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死士(上)

任何同盟的意義不過是製造一個等待潰散的團體,再堅固的情義再完美的互補,都會由於過大的利益或損失而輕易支離破碎。

率領皇家軍團一路北上以來,大統領穆法薩始終在回想着摩利亞皇曾經下過的這個結論,並因此而憂心忡忡。

萬衆矚目的神諭日終於還是到來了,就像個逃也逃不過的噩夢。從脫離摩利亞本土一直到接近唐卡斯拉山脈邊界,普羅裡迪斯都如同在遠足般悠然自得,與隨行軍士緊張戒備如臨大敵的架勢相比,他幾乎已經成了局外人。

馬蹄踏過的泥土由鬆軟逐漸變爲堅實,再一點點地凍結髮硬,蒙上了白茫茫的色澤。不知何時開始出現的降雪,以及地平線遠端冰封千里的自然景觀,正在提醒着人們目的地已經越來越近了。

傳說光明總殿還未曾建造的時代,唐卡斯拉的另一個名字,就叫做“嚴酷的國度”。這裡終年只存在着冬季,厚厚的雪層上游蕩着兇猛的碎齒巨熊和白頭梟,屬於最有經驗的獵人也不敢貿然踏入的死亡地帶。

好在摩利亞人已對氣候的變化早有準備,士兵和戰馬都披上了防寒用具,整支皇家軍團行進在冰山雪原之間,彷彿一條噴發着熱氣蜿蜒遊走的黑龍。

第一支遇上的他國隊伍,是曼達皇帝以及他的護衛者們。與摩利亞不同的地方在於,這個小公國僅僅派出了數百人規模的使團,甚至連稍微像樣子一點的軍械都沒有配備。

兩位君王進行了一番短暫但熱情的寒暄,繼而結伴上路。對於普羅裡迪斯毫無顧忌地攜軍行徑,曼達皇極其委婉地點醒了幾句,前者卻只是笑而不語。

隨着最後一座橫隔在唐卡斯拉主峰前的山脊被翻越,神城,終於出現在了前方。儘管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聽過關於此地的描述,對這座降臨的巨型建築體幾乎一無所知,但當它真正於視野中展現雄偉全貌,那股俯視蒼生的氣態已經輕易震撼了他們的心靈。

這是真正不屬於塵世的光明奇蹟。

鬼斧神工的尖堡塔樓堆砌出了一座浮空城池,它如同失重的陸地板塊一樣懸停在聖殿原址的上空,每一寸結構都在透射出銀白聖潔的光輝。只有在史書圖鑑中才能看到的飛馬正成羣地盤旋在衆人眼前,不時有赤着上半身的白羽天使駕着戰車,威武地從空中呼嘯而過。

一個龐大的魔法陣被繪製在山體下方,寬達數十里的谷底正中。上千名身着法袍的神職人員正在安排到場的各國使團逐批傳送,去往神城內部。

密密麻麻的人羣中,普羅裡迪斯一眼看到了巴帝君臣,在注意到另一側山脊上赫然林立着那支著名的獅獸軍團時,他無聲地笑了。

“不,你們恐怕是搞錯了。吾主宣召的是各國的君王,並非想要閱兵。”傳送陣前,一位大主教皺眉攔下了全副武裝的摩利亞軍士,“你、還有你,還有他們所有人,都不能進去。雖然我很想說得更圓滑一點,但有資格踏足神城的除了諸位皇帝陛下以外,就只有少數隨從,任何不理智的行爲都將被視作瀆神。”

“明白了。”普羅裡迪斯遠遠看了希爾德大帝一眼,淡然道,“穆法薩啊,你們都在外面等吧,我帶阿洛和阿莫進去就可以了。”

“陛下……”

普羅裡迪斯擺了擺手,將大統領後面的話堵在了嘴裡,帶着一高一矮兩名近衛走向魔法陣,“你們打仗打得太多,殺氣太重,萬一引起別人的誤會就不好了。嗯,既然已經是這樣了,那就先這樣罷。”

儘管心急如焚,但穆法薩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摩利亞皇在一陣扭曲的光影中消失不見。巴帝那邊,獅獸軍團的幾名高級將領似乎在和神職交涉時起了一點爭執,剛咆哮着想要去摸刀,就被希爾德大帝一腳一個踹倒。

