,豪已然咆哮着揮出一拳。十丈開外的虛空頓時裂開罅隙,極不穩定的能量風暴由內旋涌溢出,逐漸擴散至周遭區域,黑沉沉的風洞猶如惡魔睜開的巨眼,獰然窺探着即將崩潰的異界。

高空中兩名上階天使同時清叱一聲,振翅攔截。完成祈施環節的“聖光審判”正值全熾時分,只見白茫茫一片刺目光域中,掠向空間通道的一條黑影倏地調首轉向,與斜刺襲來的米加達拉重重觸撞,爆出沉悶鈍響。

“我和你,也許真的能算作親人。趁現在走罷,希望沒有再見的機會。”沙啞的低語聲還在耳邊迴響,法偌雅怔怔看着縱出護體氣團的撒迦剎那間化成一團人形火炬,不由心中震顫。

“審判之光”的直接灼燒,用不了多久就能將他焚作最原始的灰燼,但在與座天使的對戰中,那孤傲身影始終不曾後退過半步,甚至還發出數道魔罡勁氣分襲一旁的艾哲爾,完全是隻攻不守的蠻悍打法。

洞開的空間裂縫近在咫尺,法偌雅靜靜地懸停在空中,不曾動作。此刻在她的眼中,那燃燒生命的酷烈景象,已是永恆。

驚怒交集的豪再也無法兼顧暗黑結界,連番瞬移後來到撒迦身邊,探手將他攔腰拎起,隨即從臂身上涌出的濛濛氣勁轉瞬籠罩了兩人,將附體火焰盡皆摧滅。

“你他媽的想死?!”這堅忍如巖的大漢隨手格開敵方攻擊,斑駁着灼傷的臉龐因憤怒而青筋暴跳,“你覺得留下來很有骨氣?或者認爲這條命是撿來的,隨時都能丟掉?老子告訴你,這狗孃養的大鳥根本就沒有盡全力,換了真正的‘審判之光’,恐怕你連骨渣都不會剩下半點,早就神形俱滅了!”

“只要你還沒死,我又怎麼可能有半點事。”撒迦體表的菱形堅甲已紛紛扭曲變形,散發着濃烈焦糊味,但眼神中卻現出輕鬆的狡黠,“那個什麼赫馬森,對暗魔似乎很重要?”

豪壯碩的身軀微顫了一下,放下撒迦,隨即沉默下來。正如他所言,智天使確實未曾全力發動攻襲,“審判之光”在急劇明暗了數次後,寂然消斂,天穹中再也不復半點光亮。

以“狗孃養的大鳥”來稱呼上階天使,豪恐怕算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相繼振翅飛遠的艾哲爾與米加達拉卻並無怒色,反倒神態恭謹地滯空懸停,盈盈欠下身去。

同一時刻,撒迦感覺到豪周身涌動的氣態,竟如刺蝟般綻開了無數鋒棱!

整個異界的風與火,如被冰河急凍,無聲無息地凝固,靜止。一條修長身影自兩名上階天使上方的虛空中現出,傲然至極地降臨場中。

隨着俊美到筆墨難描的形貌逐漸顯現,他身後六對極緩拂動的羽翼亦由無形轉爲亮金,每一根優雅的翎羽都彷彿經過了歷經千年的雕琢,數之不盡的細小光點熒動流轉,在翼身表層覆上夢幻般的色澤。

“我是克雷斯菲爾·伽南。”這名更像是炫目金星的男子雍容地擡起手來,向着豪招了一招,“年輕的暗魔,我賦予你公平一戰的權利。”

豪微眯了雙眼,雄渾的喉音中有着獵食前的亢奮:“熾天使?”

“世人更習慣稱呼我爲,光輝晨星。”克雷斯菲爾淡淡地道。

熾天使,抑或光輝晨星,不同的稱謂對於豪來說卻意味着同一個象徵。

最強!!!

活過神魔大戰的德古拉穆爾族人,切齒仇恨的對象並非殺性最重,收割暗魔性命最多的戰神帝波爾,而是熾天使。光明族的種種神術奧義無不蘊含着摧山填海的莫大威能,衆多參戰的族人之中,只有克雷斯菲爾是個特殊的例外。

他不屑於借用任何一種外力去對敵,風、雷、水、火、土各系元素甚至是神聖之光,都被完全摒棄。

令無數魔族戰士及攝魂師切齒痛恨的地方正在於此——鬥殺中的光輝晨星不僅僅是以無可沛御的自身力量虐殺任何一名敢於迎戰的敵人,他那近乎狂妄的驕傲也同時無情踐踏着每個暗魔視如生命的尊嚴!

