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能力,的確是很古怪。”馬隊圍攏的空埕間,蘭帕爾凝視着撒迦的指端,眉峰微微擰起,“尊敬並不代表畏懼。請先聽我把話說完,如果過一會您仍然覺得對戰是我們之間唯一的共處方式。我可以承諾,巴帝的戰士不會令您失望。”
“獅獸軍團麼?在賽基的時候,我們已經打過不少交道了。”撒迦的語氣雖平淡,脣邊卻噙着一抹不屑的笑意,“對於你的承諾,我有些懷疑。”
烈日之下,幾簇絢烈至極的赤色輝芒猛然爆起,獵獵拂動。蘭帕爾身邊的一名高大軍官冷冷望定了撒迦,整個人在赤紅火焰中獰然直若魔神:“你的自信似乎過頭了,年輕人。”
一股無形氣流在炎氣生成形態的瞬間,便已自這幾名巴帝人身側擴開,呈放射狀向外急劇噴涌,捲起大蓬灰濛濛的煙塵。馬羣驚嘶聲一時大起,撒迦與雷鬼的衣襬盡皆倒卷而拂,那撲面而來的罡風勁刮如刀,割在肌膚上竟是隱隱作痛!
“十二階炎氣?”撒迦的目光驟然收縮。
那高大軍官傲然點頭:“達到頂階的修習者,在這裡超過二十人。不過如果你想要較量一下的話,我可以奉陪,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撒迦迎上他的眼神,緩緩開口:“那你還在等什麼?”
遠端的地平線上,巴帝大軍仍在向南推進,延綿若潮。有如悶雷的隆隆震顫愈演愈烈,四起的塵煙已是遮天蔽日,聲勢驚人。
這支千人規模前鋒部隊,卻始終保持着合圍的狀態,並無一人望向行進中的主力軍團。探路警戒的職責,彷彿於此時已變得不再重要,面對着那名至今仍在三軍中流傳着兇名的年輕人,每個巴帝軍士的心中俱是騰起了森然殺機。
“不,我說過,請讓我把話說完。”蘭帕爾平靜地擡手,阻止了那名欲將有所動作的軍官。
“我不是很有空,想說什麼,最好快點。至於這位大人的建議,很抱歉,我毫無興趣。”撒迦目注着那名面露傲色的軍官,淡然道:“十二階炎氣的確是很強,但在我的面前,還不足以成爲他翹起來的尾巴。哦,我差點忘了,巴帝人本來就是生着尾巴的。”
蘭帕爾沉穩的神情已漸漸轉冷:“您似乎一直在試圖激怒我們,爲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撒迦忽詭異地笑了笑,沒有半點起始動作地直直掠起,電光火石間欺近先前那名高大軍官的馬前,吸氣收肘,揮出了兇悍至極的一拳!
砰然悶響立時震起,馬首爆裂的血肉碎骨橫飛四濺,在空中噴出大蓬悽豔的慘紅。那軍官反應甚是敏捷,在馬身尚未仆倒的剎那怒拔而起,亦是一拳直搗!
炎氣迅速於他臂端凝成斗大的一團赤色光體,咆哮,光矛般破開虛空,遙遙擊上撒迦前胸。眼見着這十二階的殺人技能輕易扯爛對手的暗色護身屏障,結結實實地觸及肉體,爆開千萬點燦爛星芒,那軍官不禁獰笑。
暗紅若血,纔是炎氣最終的本源之色。放眼整個坎蘭大陸,又有幾個武者能施出這悍然無匹的赤炎?又有幾人能擋得住十二階狂飈的全力一擊?!
頂階炎氣的修習者,離傳說中的挲羅鬥士就只有一步之遙,那是幾乎可以匹敵神魔的強大力量!
帶着些不屑與倨傲,軍官目注一蓬血箭自撒迦口中疾噴而出,意猶未盡地反手揮擊,又一道炎氣光體嘶吼着現出形態,直齧對方面門!