最終老皇帝也只帶着寥寥幾名隨從步入法陣,身後一排膀大腰圓的中將上將全都淚流滿面。

規模小得可憐的邊雲使團最後一批抵達山谷後,年幼的新皇面對着如此陣仗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教廷人員只是簡單地詢問了幾句,就引着他和誠惶誠恐的隨行者前去傳送,劃上了整場迎接儀式的休止符。

白雪皚皚的谷地裡很快就再也看不到半個神職了,魔法陣也自行解體消失得無影無蹤。滿地紛亂的腳印似乎是唯一能夠證明這裡曾經熱鬧過的東西,寒風呼號着捲起雪片打在林帶裡,發出一片細碎而淒冷的聲息。

不同國家的人們分成了不同的陣營,死一般沉默着,山脊上偶爾傳來的戰馬低嘶聲更是讓氣氛變得沉滯凝重。

神城就在眼前,一直存在於信仰和傳誦中的主宰者從沒有這樣拉近過和人類的距離。微妙的是,即使平日最虔誠的信徒,在此刻也絲毫生不出朝聖該有的情緒。

他們都在戰慄,那塊自行漂浮的龐然大物像是帶着死亡氣息的鉛雲,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士兵先開始在避風處清出空地,再砍來木柴升起了篝火,沒過多久山谷各處都開始冒出青煙。用來引火的枯枝並不算好找,各國士兵在收集過程中凡是碰到了一起,往往會面無表情地擦身而過,曾經敵對過的更得怒目對視一番才肯走開。

生硬的局面在兩支整編制軍團的碰撞中被打破。摩利亞人的嚴肅沉穩和巴帝人的粗獷跳脫無疑是極端的對比,而一頭要死不死躥進外圍警戒線的巨熊,則成了水火交鋒的引線。

一支羽箭和一道蒼藍電光幾乎同時光顧了這倒黴的傢伙,兩名披着白色罩衣的暗哨從雪地裡站起,隔着百丈的距離冷冷地相互看了一眼,同時走向熊屍。

“你想要幹什麼?”巴帝方的士兵先停下了腳步,瞪視對方。

摩利亞法師冷笑,“如果你願意去拖走那堆肉,再擦掉它留下的痕跡,我十分樂意做個旁觀者。”

“老子當然要去清理一下,但那隻熊扔了太可惜,我們團裡的廚子料理烤肉可是一把好手。”巴帝士兵大大咧咧地揮手,“沒你什麼事了,回去趴着吧。”

法師怔了一怔,依舊悶聲不響地往前走。

“你他媽的沒聽懂我說的話麼?”巴帝士兵的聲音裡有了火氣,手也在摸向背後箭壺。

“抱歉,我剛想起來,其實我們的廚子也不錯。”法師還是一臉的漠然。

兩位美食家之間突然爆發的對戰,很快便引來了附近同袍的助拳。沒過多久方圓十里以內的斥候暗哨已全部被驚動,一場滾雪球般的大亂鬥就此展開。

接到報告時,穆法薩正在召開臨時會議。與聞訊趕到的對方將領一樣,他先是嚴厲約束了那部分憤怒的士兵,再找到事件發起者詢問原委。

“我只是想看看他們還是不是那支獅獸團。”全身多處掛彩的摩利亞法師滿不在乎地回答。

巴帝士兵撓着被火球擦過的焦黑腦袋,理由讓人哭笑不得,“他要證明我是軟蛋,這當然沒可能。”

沒人喪命似乎已是這場精兵對決的最好結局。就在雙方高級軍官罵罵咧咧地驅趕着各自的屬下,想要就此結束亂子時,這兩個前面還打得不可開交的傢伙居然大力擁抱了一起,親熱得像是一家人。

“這是我們的盟友,我想我可以放心地把背後交給他。”法師拉着那巴帝士兵的手,向同袍大聲宣佈。

那士兵只是憨憨地笑,繼續撓着後腦勺。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士兵圍攏過來,不分國籍不分陣營地擁在一起,歡呼,狂吼。“聯盟萬歲”的口號聲驚動了其他國家的人們,也將整個山谷中低靡的氣氛掃之一空。

從幾天前開始,國家機器就完全按照計劃,進入了戰爭防禦狀態。穆法薩不清楚巴帝那邊是不是留有後手,但無論如何,這支獅獸軍團都已經和自己的部隊,以及兩位親身犯險的君王一樣,沒有了退路。

