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禳的軍隊,在我們屁股後頭咬了很久,一直沒有真的打,只是不斷放箭,要求柴狗釋放我。如果那樣的話,他允諾不會爲難柴柴狗的人、而且會給許多金銀珠寶作我的贖金。
登樂爾沒答應。“中原人有什麼信用?我們要平安回到草原才釋放你。”他這樣對我說,並叫我按這個意思寫個條子——他不會寫漢語。
這個條子,就綁在箭上射給季禳軍隊了。軍隊的回答是不遺餘力的攻擊。
“搞什麼?你們皇帝不要你的性命了?!”登樂爾一邊狼狽逃竄,一邊這麼喊叫。
可能覺得救我無望,所以乾脆猛打?我記憶中那個溫柔的季禳,好像不會做出這種事;但是在各處流浪以來,所有人口中的那個辣手皇帝,又像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我很混亂。
逃亡太疲倦的時候,我在馬背上打了個盹,夢見自己被亂箭穿心,屍體跟柴狗的軍人們躺在一起。朝廷的軍隊來收屍了,季禳親自前來,在我屍身前肅立片刻,喃喃道:“我真的愛過你。”一滴眼淚流下來。很纏mian、很感人,但對已經死去的我來說,於事無補。我從夢裡醒來,眼角還留着一滴淚,真實的箭在身邊呼嘯,當中還雜着火炮聲。幸而那些火器,如果真是黃光研發的話,還處在相當粗糙的技術階段,聲音大、射程小。登樂爾把我一挾:“快跪!”有幾個柴狗兵士中箭,跌倒在地。
我絕望道:“我作爲人質根本沒有。丟下我,你們跑吧!”
“丟了你,我們更死定了。”登樂爾咬牙,挾緊我,帶着所有人縱馬狂奔。季禳的軍隊緊追不捨,從凌晨直到正午。登樂爾始終不許柴狗回身迎敵,全部精力都放在逃跑上,如果有人受傷掉隊,那就掉隊了,主力軍隊絕不回頭。草原馬的腳力到底比中原的馬快,漸漸拉開距離,到正午時分,天色忽然晦暗,大風勁吹、飛砂走石,柴狗趁此良機,終於甩脫了季禳。
我以爲吹這麼大的風,應該會下暴雨了,結果沒有。“再前面就是枯摩山,每到秋冬季,那山裡經常會吹出怪風。草原上秋冬時總是刮北風,說不定是草原的北風吹進山脈裡,被山崖一夾,再出來,就成了怪風。”登樂爾這樣說,“我早就打探清楚。秋冬本來馬匹的草料就緊張,如果中原還風和日麗,我打死也不聽真主號令往中原來。這次舉兵,勝算本來是有幾分的,可……唉。”搖搖頭,整頓人馬。
這一戰,柴狗丟了大約大半的馬、還損失了三分之一左右的人,全靠着登樂爾的機敏與神威,總算逃了出來。倖存的人大罵:“這隻中原兔子愣是一點用都沒有,宰了他!”我反應比較漠然,倒不是真的多麼視死如歸,而是面臨死境太多次,難免有點麻木,總覺得自己能夠死裡逃生似的除非刀子真的扎進肉裡,否則懶得害怕。
登樂爾果然擋在我面前,幫我勸阻他們:“嘰哩呱啦瓦里瓦拉。”“布喝瓜?”他們問。“嘰裡木魯沙達耶奇瓦嘟摩。”登樂爾回答。
那些人看我的目光頓時多了敬畏,躬腰退下,準備飲食休息,沒忘記給我準備一份吃食和鋪蓋,表情並且心悅誠服。我暗地裡問登樂爾:“你跟他們說了什麼?”
“說你是福將,不管碰到什麼危險,都能保住性命。我們只要緊跟着你,沾一點福氣,逃生的希望就大大增加。”他回答。
他還真能扯!我一時無言以對。
“我說的是實話。”他認真道,“戰場上除了實力,還需要一點運氣。我覺得你有運氣。”
真有運氣,還隔三差五的被人綁着跑,身邊的一匹馬都沒能力保護?我不看他,別開臉。他倒也不再說什麼,我們吃了一半野果野草、一半乾糧、再加一半涼水的晚飯,就地躺下睡覺。
晚上,我肚子不太舒服,可能是那碗涼水的關係——因爲怕被追兵發現,他們不敢生火,喝的都是涼水。他們的腸胃倒好,沒看出有什麼事,我可吃不消了。
拉肚子是一件尷尬的事,被劫持時尤其如此。登樂爾押我去草叢解決,而且還打算盯到底的那種。我大怒:“你有病啊?!”
“你趁機逃跑怎麼辦?”登樂爾不爲所動。
我、我……我難道拉個肚子還非要告訴他我是女兒身不可?如果告訴了,他趁機非禮我又怎麼辦?我一邊忍耐着腹部的不適,一邊惡狠狠擡頭瞪他:“你如果不站遠點,我就大聲喊叫讓追兵聽見,要不然我就自殺!如果不死,我發誓讓你們都屍骨無存!”
他怔一怔:“什麼?”
“你馬上走開!不然我用天神的火燒你!”我低聲咆哮,紅果果的威脅。哼我就不信了,活人還能讓屎憋死!他如果兩秒鐘之內再不站開,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