地面上的茂密牧草,在炎氣挾卷的凌厲氣流下疾劃出條狹長暗線,紛伏倒地。撒迦於光矛即將及身的瞬間倏地扭轉身軀,避過來襲,斜刺疾掠至軍官身前。由於難以想象的高速,他的滿頭長髮盡皆向後扯起,激舞直如黑火寂燃!
欺近、探手、扼喉,這一系列的過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那軍官方覺咽喉一緊,小腹處傳來的劇痛已瞬間抽空了體力。彷彿是身體與意識忽然脫節,他那高大壯碩的軀幹逐漸蜷曲彎下,眼鼻間的涕淚無法遏止地流出,夾雜着縷縷血絲墜落地面。
“不需要其他人插手,是麼?”撒迦面無表情地揪起敵手,一記膝頂再次兇狠地撞上他的腹部,“這就是你的承諾?這就是頂階炎氣的力量?操!”
痛苦的嗚咽聲中,接二連三的人體觸撞悶響連番大作,記記都猶如震盪在旁觀者的內心深處。早就因爲那詭異的力場波動而陸續退開的巴帝法師俱是慘白了臉色,周遭的武者則在巨大的羞辱中紛紛戰抖起來。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並不是戰場。身爲武者的驕傲迫使着他們無法恃衆圍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野獸般的年輕人以橫蠻到極點的方式,無情踐踏在場所有巴帝軍士的尊嚴。
蘭帕爾保持着沉默,直到撒迦鬆脫那名氣若游絲的軍官,才沉聲道:“您是在挑戰巴帝的軍威。”
“攻打塞基的時候,他手上也沾了不少鮮血罷?剛纔的這些,是爲了我那些死去的部下。說起來,這傲慢的傢伙應該慶幸,我現在已經不再是摩利亞人了。不然的話,他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撒迦輕撫着雙手,像是要抹去些令人厭惡的物事。
“您現在的身份,也正是我們感興趣的地方。”蘭帕爾神色稍緩,凝視着撒迦,“有人想要見您,當然,主動權握在您的手上。”
“是誰?”撒迦漠然問道。
“我國的皇帝陛下。”蘭帕爾微笑着道:“請您放心,陛下說過,過去事情都已經過去,現在和將來,纔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沒興趣呢?是不是意味着今天有人得永遠躺在這裡?”撒迦挑釁地望向周遭騎士。
蘭帕爾略爲擺手:“現在的您根本就無意與我們爲敵,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陛下並沒有命令過些什麼,只是在平時的言語裡,對您顯得很是關注。撒迦閣下,雖然是初次見面,但希望您能夠體諒身爲人臣的苦衷。請別誤會,巴帝不會強迫朋友做任何不願意的事情,這只是個誠摯的邀請而已。”
撒迦譏嘲地揚眉:“我不記得,從幾時開始和你們變成朋友了。”
“很簡單,我們有着共同的敵人。我不知道您和摩利亞皇帝之間有着怎樣的過節,卻十分清楚他究竟是個多麼可怕的人。沒有人會願意面對這樣一個對手,就在幾天前,他讓巴帝曾經付出的代價都變得毫無意義。”蘭帕爾略爲猶豫了一下,道:“蠻牙的突襲的確是出人意料,但在攻打摩利亞的軍力回援以後,我國就已經重新掌控了局勢。一直沒有打退他們的原因,是由於皇帝陛下想要以劃疆爲餌,令摩利亞出兵援助……”
“很不錯的想法,只是代價過大了一些。畢竟那些被攻佔的行省,損失的不止是財力那麼簡單。”撒迦眸中的煞氣逐漸消逝。
蘭帕爾讚賞地點頭:“你說的對,當初也曾經有幾位重臣提出過質疑,可都被陛下駁回了。回想起來,我仍然覺得這齣戲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破綻,可摩利亞皇帝還是識破了它。兩個本該和蠻牙人拼個你死我活的軍團遲遲不肯過境,到了後來,就連使節團也都撤了回去。”
撒迦沉吟良久:“這些似乎能算得上國事機密?”