他現在只能把希望放在普羅裡迪斯身邊的兩名隨從身上,當然,這並非絕境中胡亂的精神寄託。

那是阿洛和阿莫,並非阿貓阿狗。

※※※

在神城裡,另一羣人正經歷着畢生中最強烈的心神震撼。

魔法的力量讓這座神城降臨塵世,也讓它擁有了難以想象的內部面積。從傳送地點走出,通過白玉階梯,再踏上足夠馳行四輛馬車的平坦大道,出現在衆人眼前的竟然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雲海。

光源來自於封閉的建築穹頂,整片圓弧形倒扣而下的透明屏障像是碩大的魚鰾,隔開了裡面的人羣,以及其外的蒼茫空間。

那不是天空,那是一片更爲廣袤浩瀚的領域。儘管看不到太陽的存在,但無數顆放大了千百倍的星辰卻帶着絢爛光暈懸在高處,彷彿黑藍色板中鑲嵌的各色寶石。

渺小,這幾乎是所有人腦海裡,同時對自身新的認識。君王也好,軍官也罷,在這種超出常識的奇異景觀面前,他們盡皆茫然。

立場的不同讓諸多神職的眼神中都有了傲氣,即使是清心寡慾的苦修士們,在看着某個戰戰兢兢的皇帝時也如同在睥睨一條齷齪的爬蟲。對於這種另類的注目禮,普羅裡迪斯始終泰然處之,走在他身邊的希爾德大帝卻逐漸陰沉了臉色。

大道如同一道橫架在虛空中的長虹,每個人都看不清腳下深淵的高度。前方極遠處,海市蜃樓般宏偉瑰麗的建築景觀正在慢慢浮現出輪廓,佈滿天使方陣的巨大廣場幾乎超過了任何一座人類主城的佔地面積,僅僅是視覺衝擊就足以讓人心生敬畏。

自從君王們進入神城以後,一切的一切都在靜默中循序漸進。沒有人說話,有的只是腳步行走時的沙沙響動,和許多極力壓抑的,帶着顫抖的呼吸聲。

“歡迎來到光明世界,我的子民。”廣場的盡頭,一個聲音遽然響起,充滿了威嚴意味。

“接下來他是不是得說,懺悔和皈依是你們唯一的出路?”希爾德大帝冷笑了一聲,低低地道。

普羅裡迪斯沒有任何表情,今天的他像是徹底遺忘了笑容,“別急,我的老朋友,這場遊戲纔剛剛開始。”

穿行在廣場上的天使陣列之間,看着那些與自己酷似,卻更健壯,更強悍的高等生物;感受着他們眼中那種淡漠的,類似於俯視螻蟻的神情,大部分人都開始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而寥寥無幾的例外當中,居然包括着邊雲的那個小皇帝——他完全不顧身邊老臣們一再遞來的眼色,昂首闊步,猶帶稚氣的臉龐上竟是全無懼色。

終於,這數十萬名戰鬥天使組成的人海被穿越到了彼端。巍峨高聳的建築羣落入口處,那無數級石階之上,遠遠地擺着一張王座。

一位帶着銀色面具的天神正端坐椅上,身邊恭立着白袍高冠的教皇。

“傳召的對象都來齊了嗎?”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問道,似乎是由於面具的關係,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說不出的尖銳古怪。

“吾主,只有邊雲公國的受召者臨時調換了人選。”教皇躬身回答。

天神由左至右緩緩掃視着人羣,忽然低笑,同一時刻他那張面具表層上鐫刻的暗紋隱約蠕動了一下,整個空間裡隨即嘯起了風雷之聲,“如果這件事情他們可以決定的話,那還要你來作甚麼?”

“是,小人知錯了。”教皇臉上的每條皺紋都在由於緊張而抽搐,聲音也開始發顫。

“是我自己要來的。”邊雲的幼皇出人意料地走上了兩步,向着高處的主宰者喊道,“不關這位老爺爺的事情。”

“你?”天神怔了一怔。

幼皇掙脫了身後伸來拉他的幾雙大手,用力挺起胸,“我雖然年紀還小,但朋友和敵人總能分得清。帝國不能沒有撒迦將軍,我這一次來,就是準備代替他死的。”

一片譁然聲中,天神的面具上又有着什麼東西跳了一跳,縮了一縮,像條準備噬人的蛇,“你這個年紀,在人類裡面已經算是很有勇氣的了……不過我很好奇,你怎麼就知道他來了一定會死?”

“如果你是我們的朋友,又怎麼會用這種方式歡迎客人?”幼皇環顧着周圍林立的天使大軍,撇了撇嘴,“有些東西,就算是小孩子也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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