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偏鋒(下)

沿海地域的冬季,總要離開得略早一些。肯撒公國亦是如此。

儘管還沒到三月,海洋上潮暖的氣流,卻早已讓斯比蘭託港口盡褪了嚴冬覆下的冰雪。每天午間時刻,垂直日照瀉落的溫度更是讓每個水手都索性脫下外衣,光着膀子在甲板上穿梭忙碌——度過了漫長的冬季,冰封的近海早就變得碧波萬頃,正是一年中的鼎盛航期。

如潮的商機,並不僅僅來自於國內。幾個鄰近國家,甚至是遠在大陸腹地的商賈們,都猶如被雌性分泌物吸引的蛾子般,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涌來。攜着滿袋金幣或成隊貨物的異鄉來客,逐漸充斥了這個最負盛名的黃金口岸。千百艘張起白帆的貨船像是接受檢閱的列兵,井然有序地橫陳在港口周邊。船體表層桐油的清香融合着海水的鹹溼氣,順風傳到港內的各個角落,對於本地人來說,這就是金錢的味道。

作爲一個航運條件得天獨厚的小國,肯撒的本土船隻卻並不多。正如那位肯撒公國的開創者羅伯特卡瓦利一世所言,擁有山地林場的人,未必要以伐木爲生。單單是各種名目的關稅,就已經讓這個臨海國家賺得盆溢鉢滿,況且那些荷包鼓脹的投機者,還一併帶來了衣食住行乃至其他方面的收益。

每到繁忙的交接過程暫告一段落,絕大多數貨主都會找個地方輕鬆一番。酒館老闆和身價不等的流鶯們,便理所當然地充當起熱情好客的主人,恨不得前來光顧的貴客能永遠住在這塊盛產麥芽酒的彈丸之地。

當然了,前提是他們的口袋裡,還裝着足夠多的錢。

有油水的地方,歷來少不了紛爭。早在很久以前,肯撒乃至鄰國的十餘個黑幫,便陸續向斯比蘭託伸來了刺芒森然的觸手。爲了一個街區甚至是一家妓院的控制權,黑夜中的械鬥廝殺往往能把整條街面染成紅色。

年前的一場大規模火併,徹底終結了羣氓並起的局面。橫掃衆多對手的並非斯比蘭託本地幫派,而是來自於其他地區的新興勢力。這批後來居上的掠食者們,顯然要更懂得互利的重要性:天文數字的前期投入,使得當地警備司毫無眷戀地放棄了以往的合作對象。多達數千人蔘與的街頭混戰之後,官方隨即而來的打壓行動輕易讓被淘汰的玩家遠離賭桌,留下無數屍體慘淡退場。

地下秩序很快於斯比蘭託正式登場,各地而來的貨主不得不在交納稅收的同時,去承受另一筆不菲費用。每條貨船的船長乃至水手,都必須得按照人頭支付“駐港金”。拒絕妥協的先例不是沒有過,但一具具港口海面上慘白腫脹的浮屍,正逐漸令人們學會沉默與順從。

飛魚號的迴歸,卻像是頑童手中拋出的石子,在看似平靜的井水錶層,激起了一絲不協調的漣漪。

又一次雄心萬丈的遠航探險,終究因爲古曼達的酩酊大醉,而半途夭折。與其他船隻不同,飛魚號的舵盤極少會落在大副手上,可瘋子船長卻在某個風暴肆虐的晚上灌下太多的馬尿,竟然伏在操舵室裡呼呼大睡,直接導致船艏撞上了突起的礁石。

眼看着那塊航海圖上從未標註過的陸地在雷電輝映之下已是隱現輪廓,大副卻只得強忍着探索的慾望,下令當即返航——他沒有半點把握能夠駕船闖過前方暗礁如林的水域,而那一刻的古曼達,根本就是個會打鼾的死人。

次日酒醒後的船長活像條喪失了交配資格的公狗,硬是把高過半頭的大副從船艙裡拖出,指着鼻子問候對方全家女性。於是滿船水手便開始哭笑不得的看到,兩個白髮老頭在甲板上激烈地上演了一次全武行。鬥毆過程中,雙方可謂是挖眼偷桃無所不用之其極,等到古曼達以幾記勢大力沉的頭槌最終鎖定勝局,耗盡的體力也使得他癱軟在地,連半個小指頭都難以動彈。

