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季禳堅決道,“斬斷頭顱是無法復生的。”
“但我明明就、明明有的時候,像聽到他說話什麼的——而且,民間也傳說他鬧鬼不是嗎?!”我抓住他的衣襟,“你保證不會?”
季禳的眼神閃過一絲猶豫。
“你也不確定,對不對?”我更害怕了。一想到那個惡魔有可能復生……嗚,怎麼樣都好,但是不要讓他復生!
“應該是不會。所有的傳言,應該只是疑心生暗鬼。”季禳下定決心,“好吧,我會讓你去看看,好叫你放心。”
“呃?”
“我會帶你去開棺,看他的屍體。屍體可能正處在腐爛中、也可能已經是白骨。你受得住嗎?”
“呃……”恐怖片我也看過不少了。從美式的蕃茄醬斷肢到港式的樹皮殭屍……看個真實的腐爛屍體,也許可以撐住吧?再說,看過一眼,確定了,總比一直擔心害怕來得好。我咬牙:“去。”
說去就去。在路上,我又想起一件事:“你在國家施行的制度是怎麼回事呢?經商也不準,把人像軍隊一樣管理,爲什麼?而且你還瞞着我——”
“這個討論下去,話比較長了。你會給我這個時間嗎?”他看我一眼。
“啊?”
“你肯長久的陪在我身邊,聽我跟你解釋下去?”他慢慢道。
這個……也算是求愛吧?我臉又燒起來,努力把話題扳回正軌:“現在民間很糟糕,你的很多制度沒有達到好效果,反而助長了僵硬腐敗的風氣,你知道嗎?”
他別過頭:“你當我是傻子嗎?”
“那——”
“國家基礎太弱,要集中精力把北虜打出去,只能先採取這樣的措施。可恨那些反賊不以國爲重,趁機作亂。這次北虜元氣大傷,真主喪膽,總有十年八年不敢大舉進犯,朕便可以好好整頓國內事務了。那些發國難財的、毀壞國家的,必定要覆滅。”
真有氣派!彷彿雷霆萬鈞,我像看到一個偉人站在面前發出宣言,不覺有點兒迷糊:“這樣子……”
“這樣,你會留在朕身邊嗎?”
啊?怎麼又繞回到這個問題上?
“如果有什麼問題,你覺得朕做得不對,可以對朕提出來;如果有什麼問題,朕沒有想周到,你可以幫朕想。你想繼續在朝爲官,朕就封你爲官;你厭倦了作官,想進宮、還是住在哪裡,朕都依你。這樣可以嗎?”他的提議太有誘惑力,“外面已經逛了這麼久,差不多了吧?你如果遇到危險,讓朕怎麼辦呢?留下來,好不好?”
我猛然想到:“我在綠眉水寨裡,你派兵攻打?還有,柴狗抓了我,你後來也真打?你不在乎我死掉?”
“綠眉那裡,只是虛張聲勢,藉機救你。而柴狗……朕想,你不願意被外族挾持着,成危害國家吧?”他道。
呼,果然是這樣。能對我好時,就對我好;到萬不得已時,就犧牲我的性命保全大局,而且覺得這符合我自己的意思。如果我真的死掉,他會很有剋制的流下一滴眼淚,也就這樣了。他以爲我會欣賞他這樣對我,真是誤會我。徹徹底底誤會我。
“我的夢想是在太平盛世,一個安靜的地方,跟很愛我的一個人安安靜靜到老。”我低聲回答。
“朕會給你太平盛世。朕也會同你安靜到老!”他立刻這樣回答。
我該怎麼回答?說他給的安靜一定不是我要的那種安靜;說我深深愛過的人叫凌玉,不是他?
陵墓已經在面前。我低聲道:“現在就可以進去嗎?”
“嗯。”季禳道。陵墓門隨之打開。我咦了一聲,他問:“怎麼?”
“只用兩個人就打開了?門沒封死嗎?”考古時的墳墓不都封的死死的,要挖得很厲害、甚至搞個定向爆破才能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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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過七個月,按照禮數,這裡是派人駐守的。三年後才封陵。”季禳回答,“進來嗎?”
他已經站在門裡,影子暗下去,那裡的空氣幽涼如蛇。我皮膚上暴起一粒粒雞皮疙瘩,終於下狠心:“嗯!”
石頭的甬道很長,季禳親自舉着火把,影影綽綽的兩壁石雕一步一步晃過去,面前是墓室門。守室兵士打開它。季禳命令:“在外頭等。”
我們現在站在陵室裡,雪花石的棺材放在當中。真大,這具棺材,裡面可以躺下四五十個人,如果擠一點躺的話。
幾個肌肉強壯的工人上來,用槓子、繩子,把上半部的石頭蓋子掀掉,露出裡面的東西,那是另一具棺材。
原來外面這一層叫“槨”,像禮物盒子一樣套在外面的,最裡頭纔是真正的“棺”,漆了很多層,釘得死死的。季禳再吩咐:“下去吧。”工人們下去了,現在墓室裡只剩我們。
季禳望着黑漆木棺材,臉上百感交集,擡起手掌,輕輕撫了一下,手指落在釘子上。
他、他他他——徒手就把釘子起了出來!
練過武藝就是方便啊就是方便,我正感慨着,棺材掀開了一條縫,立刻有異味逸出,很難聞。季禳沒有退縮,直接掀開了蓋子。
我本能的向後躲了一步。
季禳向棺材裡微伏下身子時,我沒有看到那裡發生了什麼,只看到季禳的肩膀忽然僵了一下,那感覺……很奇怪,好像他忽然變成了一個死人。
這時間只有一秒。
之後我快步向前:“怎麼了?”季禳回頭:“啊,”語氣若無其事,肌肉也放鬆下來,指着棺材裡,“你看吧。”
裡面,是一具快腐爛完了的屍體,屍體喉管部位散落着許多石粉,較暗些的似鏽紅、較鮮豔些的似海棠紅,彷彿帶着妖氣,但確實沒有凝結成石塊狀,而屍體也沒有半分復生的跡象。
“脖子斷了,淨靈石就無效了。”季禳解釋。
我“嗯”了一聲,沒張嘴。那惡臭實在太濃了,幾乎像是固體,薰得我張不開眼睛。我向門口落荒而逃,逃出幾步後,很有良心的回頭問:“你走不走。”
“你先走吧,我再呆一會兒。”他站在棺材前面安靜的說,那個背影……實在給人奇怪的感覺。
也許他們兄弟之間,曾經真的很相愛吧。我想着,留他獨自緬懷,快步逃離了這間臭得可怕的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