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元王爺攻擊我們的力度,忽然變弱了,態度也有所軟化,像是想談談釋放龍嬰的事。我趁勢提出要同他討論停戰的事,他們也答應了。於是我和龍嬰準備出發去元城。
護送我們的隊伍,很壯大,連傷沒有全好的約伯都照應在旁。浩浩蕩蕩行至元軍一箭路遠,護送的人退回去,向予拍了拍我的肩,一切盡在不言中。
元方兵士來接應我們了。韓統領看在龍嬰的面上,很是殷勤周全,派人把我們送去元城——龍嬰的老爹果然縮在元城裡,腳都不踏進戰地,有什麼指示派人傳信,TMD。
“你真的相信你不會死。”龍嬰在路上問我。
“也不是真的相信吧……但是,至少可以努力做點什麼事,總比昏頭昏腦一切交給別人、自己什麼都掌握不了來得好。”我道。
龍嬰笑了,點一下頭:“如果我爹堅持,也許我真的會把你殺了,你知道嗎?”
“呃……”
“但我會一直記住有你這麼個人。你將是我的偶像。”他道。
“那……謝謝了哈。”我只有“^_^!”的份。
幾日不見,元城跟我初見那時,又不一樣。城頭全是士兵,但是城裡的空氣卻活躍了。街頭有小販在叫賣柑桔:“異物,異物,海邊販來的!九死一生販到這裡!”遠遠有管絃飄來,與街頭不知誰家送喪的哀樂混在一起。
“紙醉金迷、魚龍混雜。”龍嬰苦笑一聲,“這就是元城一向來民風。瘟疫也好、大戰也好,只要暫時沒人掐着他們的脖子叫他們噤聲,他們總要玩樂的。”
“真正強盛的城市,人民應該歡樂。”我小心道。
“也許吧。不過……”龍嬰揮了揮手,目光落到那送葬的隊伍上,驟然吸口冷氣:“噫!”
那送葬的隊伍近了,看得出是個好人家,棺木、紙幡,樣樣都很齊整,送葬的隊伍也排得很長。走在前面的幾個,應該是血親了,雖然處在極度的悲傷中,但容顏氣度,看得出不是普通人。棺木上披着“忠烈”兩個大字的喪布,更顯得不平常。
龍嬰奔過去,扯住打頭的一箇中年人就道:“十二叔!”
那人一怔,反手抱住他:“小公子!你怎麼回來了?你好歹回來了!”虎目落下淚來。
那些送葬的也全圍住龍嬰。龍嬰“叔公、嬸子、叔母”一路叫過來,道:“這棺材裡是誰?”在隊伍中認了半天,找誰缺席,口中道,“莫非是、莫非是……”卻不敢說出口。
“朝廷全力攻打我們。三小子領兵頂着,結果前日作戰時,給射中脖頸,送命了!”他們嚎哭。
“三堂哥!”龍嬰發出一聲悲呼,幾乎要跌在地上。我忙上前,想扶他,那些人已先我扶了,目光落在我身上,遲疑:“這位……”
“在下程昭然。”我拱手。
那位“十二叔”眉毛一聳:“聽說您在綠眉?”
“在下……是在綠眉。”當中的曲折,一時也解釋不清,我索性應承下來。
“這次來,是想結盟的。”龍嬰忙幫我說明。
那些人上下打量我,看得我都侷促起來。十二叔一抱拳:“好人品,好膽識!不愧是程侍郎。”
龍嬰急着道:“我爹呢?”
“奠過阿三,他說要等你商議事情,應該在府裡。”
我們要去的地方,本就是元王府。龍嬰應了聲,退在路邊,讓送喪隊伍先過去。我雖然平生不識棺材中的人,但出於對死者的尊敬,也立在龍嬰的身邊,低頭表示哀悼,想起這段時間來見的種種慘事,不覺落下一滴淚。
一雙腳停在我面前,我擡頭,見是十二叔。他沉默片刻,道:“您這樣的人都起兵造反,看來朝廷氣數已盡。”
“不,我希望大家能夠不打戰,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我回答。
他嘴脣動了動,嘆口氣,走了。
而我和龍嬰前往元王府。
元王爺是個清瘦的中年人,見到我時,態度很好:“久聞程侍郎,容色之豔,如天邊霞,骨質之清,似玉壺冰。”全是奉承話。哼,這麼會奉承,當初還不是毫不留情的起兵打綠眉!NND。
就在這麼奉承的時候,他侄子的棺材,正作爲“忠烈”走向墳墓去!戰場上每時每刻都有人死亡,緩不得。我飛快道:“其他不說了。我們之間立刻停戰,我負責想辦法問皇帝,有沒有和平解決這件事件的方法。你不要再擴大戰事,可以嗎?”
“不打?”元王爺像聽見了很好笑的事,“不打,我們全部束手待斃?”
“三堂哥是最能打的。他死了,現在前線是誰頂他的位置?”龍嬰在旁邊冷冷插話。
“你大哥。”元王爺回答。
“大哥……”龍嬰脣邊滑出冷笑。
“當然,你大哥的武藝不如你。”元王爺道,“所以,你即刻前去作他的先鋒。”
“這就是你肯叫我回來的原因?”龍嬰很憤怒,“你不吃虧就想不到我?你一想到我就是叫我去送死。”
我擔心的把手放在龍嬰肩上:“龍嬰……”
“沒事。我是他的兒子,活該的。”龍嬰笑起來,但這個笑容比哭還悲慘,“我會去當先鋒。”扭身朝門外就走,走兩步又回頭向我道:“你不用爲結盟擔心了。他現在到這種境況了,不結不行。”
我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元王爺。
“我們可以討論一下。”他搓手微笑。
綠眉和元城,就這樣正式停戰,並開始討論結盟。在這段時間裡,我讓人給官兵陣營射去幾封箭書,詢問季禳:有沒有大家和平解決這件事情的可能?
箭書好像平安送抵,並很快有了迴音。迴音也是箭書,小兵接到了,轉大兵,大兵轉小官,小官轉大官,大官捧進來,裡面只有六個字:“你真讓朕傷心。”
我嘆口氣。
與此同時元王爺還在跟向予他們爭執,討論結盟後誰作老大的問題!
“夠了!”我怒髮衝冠拍桌子,“爭頭兒有什麼意思?要榮華富貴,萬人之上,爭爭爭,外頭打戰死的又不是你們!關起門來吵這個有什麼意思!”
元王爺慢條斯理道:“侍郎,何出此言?結盟誰執牛耳,這是大義名份,怎能不定下來?你不要爭,爲何來到此處?”
“我是不準再有那麼多人死掉,纔到這兒來!”我衝口而出。
元王爺眼睛裡現出嘲笑:“那侍郎要如何做到?”
我……真的。我憑什麼說這話?要在以前,可以說憑季禳的寵愛。但現在,季禳已明顯對我失望,而且不願意爲了我放棄他對天下的規劃。我還能做什麼呢?
我,就算沒那個什麼臭男人,也想試試看啊!我握拳,要怎樣、怎樣,在最少傷亡的情況下,解決這次戰爭?
“無論如何,賭上我的性命,我要做做看!”我一字一字道。
元王爺凝視我片刻,錯開目光去:“好吧,我們這邊會讓一步。以保證結盟爲優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