即使宣泄了憤怒,現實畢竟還是難以改變。遭受重創的飛魚號帶着唯一一根未被刮斷的主桅,步履蹣跚地踏上了迴歸的航程。儘管途經各個海島收集而來的珍稀礦石,足以讓全船人衣食無憂上很長一段時間,但古曼達始終無法從沮喪中擺脫出來:畢生中最輝煌的發現居然由於醉酒而前功盡棄,想要從頭再來,恐怕只能等到船體大修以後了。

從年輕時就已經跟在瘋子船長身邊的大副布茲,如同以往那般很快將捱揍的事情忘在腦後,帶着兩個黑眼圈終日忙碌不休。不管是他,還是那些年輕水手,都早已把古曼達視作了真正的親人。如果說飛魚號是個漂泊無定的大家庭,毫無疑問,家長就只有一個。

然而所有的人都不曾料到,闊別半年之久的斯比蘭託,已經變得面目全非。飛魚號靠岸後不久,一羣形貌兇惡的漢子便大刺刺走上船來,開口索要駐港費用。結果還沒等一肚子邪火無處發泄的古曼達出聲,近百個狗熊般壯碩的水手就圍攏上去,把他們乾淨利索地扔到了海里。

長期風口浪尖上的冒險生活,足以將軟弱的內心磨礪成磐石。飛魚號上的船員在走私途中甚至與某國的海防衛隊發生過流血衝突,自然不會把這些打秋風的地痞放在眼裡,瘋子船長本人更是沒拿其他熟識船主的勸告當回事情,每天照舊外出喝得昏天黑地。

或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的定律起了作用,水手們磨利的魚槍鋼叉遲遲也沒能派上用場。等到數週過去,飛魚號的翻修已接近完成,那條一直窺視着獵物動向的鬣狗,才悄然齜出了滴血獠牙。

橘紅色的屋頂,微微泛着油亮的楠木門窗,入夜後的茉蘭酒館彷彿饑荒時代的難民所。從外面看進去讓人禁不住懷疑,這幢兩層的單薄建築隨時便會被擠垮。

“酒!酒呢?!”古曼達搖晃着空杯,不耐煩地從桌邊站起,屋子裡鼎沸的聲浪絲毫也沒能掩去他破鑼也似的大嗓門,“瑪蒂,快過來給我加滿酒。整個晚上你都在緊盯着門口,難道是在等小情人?老天,現在離關門可還早得很,想要從羅達那傢伙的眼皮底下溜走,除非你學會刺客們的潛行本事才行。”

鬨堂大笑聲中,以吝嗇刻薄聞名斯比蘭託的酒館老闆羅達叫住了吧女,親自走過來爲古曼達續杯,“老活計,你喝得也夠多了。這杯算我請的,早點回船上睡覺吧!”

“咦?連欠帳都得嘮叨半天的小氣鬼,今天居然轉性了?”船長斜乜着他,眼中除了醉意更多的則是戲謔,“看來我得出去找條馬槽泡上一泡,坐在這裡就能做夢可不是件好事。”

羅達無奈地望向旁邊的大副布茲,後者聳了聳肩示意無能爲力,“你知道的,不喝到這裡打烊,沒人能讓他離開桌子。”

“古曼達,我還記得這家酒館開張的時候,你是走進來的第三個客人。”羅達喃喃地道,“快二十年了,你沒死在海上根本就是個奇蹟,可別在我這裡丟了命……”

響亮的咳嗽聲遠遠傳來,酒館老闆哆嗦了一下,望向酒櫃後怒目圓睜的妻子,低着頭轉身走開。大副隱約變了臉色,正要說些什麼時,卻被古曼達打斷。

“我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怕過什麼。”瘋子船長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你先走罷。這次的麻煩雖然不小,但他們還不至於拆了我這把老骨頭。”

“船長不會拋下船隻,大副也絕不會拋下船長。”布茲鼓着眼睛舉起酒杯,像是又要和他打上一架。

瑪蒂愁眉不展地站在遠處,看着兩個老頭碰杯之後居然齊聲唱起了起航號子,不由急得臉色發白。她是個姿色平庸的姑娘,能夠勝任吧女這份工作的緣故,只因爲做事賣力且胸部夠大。平日裡的工作時間,除了洗刷收拾和遞送酒食以外,大多用在了應付形形色色的騷擾上。醉醺醺的客人們總喜歡佔點便宜,卻很少會真的願意花錢買她一晚。畢竟在茉蘭酒館裡,還有着其他更爲養眼的選擇。

