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酒籌。”水玉笑道,“可用它代箭而射了。”
“射?”我看看手中的酒籌,再看看那個梅瓶,恍然大悟,“啊,射那個!”
“對,射壺。”水玉笑得彎腰,“好歹有個‘射’字,可以充數呢!大人平常這個最拿手了。快快,來試試!”
她的“大人”平常最拿手,我可不拿手啊!我要有這個技能,平常上街玩就拿圈子套那些瓷像寶貝了,只要十套有幾個中,就夠貼補家用——想是想得美!我哪兒會這個?
水玉還在熱切期待的看着我,我“嘿嘿”訕笑兩聲:“那個啊,我,不是特別記得。要不你先投一個我看看?”水玉吐吐舌頭:“這才叫關公面前耍大刀呢。”說歸說,還是拿了酒籌,量到離梅瓶十五步站定,伸手將酒籌要往瓶口投時,忽想起一件事,住了手,笑道:“這投壺呢,照理是要賭個輸贏的。”
我攤攤手:“怎麼賭?”
“唔,水玉的東西都是大人給的,賭錢就沒必要了。不如這樣吧!如果水玉輸了,就罰水玉聽大人講解書本;如果大人輸了,就罰大人跟水玉再玩一會兒,如何?”
“是,如果你輸了,罰你聽我講解書本,我講幾句,你說聽不懂,再岔開去聊幾句天,省得我埋頭看得太累,是不是?”我沒好氣的搖搖頭。
水玉怪不好意思的叫了一聲:“大人……”
“好了好了,知道你爲我好了。”我指着梅瓶,“你投吧。”大不了她贏了時,我就說故意輸給她的好了,那也不算丟臉。
水玉數出十根豆綠色的酒籌,向梅瓶比了比,投出去,全部投完,倒也進了兩根,便再數出十根珍珠紅的交予我:“大人您來。”
我握着這十根木棍子,伸直胳膊向梅瓶那兒比了比,整把都丟了出去。
水玉叫一聲:“大人!”
我暗地裡吐吐舌頭。我丟這個實在不拿手,所以只能討個巧招兒:把木棍都捏在一起,理論上落點是一個大圓,這個圓中的某一點擊中瓶口的機率、比單獨一點去擊中瓶口的機率更高,因此總會有一兩根成功吧。
水玉尖叫:“大人您真是太厲害了!”
呃?我向那邊瞄一眼,頓時眼睛就瞪圓了:哇,十根中了九根,只有一根酒籌跌在外面!這——也太誇張了吧?我確實盡力瞄準了沒錯,可按以往的情況說,再怎麼瞄,最後丟出去的情況也總會不盡如人意,不是嗎?爲什麼這次這麼的心想事成,一瞄就真的都進了啊!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雙手。是程昭然的手氣太好嗎?
“大人您還是像以前一樣厲害呢!”水玉把手按在心窩上,激動不已。
“是……是啊,呵呵。”我只剩下訕笑的份。
“所以,水玉輸了,聽大人講解書本。”水玉馴柔的笑着,笑容底下稍微藏一點嘆息,帶着“如果可以讓您多休息一會兒就更好了”的意思。
我猶豫一下、又猶豫一下,終於把書往桌上一丟:“算了,聽你的吧。”
“大人?”
“書也不急在一時,聽你講解些新遊戲,也挺有意思的。”我笑笑,“不過,不要再玩什麼馬吊牌了,那個我真的頭疼。”
水玉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道:“是,大人!”