“沒有誠意,是交不到任何朋友的。”蘭帕爾神情肅然。
“我接受你的邀請,不過,恐怕得過一段時間。這幾天我打算去次摩利亞,那邊有些事情還沒完成。”撒迦話語略頓,脣邊抿出一條冷酷的弧線,“希望下次見面時,我們依然能這樣心平氣和地相處。”
蘭帕爾的目光掠過不遠處雷鬼的腰側,那裡垂懸着一柄狹長馬刀:“撒迦閣下,我很好奇您現在的生活,如果不介意的話……”
“那不關你的事。”撒迦毫不留情地打斷他。
“是我失禮了。希望您能儘快去巴帝做客,不然我們恐怕會再來這裡打擾您。”蘭帕爾撥轉馬頭,微笑着補充,“祝您摩利亞之行一切順利。”
驟起如雷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撒迦凝望着這支前鋒隊伍捲起一道滾滾的煙塵尾隨遠方大軍而去,眸中神色瞬息萬變。
“奇怪,那些馬賊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雷鬼一直在盼望着援兵趕至,在他看來,適才的兇險情形無異於一場戰事。
“索尼埃是個聰明人,剛纔那名巴帝上將同樣也是。”撒迦疲倦地笑了笑,轉身舉步。
雷鬼困惑不解地跟上他,隨着行進,刀鞘不斷地敲打在身上發出輕微脆響,透着幾分滑稽。此時此刻,他眼中的撒迦,與之前那頭痛毆巴帝軍官的野獸已截然不同。雷鬼並不明白箇中原因,只是隱約覺得,他的蒙達像是套着一層層不同的面具。有時候是冰,有時候,則是火。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丘陵盡頭,遠方的巴帝大軍也逐漸隱沒在南端地平線上。恢復靜謐的廣袤平原之間,有千百隻蝴蝶翩翩舞動,尋覓野花的芬芳。隨着風浪卷襲,一顆白森森的人類頭骨於簌動草叢中現出,黑沉的眼窩直視着蒼穹,似乎,正在無聲哀嚎。
杜靈街區,歷來便是加多南塔最爲喧囂繁忙的所在。
每到華燈初上時分,這裡的上百家酒館都會被擠得滿滿當當。來自大陸各處的冒險者或三五成羣,高呼酣飲;或獨坐一角,默然自斟。
風騷迷人的女招待穿梭於人羣之中,渾圓的翹臀在短裙包裹下顯得愈發勾人魂魄。酒客們拍出的大手偶爾享受到美妙反彈之後,本就亢奮的情緒也就變得愈發高漲起來。於是一些真實的、杜撰的、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便成了爭相辯論的話題,令參與者口沫橫飛,不知疲倦的原因就只有一個——有時候展現男子氣概的方式,也可以通過嘴脣的快速開合去呈現。
魚龍混雜的環境,註定了罪案的高發率。因酒醉而鬥毆傷人的事件在杜靈街區根本就不值一提,劫殺才是所有罪惡旋律中最強勁的那段音符。骯髒黑暗的巷角邊,醉醺醺釋放着腹腔壓力的異鄉客會在突兀襲來的風聲中仆倒在暗黃尿液裡,痙攣不休的軀體很快便被扒光,隨着生命的流逝而逐漸冰冷僵硬。
可以說大陸上任何國家的帝都,都不如加多南塔這般混亂動盪。這裡之所以會成爲冒險者的天堂,不僅僅是因爲帝都警備的疏鬆,更爲關鍵的一點,在於它同時還擁有着德維埃王國最大的烏金黑市。
拳頭大小的烏金原礦,在黑市上就能賣到十枚金幣左右的高價。官方沉重的賦稅,讓很多花了大半輩子偷攢礦石的苦力不得不冒險把命運交在黑市商人手上。其中有些人如願以償地得到了那些金燦燦的寶貝兒,另一些則失去了全部,包括生命。
就像是蒼蠅之於血腥味,人類對金錢也有着同樣敏銳的嗅覺。不知何時起,加多南塔城內開始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冒險者團體。這些由刺客、武士及魔法師組成的特殊羣落,按照實力的劃分,賴以爲生的手段也各自不同。