在瑪蒂的心裡,瘋子船長始終都是老朋友。他不會動手動腳,眼神中也沒有那種要剝人衣服的慾望,偶爾沒喝醉的時候,還會和自己聊上幾句航海中的趣事。儘管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對於一個出身貧寒的吧女來說,卻足以算得上尊重。

“告訴他嗎?”瑪蒂整晚都在想這個問題。當古曼達再一次舉手招呼她,送上麥芽酒的時候,這善良而怯弱的姑娘終於下定了決心。

“船長,你還是走吧。”吧女連續杯的酒罐都沒顧得端上,快步走到桌邊,儘量壓低的聲音帶着些許恐懼,“今天他們來找過老闆,說了些兇霸霸的話……”

突兀沉寂下來的酒館似極了廢棄已久的墓園,客人們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靠門邊坐着的甚至開始顫抖。大約三十餘名領口繡着龍形圖案的漢子,正挾着冷風從大門魚貫而入,擦得鋥亮的長筒皮靴踩在地板上發出的嘎吱響聲,就像是惡鬼的獰笑。

“赤龍幫辦事,不相干的朋友請離開罷!”爲首的瘦高男子徑直走到廳堂中央,繼而環視四周,甚爲和氣地開口。

短暫而混亂的響動過後,整個酒館變得空空落落。絕大多數的客人都從口袋裡摸出酒資,放在桌上,連找頭也不敢索取便匆匆而去。其中部分與古曼達相熟的,不約而同地垂低視線,選擇離他那張酒桌較遠的路線離開,彷彿在迴避着致命的瘟疫。

“我們老大說過,想要避免被別人在背後捅刀子,最好先學會傾聽腳步聲。我一直都在努力做到這點,幸運的是,至今還沒讓他失望過。”

那頭目颳得鐵青的腮幫上,清晰可見兩道極深疤痕,笑容中蘊含的文雅也正是因此,而扭曲成歇斯底里的殘暴,“瑪蒂小姐,您應該記得,之前的告誡是讓你們管好自己的嘴。”

從黑幫部衆出現在視野中的那一剎,瑪蒂就開始不停地哆嗦,不停地後退。黑幫頭目那平淡的話語,卻讓她當即頓住腳步,再也不敢動彈分毫。

“她只是問我還要些什麼,這難道有罪?”瘋子船長很清楚,在此刻激怒對方,是唯一讓吧女置身事外的方法,“老天,現在的黑幫都喜歡差娘娘腔做事麼?這裡的觀衆簡直少得可憐,你那些用來恐嚇的臺詞,其實根本就沒有必要拿出來炫耀。我知道自己有夠冒犯,但還是想麻煩你,想要做些什麼的話,最好能找對人,並且他媽的痛快一點。”

鏘然鈍響聲中,幾十名火龍幫成員齊齊抽出了腰間長刀,獰笑着要將這不知死活的老傢伙斬成十七八截。

“尊敬的船長,別人都說,您的膽量要和名氣一樣大,今天我總算是見識到了。不過我得糾正一點,赤龍幫能有今天,並不是靠着幾句恐嚇,就能夠奠定的。”那頭目微笑着阻止手下,指端急速旋繞成形的狹長風刃,已隨着漫不經心的動作厲嘯射出。

“波”的一聲輕響隨之炸起,瑪蒂的身軀微晃了晃,茫然撫上咽喉,指縫中鮮血汩汩涌出。幾乎是立刻,一條赤線便橫貫了她的頸項,斷裂墜地的頭顱直滾到幾尺開外,身軀這才緩緩仆倒。老闆娘驚恐的尖叫聲宛如被割喉的雞雛,只是嘶啞地維持了瞬間,便即被丈夫的大手捂在嘴裡,再也作聲不得。

“你這個婊子養的……”古曼達咆哮着起身,卻與大副同時被遊弋襲來的電光擊倒。

恰到好處的魔法力量,使得兩人遍體都遊走着細小的藍色火花,頭髮焦枯一片。可怕的麻痹感令他們失去了對每寸肌肉,每根骨骼的控制,卻遠遠不足以致命。

“警備司的老爺們早早就說過,這段時間皇帝陛下出巡的路線會途經斯比蘭託,所以做什麼事情都得低調些。”悠然出手的黑幫頭目嘆息着來到古曼達身邊,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般溫言寒暄,“我真的不想惹麻煩。您看,起因只不過是一點小錢而已,結果卻弄成現在這樣的局面。其實做我們這行的,也有着不少難處,偶爾跳出來個刺頭,還必須得摸清底細才能動手,就比如說您。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每個人都把赤龍幫立下的規矩當成笑話來看,那我們恐怕就只能餓死了。”

