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下官一直很想爲大人做點什麼。可是大人武功這麼高,些許奇技淫巧,又能幫上什麼呢?”黃光低落的去擺弄那把小刀,“做出這個東西,果然對大人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咳咳,”我看他碰那把刀就心驚肉跳,很怕“嘭”的一聲就那啥了,“別難過、千萬別難過。其實,你說的戰場上的問題,還是很有潛質的。”
“是嗎?”他擡眼睛看我,手上動作暫時停了下來。
“是啊是啊!”我雞啄米般點頭,希望他忘了這把刀的事,“私鬥時,武功高者佔上風,但是一提到戰場,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地位就舉足輕重。”
“大規模殺傷啊……”黃光陷入沉思,手又不自覺的拔着刀柄。天啊,我想哭!這個人有沒有安全觀念?他是怎麼樣活到今天的啊!實在忍無可忍了,我斷喝:“你手先停一下!”
“停?”黃光很奇怪的停下手,看看刀、看看我,“爲什麼?大人您——怕這把刀?”很不可置信的樣子。
難道我不該怕嗎?難道“程昭然”一點都不怕?嘔,她是瘋子,他們都是瘋子!我在心裡咒罵,但也只好扮演程昭然的角色下去:“哦呵呵,我當然不怕啦,呵呵呵——”僵硬的笑着,很小心的把他的手指拿開,捏着刀柄將那把刀放到我們當中,指着他:“我只是想跟你說說這把刀!”
“哦?”
我身爲程大人,跟他談這把刀,他就不好意思伸手對它摸啊摸的了吧?我腦袋狂轉,蒐集跟這種恐怖刀類有關的話題:“……啊,定位,你打這把刀時,犯了基本的定位錯誤。”
“什麼?”黃光呆呆仰視我。
我回憶着老闆的架勢,語重心長叫一聲:“小黃啊”,幾個字一頓的教育道:“那個,做任何事情,首先都要考慮定位啊。有了定位,事半功倍,沒有定位,做了也白做,是不是?譬如你這把刀吧,你是爲了誰而做呢?如果是爲武林高手,你應該考慮的是刀型要如何打造,才能更具準頭、更便於發射。如果是爲普通人打造,那你——那你就要考慮製造一種讓普通人也能發射的火器!”
“啊?”黃光繼續仰視我。
“所謂刀,發出去需要臂力和準頭,普通人很難辦到是吧?這樣一來,火yao的優勢也沒有辦法顯現。你應該做一種普通人也能瞄準和發射的火器纔對!”
“那要怎麼做?”黃光喃喃。
唉,他們的世界裡還沒有“槍”這種東西吧。我只好從頭講起,蘸着茶水在桌上先畫了個細圓柱:“哪,用這個管子對着別人,然後引爆火yao,子彈——嗯,彈丸——受火yao的推動力噴射出去,打到人身上,完成殺傷的功能。這樣就可以給普通人使用了。”
“對哦!”黃光拍着腦門,“不過,直接射出去不好嗎?爲什麼要一根管子呢?”
“這個……”問住我了。我只知道我看見的所有槍都是有一根槍管的,可到底爲什麼不讓子彈直接從膛裡射出去,而要經過一段槍管呢?“哦——因爲要瞄準啊!從管子裡看清楚目標,然後讓彈丸順着管子飛出去,那準頭就更好啦!”
“對,對,普通人的準頭不夠,所以需要一個輔助瞄準機關。”黃光一臉的精神奕奕,“還可以將彈丸設計成打到目標後會炸開的,擴大殺傷力,當然,這樣一來就要研究,怎樣保證它在膛裡不先行炸開……”
他還真是念念不忘他的開花彈啊!我只好順着說下去:“對,值得研究。要是炸膛就不好了,真正的武器,必須對使用者絕對安全。當然,你也可以想辦法把它造得大一些,這樣打擊面更廣——”說這話的時候,我腦子裡想的是大炮。
“對對!”黃光很激動,“輕射有弓弩、重射有投石機,但他們的缺點,首先都是要極富技藝的人才能保證準頭,其次就是出手之後無法第二次爆炸、擴大殺傷。如果新式武器完成,可兼備弓弩與投石機之妙、加以升級殺傷力,而且普通人即可操作,身爲武器,更加完美。大人,如果我能成功,將把它命名爲‘火刀’!”
“嘎?”我呆道,“不應該是槍炮嗎?”