賞金獵人是冒險者中最高級的職業,同時也是最危險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那份與風險成正比的豐厚收益,部分不入流的冒險者就唯有靠着掠劫度日,有時候還不得不客串一把樑上君子的勾當。在加多南塔,木訥憨厚的礦工無疑成了他們眼中最大的羊牯。
有了利益,也就慢慢有了衝突。加多南塔的烏金黑市雲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投機商人,競爭可謂是日趨白熱化。賞金獵人也因此大批登場,暗殺逐漸演變成了鉅富商賈之間最流行的聯誼遊戲。
同行是冤家,這句話一樣也適用於冒險者身上。每間酒館到了晚上都顯得不怎麼太平,有時候倨傲的獵人團體也會在酒意醺然中上演一出精彩紛呈的好戲,當然,他們歷來只找同等級的對手。至於那些打着冒險者旗號的蟊賊,獵人們是連正眼也不屑於投去的。
加多南塔東街最大的酒館,正是在這樣一場驚心動魄的獵人械鬥之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堂處處破碎的桌椅殘骸間,黑紅血泊仍在緩緩流淌。女招待牙關交擊的聲響片刻不停地持續着,燈火雖通明依舊,但每個酒客卻覺得窗外如墨的夜色彷彿直透到心底,刻入徹骨冰寒。
沒有人見過如此兇狠殘酷的對戰,即便是屬於獵人間的較量。那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只是被另一支獵人團的成員藉着酒意調戲了幾句,接下來爆發的血腥場面幾乎使得旁觀者悉數窒息。
雙方人數相差十倍有餘,自始至終人多的一方卻完全處於下風。照面即拔刀見血的鬥毆並不罕見,但自從那蓬突兀由杯中炸起的酒液將出言不遜的獵人頭顱射成馬蜂窩之後,所有的一切便完全脫離了毆鬥的範疇,變得更像是兩羣野獸在相互撕咬博命。
大堂中完好的酒桌已不多,其中的一張旁邊,坐着個八、九歲大小的女孩。與她同來的那三名獵人在酒館中留下了對戰方的十餘具屍體,並追蹤着潰逃諸人而去。現在,她就只是獨自一個人,文文靜靜地坐着,似在等待同伴歸來。
酒館老闆猶豫了很長時間,方纔鼓足勇氣上前,語氣中帶着顫抖:“孩子,你的那些叔叔還會回來麼?”
女孩搖頭,手中捧着杯麥茶,卻一口也未喝過。
老邁的酒館老闆怔了怔,喃喃道:“不回來了?還是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們做什麼從來不告訴我。”女孩恬靜地開口,語聲嬌柔低迴,悅耳至極。
“他們打壞了這裡很多東西,我在想……是不是能賠點錢。”酒館老闆訕笑着。雖然眼前的是個孩子,但彷彿爲那清麗絕俗的容顏所攝,他竟是心頭忐忑,半眼也不敢正視對方。
女孩想了一想,緩緩地道:“我沒有錢的。”
“我有!”門口處步履聲紛雜響起,卻是個腦滿腸肥的胖子帶着幾人倨傲行來。
酒館中的百餘名客人隨即爆出一陣低低騷動,先前打鬥的兩個獵人團俱是些生面孔,來的這人卻在整個加多南塔都可謂是赫赫有名——他並非冒險者,而是帝都警備軍的副統領裡察。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人人都懂,對於冒險者們來說,裡察顯然是極少數不能開罪的人物之一。這位資質平平的副統領之所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完全是靠着世襲的貴族頭銜和一套滴水不漏的拍馬功夫。以掠劫爲生的冒險者團體除了每月要上交一筆不菲金額以換取警備軍的眼開眼閉之外,還必須時常考慮到副統領大人另一方面的特殊慾望。