這優雅的光明族人宛如一團金色烈焰,他撕裂黑暗,他化作夢魘。即使時隔百年後的今天,身處九幽之地的暗魔一族還會有人自沉睡中霍然驚醒,嘶吼着熾天使的名字,在刻骨銘心的仇恨中長聲怒嗥。

“我曾經向歷代先祖祈禱,希望能儘早遇上你或帝波爾之中的一個。現在,總算是如願了。”豪跨步行出,全身各處灼傷已消失得乾乾淨淨,“赫馬森大人戰死的時候,我和我的同伴還處在孕育期。沒能追隨在他身邊參與神魔大戰,是我們最遺憾的事情,否則的話,如今的世上已經不會再有光明族存活。”

克雷斯菲爾凝視着鐵碑也似的敵手穩步行近,斜飛雙眉不易察覺地微微揚起。敢於在他面前以如此口吻說話的,豪還是第一個。

“你的力量雖然不夠強大,還算敏銳的心智卻彌補了這一點。”豪的視線轉向撒迦,臉上帶着幾分粗獷笑意,“可能是因爲幾天來我表現得有些操之過急,居然連你都能看出異樣,想想還真是失策……好罷,既然不肯走,就給我站到旁邊看着。你的命雖然重要,但老子好不容易纔遇上個夠分量的對手,一會兒還能顧上你幾分,就顧上幾分罷!”

“永遠也不要告訴我該做什麼,有資格說教的人只有一個,他已經死了。”

撒迦仰首看了眼空中古堡消失的所在,整個人突然從原地掠起,高速之下身形驟然消失,再次出現時,已到了促不及防的米加達拉麪前。帶着抹極其輕佻的笑容,他伸手挑了記後者的下巴,繼而暴退,手中多出的十幾枚翡翠之羽,赫然是在座天使翼身上生生扯下的。

“如果按照你們的規則,這場遊戲我應該算是勝出了。”他大笑着環視呆若木雞的衆人,魔瞳中飽含濃烈的譏嘲,“開始罷,兩位,別讓我這麼個小人物干擾了你們決鬥的興致。七天的時間可不算太短,我有些厭倦這裡了。”

從驚愕中清醒過來的米加達拉怒發欲狂,四翼待展時熾天使卻投來了冰冷的一瞥,當即令她頓住了動作。

立於遠處的法偌雅眼波盈盈流轉,終究還是不禁莞爾。世人頂禮膜拜的光明神族與邪惡暗魔就真實地站在眼前,而這黑髮男子卻表現得彷彿他纔是整個空間的王者,嘻笑怒罵,殊無半點顧忌。

這究竟是不知死活的愚昧,還是桀驁不馴的膽色,法偌雅無從辨別。她只知道,在他冰殼般冷冽堅硬的軀體內,躍動着的,是一顆不曾泯滅情感的心。

“很像,果然很像……”豪神情古怪地打量了撒迦良久,咧嘴衝熾天使笑道,“我們是不是的確應該開始了?”

“如果你懂得尊重敵人,請盡全力。”克雷斯菲爾淺淺欠身,兩手橫拉之間,一柄璀璨到不可逼視的光劍已然成形。

笑意緩慢地自豪臉上隱去,對視着熾天使燃燒的眼神,他的一雙厲目中首次有了肅然敬意:“是我失禮了……”

不帶任何屬性的清澈罡流,如條條巨蟒般從豪的周身瞬時成形。它們彼此纏繞着交融遊走,穿透每一寸完好肌體,將本就壯碩的身軀拉伸成幾近恐怖的程度。兩支彎曲的堅角隨即從顱頂探出,獠牙參差的血口獰然裂變,冷泛着金屬光澤的大片鱗甲像是雨後滋生的苔蘚,層層擴展爲堅硬軀殼。一根生滿銳利骨齒的長尾倏地游出,搖曳於體後,血淋淋地張揚着邪惡力度。

悄然涌現的濃烈暗霧,不知何時已吞噬了熾天使綻放的千萬道金芒,將雙方對峙的間距,切割爲整整齊齊的獨立區域。

一半是光明,一半則是黑暗。

“我的名字,叫做豪·塔·西巴魯達。”體形暴漲到三丈有餘的人形惡獸悶聲開口,其聲直如金鐵交擊,向前探伸的鼻骨之上,暗黑如故的眸子幽幽燃起了暗金焰芒,“德古拉穆爾族,第一龍將!”

“有意思。”克雷斯菲爾似是早已有所預料,手中光刃遽然熾芒暴現。旁側兩名座、智兩名上階天使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俱是在對方眼中看見了震駭之色。

豪獰笑着跨前,指端狹長的黑色銳甲斜插入自身腰側,在皮肉剝離的“嗤嗤”聲響中抽出一根彎曲肋骨,隨手拗直:“來罷!”

同樣垂直如針的魔瞳,同樣的利爪鞭尾,同樣濃烈到令人心戰的邪異氣息。

變異後的第一龍將,在形貌上與撒迦相似得驚人。僅存的差異之處,就是他頂門上多出了那對奇異骨角,整具軀體要更爲魁偉雄壯,由虛無陡然萌發出的渾厚氣機仿似無形甲冑,將整個人防護得無懈可擊。

“魔龍將……”撒迦在心中默唸着這個全然陌生的名字,自幼以來一直在追尋的答案,已經隱約現出了端倪。

他不能算作純粹的暗魔,但他的雙眼,卻是切切實實的龍睛。邪惡的力量之源來自於靈魂中那枚古老生物的火種碎片,現在它已被喚醒,並在禁錮中焦躁咆哮。

就在距離地面數尺高的虛空中,豪緩步前行,每一步跨出引發的空間力場變異,都在不斷向他周身吸附暗黑元素,將厚實而渾濁的氣牆越築越是堅固。這奇異的攻擊前奏恰如步兵陣列最前端的巨型盾牌在逐漸推進,渾然無隙的防禦層後,森冷斜戈的正是那支滴血骨矛!