“砲也可以,火砲這個名字很合宜,但,槍……爲什麼叫槍?”黃光一頭霧水的看着我。
我這纔想起來,古代沒有槍炮的概念。“炮”這個字大概最多也就用在“炮製”、“炮烙”一類而已,另外有個石字旁的砲字,好像是機械類的投石機名稱;至於“槍”這個字,就更完全不沾邊了。像趙子龍的銀槍,纔是他們承認的槍,跟現代的槍實在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呃,那個……呵呵,因爲不知道你爲什麼想叫它‘刀’,所以,才隨口說了一個‘槍’嘛……”我訕笑。
“命名爲刀,因爲這是大人從這柄刀上對我談起的奇妙構思。下官想紀念大人的神思。”黃光低頭恭敬道。
哦,所以……如果這個世界真的發明了槍,它從此會被叫作“刀”,以紀念我?這樣說起來,我那個世界的槍之所以被叫作“槍”,不曉得會不會是另一場穿越的紀念哦!我擦汗擦汗,跟他又瞎聊了些東西,把他的恐怖刀子放進匣子:“那麼,這個,我就收下了。你忙吧,我先回了。”
“大人不在舍下用過便飯再走?”黃光垂手而立。
“算了啦。”我摸摸鼻子,“風寒還沒好,老實說有點累了。再則,也別把病氣過給你。”再再則,我還想早點把他的恐怖刀子拿出去處理掉呢!我悄悄吐吐舌頭,又囑咐他進行試製實驗時千萬要多加小心。
黃光留不住我,就送我出去,從門口、院門,送至大門,我推讓無數次,他再“堅送”無數次,一路送到牌坊下,纔算完。我鬆口氣,命轎子前往最近的無人水邊,路上注意不能顛簸,但也不能太慢。
顯然這座京城的水脈還挺發達,行不過多久,就到了一條河邊,橫截面足有幾十米寬,兩岸都沒什麼人煙,站在江邊往水裡望,一眼望不到底,看樣子挺深的,我甚爲滿意,小心翼翼護着匣子走到河邊,打開匣子,取出刀,刀尖朝下對着河面,手一鬆,讓它落了下去。
刀尖無比輕易的破開水面,一頭就紮下去,幾乎沒有濺起什麼水花,比郭晶晶跳水還容易。我站在那裡默數:一、二、三……
“嗵!”江底一聲悶響,水激動的泛起無數漣漪,魚羣蝦羣甩着尾巴和觸鬚瘋狂逃逸,我看到有幾條死魚翻着肚皮浮上來,身上還扎着幾片鐵片!
天,威力真大,如果在我手裡爆炸了,我真不知有幾條命夠它死的!擦擦額角,好險好險啊。我籲出口氣,眼睛無意中擡起來向前方一看,手便僵住了。
百來步開外,黃光站着,不知所措的用手摸着襆頭的邊,滿臉的茫然、溫順、還有受傷害。因爲那麼溫順的緣故,受到的傷害就尤其讓人不安。。
“喂,不是那個意思,不是不珍惜你的禮物。”我急着解釋,“我是想看看它的威力,另外——”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個冠冕堂皇的說法,“刀者,兇器也,仁人不得已而用之。這種還不完善的器具,讓它離庶民百性越遠越好。你理解嗎?”
他臉上浮現出無比景仰的神情,嘴脣顫動幾下,沒有說話,撩起衣襟跪了下去,磕一個頭,方道:“臣,謹記大人教誨!”聲兒帶着哽咽。
我離他稍微遠了點,沒能攔住他下跪磕頭,只好由他去,心裡叫苦連連。我這種無賴,把骨頭榨乾了都沒什麼東西值得別人景仰,平白演一齣戲,受這樣的大禮,恐怕要折福!這樣想着,對黃光都不覺恨起來:不是說好告辭了嗎?他幹嘛非得要送,越送越遠,我說不必了,他還要偷偷跟在我後頭走啊走,難道一路送我回府他才安心嗎?他這種感情,要心軟的說,那是對我的情份,我該珍惜;要絕情的說,那分明是我的負擔,我實在寧願他別這麼着纔好!
黃光,我不敢告訴他,我心底永遠是一個冷漠而膽怯的孤兒。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嚇着我,任何情意對我來說都是奢侈品、或者負擔。他只要稍稍對我好一點,我就會感動了,再把我捧得太高,我可會害怕。
帶着這樣受觸動的心情,回到府裡,我跨進水玉的門,衝動的問她:“人到底是怎樣的動物?如果是你,你寧願一個人生活呢、還是倚賴別人生活、還是被別人倚賴着生活?我這樣配合你們,是對還是錯?”
水玉拿手絹捋着鼻子,很奇怪的看着我,完全聽不懂似的,怪爲難的思考了幾秒鐘,還是決定把我的問題丟開,在手絹之下悶聲悶聲的告訴我:“大人,絲鈴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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