裡察向來很享受將女孩變成婦人的過程,那些赤梅般的殷紅會讓他產生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早在酒館老闆開始問那女孩話時,裡察就已經踏入了大門,卻是僵在原地許久不能動彈。與眼前這張未脫稚氣的俏顏相比,他忽然覺得以前玩過的所有女人全都變成了狗屎,而且還是臭不可聞的那一種。
幾名隨行的便服副官俱是些察言觀色的老道之輩,眼見着副統領張着大嘴,目光直勾勾地粘在那小女孩臉上,當即便有人摸出幾枚銅子擲在酒館老闆腳邊,口中咒罵不絕。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啊?怎麼會呆在這種地方?不用害怕,看,那問你要錢的壞人已經被我趕走了。”裡察努力擠出個和善的笑容,呼吸隱隱粗重起來。
“法偌雅。”女孩眼波流轉,抿嘴微微地笑了笑,年齡雖是極小,但剎那間的風情當真是天地俱爲之亮麗。酒館中脆響相繼大作,卻是十數個漢子把持不住酒杯,摔得地上狼藉一片。
裡察正面直視之下,更是瞠目結舌,一顆心跳得直若擂鼓。色授魂消間,他涎着臉探出肥厚的手掌,竟去撫那女孩的臉蛋:“這裡不好玩,我帶你去個有意思的地方……”
“你做什麼?”法偌雅側身讓過,俏臉上驟然蒙上了一層寒霜。
“現在還不算,過會兒,就拿你做老婆了。”裡察愈發心癢難搔,起身對着身邊幾人使了個眼色。
法偌雅環視着幾名走近的侍衛,復又望向裡察:“芬德利叔叔臨走時說,讓我自個兒坐在這裡,只要乖乖的,就不會遇到麻煩。”
“這哪算什麼麻煩,我疼你還來不及呢!寶貝兒,雖然你年紀小點,但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感受到那種美妙的樂趣了。”裡察大笑揮手,根本對酒館內的衆多客人視若無睹。
法偌雅一動不動地任由幾隻大手同時按上臂膀,清澈的眼眸漸漸黯淡下來。
貝絲蒂娜冷酷的性格,終究導致了那支獵人團的徹底覆滅。儘管全殲餘黨的整個過程不過盞茶時分,但芬德利在返回酒館的途中還是感到了心神不定。自從與火獅一戰後,貝絲蒂娜就開始有意無意地增多法偌雅獨處的機會。無論是日常生活中,還是在接受委託任務的鬥場上。
芬德利從來就無法違抗女團長的命令,正如適才她冷然要求全員追擊時一般。羅剎團中的每個人都知道法偌雅並不像看起來那般柔弱,芬德利卻仍然當她是個需要保護憐惜的小孩子。
他從未有過這種牽掛的,溫暖的情感。法偌雅還是如此的嬌小,讓人禁不住心生憐惜。每當她仰起臉蛋,甜甜綻出笑靨時,芬德利會覺得整個心都在幸福中戰慄。
“不知道將來我會不會有個這樣可愛的女兒……”芬德利默默地想着,掠動的速度已達極限。同樣是無牽無掛的孤家寡人,他的心思則向來要比麥基特里克細膩得多。
酒館的燈還亮着,卻安靜得近乎於詭異。
隨芬德利之後,女團長與麥基特里克相繼掠入大門,卻盡皆呆在原地。
法偌雅仍然坐在那張酒桌旁,安靜轉首,脆弱地笑:“我一直都很乖,也沒怎麼說話。芬德利叔叔,下次不要丟下我自個兒了,好嗎?”
偌大的店堂裡,空空蕩蕩地看不到半個客人。幾名女招待慘白着臉蜷縮在酒臺下,簌簌發抖,酒館老闆和她們擠在一處,哆嗦得像只寒風中的鵪鶉。
幾具不成人形的破裂屍骸,倒臥在法偌雅周遭的地面上,噴射狀的血液星星點點地濺滿了整個店堂。那些豁開的腹腔之間,內臟仍在冒着騰騰熱氣,灰白的腸體墜出體外,酷似一條條扭曲攀爬的肥大蚯蚓。
燈火之下,法偌雅垂覆肩頭的銀髮泛着柔順的光澤,美得就像個不切實際的夢幻。她的眉如新月,紫眸亮若星辰,一雙小巧的柔荑中,正捧着杯麥茶,細細啜飲。
那茶的顏色,是猙獰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