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確實是神仙一樣的日子。水玉一直一直笑,咬着我耳朵說:“你們兩個在一起,真是一對玉人。”停一歇,又道,“難得是他真心對你好。”
是,季禳是真的對我好。我懶得穿外衣,他就讓我只穿中衣到處晃;我想睡懶覺,他就將飯端到牀頭給我吃;甚至,我想過購物癮,他就照我的描述,生生建出超市賣場來,雖然裡面擺的商品都是古代東西、扮演路人的宮女們穿的也是古代服裝,但在裡面玩一擲千金血拼的遊戲,也還是很爽。
有一次,我不小心磕壞了一個玉碗,他只是叫人再送一打來。我拿這十二隻新玉碗幹什麼用呢?看着原先被磕壞的一隻,那麼可憐兮兮的豁着口子,像個shi身的公主,我不知爲什麼惡向膽邊生,向它伸出手去。“做什麼?”季禳攔住我。“我要把它徹底砸碎。”我宣佈。他沒有答應。
這段日子以來,他第一次不許我做某件事。怎麼,耐心終於到了盡頭,也覺得我太過份了?就知道他的耐心也終於會到盡頭的!我生氣的跳起來,把玉碗摜在地上,讓它粉粉碎,挑釁的向季禳揚起下巴:“怎麼樣?!”
季禳輕輕握住我的手,抱起我,讓我離開那一地的玉碴:“要砸,讓下人砸,看崩着你。”
我又想哭。
午後的陽光像碎金子一樣篩進窗裡來,我覺得睏倦,往榻上一歪,看見榻頭擱着一個盒子,看着恁的眼熟,便搭訕着問:“這是什麼?”
“這個你都忘了?”季禳笑,“一個勁抱着它說:‘我要它,我現在就要把它帶回去。’好麼,帶回來之後又忘了。
呵,那個夜晚,旋轉的八音盒。我笑起來,便對他道:“那你轉給我聽。”
他就轉發條,叮叮咚咚的音樂聲,小人兒們上來又下去。讓一個君王這樣爲我服務,是折福的,可是他給我的幸福這麼多,無邊無際,好像揮霍不完。我漸漸睡去。
“皇上、皇上!”張濤在簾外小聲的叫。
我感覺到季禳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懶得睜眼,只是繼續抱着枕頭,享受迷迷糊糊的睡眠。他的鞋子輕輕落在地上,“嗒”一聲,許久沒有第二聲發出來。
他走了一步後,怎麼不走第二步?我終於奇怪的擡起眼皮看:他的人已經不在房間裡,只留下一雙鞋子。
是怕吵到我,才脫了鞋,只穿着襪子走出去?
太陽照得我發暈,我真想穿回到原來的世界裡,跟所有人炫耀:你看你看,我也有今天,我也能過上這樣神仙般的日子。
張濤的聲音隱隱從簾外傳來,很低,帶着異常的焦灼。我有點內疚:這幾天,季禳的朝廷是不是有什麼新的難題?我該關心一下他。
我也只穿着白棉襪,輕手輕腳摸到簾邊,聽張濤道:“……厲皇的陵墓,有怪聲發出,這個流言已經不僅僅流傳於京城,那些愚民們越說越邪乎。皇上,如何是好?”
季禳的聲音低得不像話。我豎起耳朵,只勉強聽清五個字:“……殺,以殺止謠。”
陽光照在空空的榻上,依然美麗如碎金。我手指掐進手掌。他的世界永遠在那裡,不是因爲我不去看、就有所改變的。那個世界裡永遠有屠殺,說不得已也好、說是必須也好,血永遠要流。
神仙?神仙又怎麼樣?
季禳回來時,我告訴他:“讓我退隱吧。”
季禳確定我不是開玩笑之後,沉默了很久,問:“有時候我想,我是不是對你太溫柔了?”
我道:“我很抱歉。”
“不,你不明白!”他猛然憤怒起來,一瀉千里道,“你把什麼都忘了。是我先發現你的女兒身!我請你飲酒,你不勝酒力。我發現了一切,可是什麼都沒做!我尊重你,甚至尊重你那個什麼婚約。我只請求你能允許我幫你,而你該死的自尊竟然不屑加入我們‘小小的篡位陰謀團伙’!之後怎麼樣?你落在他手裡!我有時真忍不住想,我如果像他一樣強勢,早就——”猛然收住話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急着過來抓我的手,“昭,你聽我說——”
“是的。”我安靜的退後,“我很抱歉。能讓我去隱居嗎?”
他沉默了,良久:“我還是皇上。”
是,皇上,那又怎麼樣?我仰頭,看他負着手,徐徐道:“你如果完成一件事,我就讓你去隱居,昭。”
下章:石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