她便教我玩酒戲,就用剛剛的那把酒籌,那原來是套渾名“花籌”的籌子,作了四種花,原則上來說,夏荷能壓過春蘭、秋菊能壓過夏荷、冬梅能壓過秋菊、春蘭又能壓過冬梅,再加上每根酒籌上會有一句特別的指示、交織進四種顏色的變化,能翻出許多有趣花樣來。
這遊戲原該是四人以上玩的,我們依然沒叫別人來,只是我跟水玉對家坐了,上面留出一家天門、下面留出一家地門,也就是了。酒籌統共插在一支雕花竹筒裡,放在當中,輪到的那家拿起筒來搖一搖,如求籤似的,搖出哪支便是哪支。
我搖了支,是天青色的,籌頭作了一朵冬梅,揀起來,先看見對着我的那一面刻着:“假作真時真亦假。”我做賊心虛,心裡跳一下,不知這算不算讖言。水玉倒是什麼也不知道,叫我翻過去看其他的話。我先翻至左邊,見一句:“天色真梅色,福緣更莫疑。”大概算是吉祥話,也沒什麼意思,再翻至右邊那面,道是:“對家將一支珍珠紅籌付籌主爲妝。”水玉手中並無紅籌可以給我,照理該罰一杯酒,且剝了個堅果仁吃下去充數。果仁小小香香的,多吃幾個也無妨,倒比真的飲醉了的好。我看她吃完,才笑着把酒籌再翻一面,看到第四面刻的竟是:“籤主將手中梅籤都付上手收藏。”我撓撓頭,笑道:“怎麼好!原來到底是別人家的!”幸而剛剛開始玩,手中就那麼一支梅花籌,給了也沒事。算下來,我的上手是天門,就放到了那裡。
之後,水玉搖了支“喜討賞”的菊籌,“對家飲兩杯向籌主祝福,天門地門各陪一杯,籌主自答一杯”,我們依然是剝幾個果仁充過了,天門地門那兩位,替他們剝了兩個放在那兒,也算已飲過,接下去各有得失,籤子越出越奇,先是地門向天門要赭黃籌,我看地門已積了不少籌子,而天門幾乎清一色黃籌,若讓這籌應驗,我們三家都危急,幸而地門那支籌子是荷花頭的,水玉手裡有了支菊籌,把他攔路敲掉了,他方未得逞,隨即我又得了支好籌,說什麼“此花開盡更無花”、“上下兩家赭黃籌唯有德者居之”,到底把天地兩門的黃籌都贏了過來,天門只餘一支天青梅籌、並一支天青蘭籌,而後我、水玉與地門又各各分了幾籌,總是我得的多,水玉手中籌幾乎全輸給了我們,天門忽搖到一支好籌,又將地門手中籌子幾乎都贏過去。我再搖,搖到一支珍珠紅荷籌,籌語道:“暮開曉閉惜如露。”左邊解語是:“到頭何所似,蓮子穩稱心。”右邊指示是:“上家黃籌都付籌主代管,籌主自飲三杯爲慶。”背面指示道:“籌主手中籌都交對家安排,全席流水飲一杯祝壽。”我將手裡滿把籌子望桌上一摔,笑罵:“怎麼就給我抽着這個!”
水玉笑道:“這一套籌子,大起大落圖個樂,本來也沒什麼,左右可以再搖嘛。”指了指窗外,道:“不過瞧天都晚了,籤子也快搖完了,該乏了罷?收拾收拾好吃飯了。”
我看着桌子,不知不覺已剝了半桌子的果仁殼,腹中哪裡飢餒,但確實已經到了飯點兒,是該正經吃點東西墊胃。水玉叫廚房裡傳了飯來,她陪我吃了。我再看幾頁書,神倦睡覺。前幾天,水玉病着,我穿衣脫衣是自己來,對古代衣物穿脫法已經略有心得,如今水玉病好,還是動手伺侯我,我得懶且懶,就隨她服侍去,我且享福。一時熄了明燈,單留了香爐裡一點微微的火光,我叫水玉與我並頭睡,她身子柔軟,抱起來甚是舒服。我也就老實不客氣,把手臂往她身上一搭,沉沉睡去。
(本章中的籤語,“假作真時真亦假。”出自《紅樓夢》,“此花開盡更無花。”出自劉禹錫詩,其餘均是阿熒友情原創,謝謝阿熒。讀者如想在其他地方引用,請註明出處,謝謝!——雞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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