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幻想過很多次,跟一個人走,穿過山、穿過水,身邊是風、面前是天涯。沒有方向,只有他的背影作爲我的方向;沒有負擔,只有他的懷抱是我的負擔。
我那樣幻想過很久很久。
只是沒有想到,終於有一天實行這個願望,帶我走的也確實是一個既有相貌、又有氣質的男人,可他不是我的情人,而是我的師父。
人生真是無常啊。我沒脾氣的笑。
“蠢丫頭。”向予伸手揉亂我的頭髮。
“爲什麼說我蠢?”我抗議。
“你一直會露出這種蠢笑,簡直在請人扁你。”他回答。
“真的,連這個都跟程昭然很像嗎?”我怔怔問。
“嗯。”他看我一眼,“當然。”
“可是我真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你知道嗎?那個世界有很多很多的高樓,用一種叫鋼筋水泥的硬材料做成的,水泥是本來很軟、堆上去之後會變成很硬的東西。還有電,那是用電線牽過來的很好用的能源,可以驅動很多電器。大家沒有皇上,只爲了自己而幹活。我是那樣的世界過來的!”
向予只是佩服的看看我:“你的想像力越來越豐富了。”
我叫道:“喂,光憑想像力想不出這些東西的吧?!我跟你講,我們有電視、電話……”
“是,是,你曾經跟我說,你的前世是龍王,還給我畫了一整座龍宮世界。牆壁是珊瑚、屋頂是貝殼,各種奇怪的魚類供你們驅使。你們只有一個名義上的王、主要靠元老會維持運轉。你們還有龍之力驅動的方便設備,包括龍車、龍珠……還有什麼?我記不太清了。你自己還記得嗎?”聲音非常愉快。
我泄氣的垂下肩:“算了。”
這才叫有理說不清。
“嘿!”向予忽然小心的拉我,不出聲的向我示意:那邊。
那邊?啊啊,一隻毛色灰黃的野兔在草叢裡進食,要不是很注意的看,幾乎發現不了!深秋時節,它長得是圓滾滾的,兩隻耳朵豎得特別精神。
“真可愛!”我忍不住叫出來。
兔子吃了一驚,跑了。
向予鑿了我一個毛栗子:“你幹嘛?!”
“好了,我知道錯了嘛!”我抱頭嗚咽,“下次我不開口,靜靜的欣賞就好。”
“誰要你欣賞?”向予的表情很奇怪,“你以爲兔子是什麼?”
“一種很可愛的小動物?”我試着回答。
“錯,是肉!”向予呵斥。
肉……肉?!
“你以爲打獵是什麼意思、流浪是什麼意思?你以爲我們的口糧要從哪裡來?見到肉,不去打它,它會自動變成盤中餐請你吃嗎?大小姐,你給我放清醒一點!”他又鑿了我一記。
“你……你是叫我打死那隻兔子,燒來吃?”我抱着頭,終於醒悟過來。喂,沒搞錯吧?雖然我不是那種純情無瑕的女主,但好歹也是個女孩子OK?沒有理由叫我親手做這麼殘忍的事吧!我憤恨道:“休想!”
“你食素?”向予道。
“沒有。”我回答。
“好來!你吃豬肉時不內疚嗎?多麼雪白粉嫩可愛的豬啊,本來是自由自在的野豬,被人類搞到家裡弄成家豬,世世代代奴役它,養肥了,咔嚓一刀,分了屍,又是清蒸又是紅燒又是放湯,難道不可憐嗎?還有雞肉!多麼可憐的雞啊,明明生了雞蛋,卻不能繁衍下一代,都被人類拿去吃掉,最後自己也難逃一刀,脖子上一抹——啊呀!雞血那個噴啊、雞血那個蹬啊!然後又是白斬雞、又是手扒雞,還有宮保雞丁……”
“別說了!”我臉色發白。這傢伙是存心跟我找不痛快嗎?
“哦,還有最最可憐的,那是麥子啊!多麼青翠可愛的麥子,它們在陽光和雨露中搖擺,招誰惹誰了嗎?沒有!就因爲它可以吃,人類殘忍的把它割下來,把一粒粒的美麗麥粒都碾碎,粉身碎骨啊!磨成面,揉它、捏它、煮它、吃它。啊還有燦爛的玉米,不但被吃,還被黑暗的爆玉米機爆得面目全非!慘案啊!”
“可、可以了……”我已經瀕臨崩潰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嗯,你一定不會像那些庸俗的人類一樣傷害那些可愛無辜的生物的,你會絕食的對嗎?”向予笑咪咪。
“不,我不會再假惺惺的大驚小怪,打獵就找獵吧。”我翻個白眼。
“好,”向予指指遠處的枝杈,上面有一隻鳥:“試試你的飛刀。”
“那是一隻鳥!”我瞪他。是一隻毛色漂亮的黑底小花鳥!
“難道狼和野豬就活該被打,鳥和兔子就可以開恩嗎?”向予倒吸冷氣,“啊呀,你是多麼偏心的劊子手。”
我氣急:“你跟我找碴是吧?”
向予笑咪咪:“不,只是一向覺得你的道德觀很好玩,所以特別忍不住捉弄你。”
“我哪裡好玩?嘎?哪裡好玩?”我同他爭執,“偏坦可愛的動物有錯嗎?只有我一個人這樣而已嗎?我有特別誇張嗎?”
“不,只是你的道德觀特別脆弱,稍微一碰,它就坍塌了。”向予閒閒道,“我只是很喜歡看它坍塌的一刻。”
我沉默。真的,野豬和狼,因爲生得比較兇惡,就更加活該被殺嗎?一定要打獵的話,不應該特別歧視它們的性命。這聽起來是有道理的。我內心深處已經向向予的觀點屈服。
“太幼小的動物不殺,養小孩的動物不殺,還有,已經殺掉的動物肉,就絕不能浪費!”我向向予道。
“這是什麼?約法三章?”向予笑。
我哼了一聲,揮手,刀子從鳥的旁邊飛過,沒有打中,還差一點點。是我學藝不精。我沒有手下留情。
向予這個惡棍,如果我不打獵,他可能真的會讓我捱餓,我自認是個饞鬼,光吃野果挨不過三天,與其到時候口水滴嗒嗒向他討肉吃,還不如現在就自力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