輕描淡寫的語聲和骨骼折裂的炸響,迴盪在死氣沉沉的店堂裡。短短几句話光景,古曼達的右手除了拇指和食指以外,其他三根盡被那首領齊根拗斷。慘白而尖銳的斷骨掛着褐色筋體血淋淋地曝露在外,目睹慘象的吧女已然暈去了大半。

“就這點本事?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老子一拳能打得死一頭牛,那會像這樣軟手軟腳?”瘋子船長滿頭滿臉俱是豆大冷汗,眼神中卻還是帶着肆無忌憚的嘲弄,“嘖嘖,同樣是年輕人,你可要比我認識的那個小子差太多了。唔,在他面前,你簡直像個夾着褲襠的娘們兒。”

饒是那頭目城府再深,此時也禁不住被對方的頑強激起了殺機,“你是不是在以爲,有了兩頭替罪羊,我們就會放過其他人?忘了告訴你,飛魚號現在恐怕已經沉到了海底。至於那些愚蠢的水手……哦,抱歉,我實在不應該這樣稱呼死者。只要再過一小會兒,你們就能永遠團聚了。”

“未必。”即使在古曼達和大副瘋狂的咒罵聲中,這句冷冷的置疑,還是清晰傳入了黑幫首領耳內,也同時讓斬向船長頭頸的火焰刀刃就此消散。

“是誰?誰在說話?!”這殺人如麻的漢子像頭獵食中受驚的豹,猛然向前直掠,身形再頓時已然到了店堂角落。

從酒館門外蹌踉退進的十幾名下屬,以另一種方式作出了回答——他們的胸腹處,都像是被冥魔的巨爪親吻過,豁開的兩排肋骨之間,不斷有臟器碎片帶着生腥的黏液墜落下地,可偏偏每個人都還暫時活着。

“自殺罷,那樣的話就不會痛苦。”街面上有人淡淡地說道。

眼睜睜看着那些悽慘呼號的手下陸續反轉長刀,割斷自身頭頸。黑幫頭目猛地低吼了一聲,雙手連揮之間,畢生的魔法造詣盡顯無遺:八道“連環閃電”由大門怒射而出,旋即匪夷所思地匯聚成一面深藍色的死亡光幕,向街面捲去。酒館裡紛立的幾十條大漢暴起震天殺聲,揮舞着長刀隨後衝出,撲向那燈火難及的沉暗處。

料想中的廝殺動靜並沒有傳來,大範圍的電系魔法攻擊也宛若泥牛入海。死寂之中,先前那聲音乾咳了幾聲,老氣橫秋地再次響起,“聽我的話,你還是自殺了罷!”

清脆而響亮的咀嚼聲,漸漸從街邊響起。汗溼重衣的黑幫頭目瞪視着酒館大門,依稀感覺到就在這張血盆巨口之後,蹲踞着的惡魔正俯首於屍骸間,咬得興高采烈,吞得酣暢淋漓!

“我是赤龍幫的希布,知道我們老大是誰嗎?‘鬼斧’卡狄剛羅!他可是丞相大人以前禮聘的護衛教頭,不想找麻煩的話,請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黑幫頭目的呼喝多少顯得有些底氣不足,類似這般自報山門的示弱行徑,對他而言還是生平第一次。更何況,敵人會不會吃這套,到現在還是個未知數。

“你的老大是誰並不重要。我只知道,地上躺着的那兩個老傢伙,是我們老大指定的船伕。”

細碎的腳步聲中,一個矮小的地行侏儒出現在酒館門前。他身邊的紅髮女子抱着頭獰目獠牙的小獸,隱約可見細微的赤芒流動在一人一獸周遭,空間裡存在的火元素幾乎已在嗥叫。

“貴幫怎麼稱呼?老大又是哪位?”希布強自鎮定地開口,暗自發狠回頭就把幫裡的探子統統殺光——早知道瘋子船長有這樣強硬的後臺,別說是拒交駐港金,就算倒貼這老祖宗的錢也心甘情願。