黑暗的域界逐步侵蝕了光明,金色星芒卻並未因此而黯淡,反而熾華大放。中心地帶的那條人影赫然像是身處火焰環繞之下,飽含神聖屬性的光能爲威嚴形貌鍍上了一層刀刻也似的輪廓,儘管他始終屹立於原地,但迫人眉睫的殺機已使得風雲都爲之變色!

一動一靜,動者淵停嶽峙,靜方卻佔盡鋒銳。

這大違常理的攻守場景,在神魔二人的強橫氣態下竟平衡得近乎於完美。當豪挾卷着暗色方自逼入熾天使的護身光域邊緣,後者身形微動,迎着撲面而來的力潮向前邁了半步。

只是半步。

數道金線無聲無息地穿透暗黑屏障,由於阻力作用最終輕柔劃過豪的體側,在各處堅甲上留下淡淡割痕。眉心處傳來一點徹骨冰寒,卻如昂首窺視着他的金坔蛇般吞吐長信,不曾偏移過絲毫方位。

“你在猶豫些什麼?”豪冷漠地頓步,兇睛中倒映出的敵手正雙手執劍遙遙相向,攻勢懸而不發。

“赫馬森的存在,已經引發過神魔共同的浩劫,沒想到他還留下了你們這些後裔。”克雷斯菲爾久久凝注着豪,索然撤劍,“我說過,希望你能盡全力。魔龍的最終體或許還值得我出手,你以現在擁有的微弱龍魄應戰,是對我的侮辱。”

“最終形態的龍將,只能爲了赫馬森大人而戰,即使是死亡也不能改變這一點。”

“他已經不復存在了,你們捍衛的究竟是忠誠,還是愚昧?”

豪忽地縱聲長笑:“像赫馬森那樣偉大的戰士,你認爲有什麼是真正能夠將他毀滅的?這年輕人體內的魂靈,不也蘊含着他永難熄滅的火種碎片麼?!”

“如果我猜的不錯,暗魔皇並不知道你所做的事情。”熾天使直視神情微變的敵手,沉吟良久,淡然道:“赫馬森雖然是個沒有人性的瘋子,但的確也算得上梟雄……在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帶上他的繼承者,走罷。”

“什麼?”豪有些難以置信。

“亂世來臨的時候,如果少了些足夠強大的對手,會是件很無趣的事情。”克雷斯菲爾似是自嘲般笑了笑,破出虛空,就此消失不見。

“你不肯離去的目的,是不是爲了那件魔器?等到有一天,你能夠感應到萬般虛幻的不同,就會輕易發現它的蹤跡。任何事物,任何空間,都是有跡可尋的,關鍵在於用心去看,而不是雙眼。”對着撒迦投來的目光,艾哲爾微笑着道,“希望在下次見面時,你已經擁有了真正的力量。”

“至於你。”智天使轉向法偌雅,略顯憐惜地招了招手,“如果願意,光明族將是你今後唯一的依靠。”

“我要的不多。”法偌雅輕聲道。

米加達拉冷哼了一聲:“我們能賦予的也不多,但會是你不曾擁有過的。”

記憶中的血色夢魘再次翻涌浮現,法偌雅暗自咬牙,掠向天使方位,經過撒迦身邊時澀然微笑:“世界很大,可我已經不想再逃了。”

撒迦怔住,直到豪將他攜起,沒入擴開的虛空裂縫,一直在沉默回望。

兩滴紫色的血液,就在此時從智天使指端飛出,穿過漫天火影流風,不易察覺地附上撒迦與法偌雅的身軀,輕易融入體內。

熾天使的離去加劇了異界的毀滅速度,陸地相繼沉陷,黑海怒嘯如沸。當天穹雷動隆隆匯聚,劈落在地火之炎深處,一團閃耀着藍芒的光球驟然現形,隨即無數倍地擴大,爆裂!

頃刻間化爲烏有的異界引發出強烈震盪,與豪共同飛掠在空間風暴裡的撒迦清晰感受到,那股龐然毀滅力正在意猶未盡地碾壓着通道入口,彷彿走脫了獵物的暴躁巨獸。

“世界是很大,我們又何必去逃……”充滿裂變能量的歸路像是永遠也沒有盡頭,撒迦漠然想着,卻不知被銳甲刺破的掌心正一滴滴地溢出血來。

他無法去幹涉,也無意去幹涉法偌雅的任何選擇,只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也許用不了多久,便能再次見到這名曾在清冽月色下孤獨殺戮的銀髮魔女。

她有一雙夢幻般的紫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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