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絲鈴就失蹤了。我並沒有及時發現這件事——正對着半房間的禮物傷腦筋呢!雖然說有秘書幫忙,但是,水玉的批註是:有的禮物要親身去退的,因爲收的話太貴重、還禮的話還不起、直接用貼子退又太得罪人。
親身去拜訪……聽起來好累。而且、而且我感冒還沒好啊。我的頭真的很暈!
“全部退掉吧!”我發狠道。
“嘎?”書生秘書傻看我。
這位“書生”童鞋已經四十餘歲,一把黑溜溜的好鬍鬚,我對他一點憐香惜玉之情都沒有,粗暴的把手一揮:“全部退掉。”懶得多加解釋。
“這樣,禮數……”他聲音發抖。
什麼禮數,不就是怕得罪人嗎?有的禮物收、有的不收,我又懶得上門去應酬,那不是更加得罪人?索性一視同仁,統統發還,大家沒得話講。就算官場的那些人覺得我不上道,我反正也不想當官,再過幾天就說拜拜了,還有什麼麻煩?
“統統退回去。你幫我寫貼子。”我重複一遍,施施然揹着手要離開,眼角瞄到一隻匣子,上面標的名籤是:工部給事黃東海?
嘎,“東海”就是黃光的字,連黃光都搞這種送禮的名堂?我抽出那隻拜匣,搖了搖,裡面東西倒不是很重,好像軟軟的,發出悶響,實在聽不出是什麼。我不想打開它來看:如果打開,再退回去,人家說不定以爲我是覺得禮物不合心意,才生氣的退回呢。不如原封不動退的好,以表明我不是對禮物質量有所不滿。
——不過,說到底,黃光爲什麼要送禮來啊?想到那對小白兔般的眼睛,我覺得我還是當面跟他說說比較好。主意打定,手一揮:“備轎。”
出門不用擠公交車,甚好甚好。我身體還不是太舒服,總要交通便利點,才下得了決心出行——唉,在原來的世界裡,什麼頭疼腦熱還不是吞幾片藥就照樣掙扎到打工地點奮鬥、拳打東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讓老闆笑咪咪坐在幕後看我們狗咬狗?到這裡統共能享了幾天福,就無轎不歡,這麼身嬌肉貴起來。我苦笑。享福真是有癮頭的,不知道這官再當得久一點,我還肯不肯去鄉村歸隱了。
黃家宅子不算很大,但蒼松偃蓋、屋宇軒昂,極有樣子,正屋兩邊排了四扇暗桐子窗,中門垂着細密朱簾子,進得裡頭,佈置雅潔素淨,嵌雲石面的矮几子,放個古銅香爐花瓶,旁邊養一盆虎鬚葛蒲,座椅一概鋪了黑絨底子染海棠葉的椅墊,雲母片的屏風後頭細細蓄了把香料,氣氛穩妥,別有一種謹肅安閒意味。
黃光誠恐誠惶的迎接我,戴個無腳襆頭,系件圓領窄袖袍子,淡青色的,益顯出身體瘦弱,臉上蒼白得真正沒有血色。我把匣子往他面前一放,不忍心把話說重:“你拿回去吧?”
“大人?”他眨着眼睛看我,完全不明白似的。睫毛很淡,瞳仁是那種嬌弱的琥珀色。
“你爲什麼要送我禮呢?”我攤攤手,“以後就這樣定了,不要送,明白嗎?”
他看我片刻,脣角彎起來:“大人不明白。”彎下頭,打開匣子,手指很細,脖頸柔弱的垂下去,讓我想起水仙花。不知道順着那頸項往下摸是什麼感覺……啊呀我八純潔!我自PIA一下,正襟危坐,念六字清心咒八百遍啊八百遍。
他把匣子遞到我面前:“大人。”
“什麼?”我低頭,看那匣子裡是個錦緞包。黃光把錦緞掀開了,露出裡面的一把小刀,大約也就一隻手掌那麼長,刀身明淨,刀柄纏着紅線,很是漂亮,最特別是刀身之中還有一塊灰色的鐵片,用許多小鐵片像連瑣甲那麼勾連出來,打得異常精美,好像還可以活動,不知是什麼用途的,我伸出手想去拔弄。
“危險。”黃光攔住我,“這是我跟大人提起過的那種刀。”他握着刀柄,將刀提起來,指給我看:“這塊鐵片當中藏着火yao,一旦射進敵人的身體,火yao發生爆炸,所有的小鐵片都炸出去,威力很大。哪怕沒有射到敵人身體的要害部位,都可以將他炸死,並且危及他身邊的人,很適合被羣敵追擊時使用。但是儲藏時確實要小心,如果劇烈撞擊、或者用手去撥,也有可能引發爆炸。”
爆、爆炸!這傢伙把一個炸彈送到我府裡作禮物?如果我之前順手拆開了它,並且加以撥弄,可能已經被碎鐵片炸死了吧,死狀還會很難看的!這個黃光,用這麼羞澀、又略帶自得的口吻向我介紹他的罪行。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差點就害死我啊!
我覺得很無語。
黃光誤解了我的意思,雙肩垂了下去:“是的,對於高手來說,可以直接發飛刀殺死敵方,所以對大人來說,它沒有用吧?下官真是抱歉,總是造出這種沒有的東西。”
哦,所以,這把刀還是他造的!他是工部官員?整個一恐怖主義干將!我繼續無語。
“但是,下官這幾天還有新的想法!”黃光短暫的沮喪之後,又來了精神,“有一種礦石,遇水後會發熱,下官想到,我等對敵用火攻時,遇雨就將徒勞無功,倘若用這種礦石包裹在火物外頭,雨天也可灼傷敵軍,大人以爲如何?”
我以爲如何?蒼天啊大地啊,這隻小白兔,爲什麼滿口都跟我談殺傷性武器的話題?腹黑型正太。好了我鑑定完畢,他本質是一個腹黑型正太!
“大人?”他小心翼翼的喚。那個神情,六畜無傷。
“那個啊……所以說工部職責包括軍工產品麼?”我道。
他的睫毛垂下去:“是,下官知道下官應該專心土木,而不是天馬行空的亂想。一直以來,都只有大人您願意聽下官說這些,但是,下官也給大人造成困擾了吧……”泫然欲泣,起身往地上跪,“下官真是抱歉……”
“起來起來!”我嚇得忙拉他,“沒什麼困擾的,我當然很願意聽你說這些!”
他臉上立刻陽光燦爛:“是,只有大人能理解下官。”
是啊,只有“程昭然”理解他。OK我現在知道了,程昭然就是一兵部狂人,跟他這隻工部狂兔臭味相投、勾搭成奸。哦咧,這算什麼組合!
“嗯,我理解你。”我嘴角抽搐的對他笑。
下章: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