戈牙圖傲慢地勾了勾手指,等對方猶豫着彎腰後,附耳道:“我們沒有幫派,只有軍團。老大叫作撒迦,嘻嘻,就是斯坦穆的那個。”

希布劇烈地哆嗦了一下,瞠目結舌地看着侏儒,臉色已經灰白得像個死人。作爲大陸海運當之無愧的樞紐,斯比蘭託港口每天都要進出數以十萬計的他國商旅,大陸各地的奇聞逸事也就在這個種族大熔爐裡,成爲了人們隨意交流的話題。

在如今的斯比蘭託,可能有少數異族會不知道教皇,但卻絕對沒有人不知道撒迦。來自各國的商人都對那場名動天下的逆襲戰津津樂道,或許是以弱勝強更能激發旁觀者的俠義心理,裁決的締造者在他們口中,根本就是魔神般的存在。

“撒迦?!”希布戰慄着想要確認,卻只發出了可怖的荷荷聲響。

戈牙圖滿意地把那柄割斷對方聲帶的刮刀收回袖中,笑着作了個噤聲手勢,“這可是機密……呃,好像沒我什麼事了,希望古曼達那老瘋子不會折磨你太久。”

鐫滿了溯夜族古老咒文的利刃於接觸皮肉的剎那,就汲幹了黑幫頭目體內的魔力。望着古曼達在那紅髮女子的法術治療下搖搖晃晃地站起,用牙齒咬脫所有斷指後向這邊走來,希布已經開始後悔,沒有珍惜侏儒給過的兩個機會。

數日後,遠航深海的飛魚號船頭。

“救命啊,救命!”戈牙圖斷斷續續地慘嗥着,暈船帶來的強烈嘔吐感讓他連膽汁都已經噴出,“古曼達,我撲你老母!要不是我們來得及時,你和你的手下早就完蛋了,還他媽能在這裡神氣麼?”

“船伕?老子是船伕?而且還是指定的???”瘋子船長站在操舵室裡,冷眼乜着前甲板上大呼小叫的侏儒,全速航行的飛魚號在他單手操控下,儼然是條飛躍中的巨型虎鯨,“連撒迦都不敢和我說這種話,你小子當時的救世主形象,可真是好威風,好煞氣啊!”

“那個什麼狗屁赤龍幫,裁決弟兄可是從找到飛魚號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殺到他們老巢,大大小小連半個都沒放過。你這邊只不過傷了幾個人,又根除了後患,說起來還得感謝我們纔是……”戈牙圖乾嘔了一陣,瞪着眼道,“難道你是在記仇?愛莉西婭可以作證,我們可是在第一時間就趕去了酒館!”

瘋子船長不再理會侏儒,轉首道:“我說過,只要撒迦需要用這條船,帶句話來就行。但有一點必須得注意,這是個承諾,並不意味着我需要倚靠他些什麼。僱主和船長之間的坦誠,是我最在乎的。任何船隻上缺少了信任,就永遠也難到終點,這是航海的規矩。現在,請告訴我,你們究竟要去烈火島做甚麼?別再用徵兵之類的廢話來搪塞,這條船上人人都知道,那裡剩下的侏儒還不夠一隻海妖塞牙縫的。”

愛莉西婭靜靜地站在操舵室一角,海風讓她的滿頭紅髮飛揚不已,“沒有騙您的意思,我們的確是去徵兵。只不過,一切都得靠它。”言語間輕撫了撫懷中的紅,小東西報以一個懶洋洋的呵欠。

“靠它?”瘋子船長愕然。

正在嘔吐間隙以各種方式詛咒古曼達的戈牙圖,終於等來了救星。忙完活計的大副端着半碗顏色古怪的汁液給他灌下,雖然收效不算太大,但對於侏儒來說已經讓他感激涕零。

“我說什麼也不會回艙底去的,那裡又黑又臭,簡直能把人悶死。”緩過勁來的戈牙圖發着牢騷,“有什麼辦法,能讓那老頭開得慢些嗎?實在不行的話,您就多給我弄點藥水,雖然苦了點,但總比偉大的地行之王死在這條破船上的好。”

“飛魚號上沒人會暈船,所以這是最後一點椰葉水了。”大副搖晃着空碗,歉然望向把眼睛瞪到牛那麼大的侏儒,“要不,你還是自殺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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