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芹趕到關城時,曹軍抵抗仍在繼續,只是關門大開,源源不斷的左幕軍正在涌入關內,清剿曹軍殘餘。而此時關城中的曹軍只剩下兩三百人,還在依託角樓、營房等設施進行最後的抵抗。
韓芹臉色一片煞白,他手頭兵馬只有五百餘人,別說是把左幕軍趕出城去了,就是自保都是問題。
此時周泰跟着大隊人馬進入關城,一眼就看到了遠處的韓芹所部。
當即做出調度,命手下悍將鄭強領本部都驅趕韓芹所部。
鄭強乃是水賊出身,跟隨周泰多年,此時也已經積功爲都尉,當即領命。只是韓芹所部曹軍已經喪膽,只是略一接觸,竟然就這麼垮了下去,掉頭就朝着後方逃去。
就連韓芹本人也被潰兵所裹挾,任憑他聲嘶力竭也無濟於事。
曹軍士氣已崩,再無復戰之能。
所謂兵敗如山倒,韓芹所部一垮,跟在後面的曹定親衛也吃不住了。而原本在後面拼死抵抗王平的殘部更是士氣跌到了谷底。
若不是剛纔一戰太過血腥激烈,曹軍生怕投降之後被賨人屠殺,這會兒恐怕早就已經跪地乞降了。
一刻鐘後,曹軍被王平和周泰兩部左幕軍團團圍在山間不足四百米的範圍內。
這部分曹軍殘兵也就有一千餘人,軍械甲冑齊備,只是士氣低迷。
周泰和王平不約而同的收住了自己的兵馬,並派使節前去勸降。
戰事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流血了,更何況左幕軍視俘獲與首級同等功勳,在某些場合俘獲的功勞更大一些,周泰和王平都沒有趕盡殺絕的心思。
這部分的曹軍因爲是緩緩撤軍,軍械甲杖可是絲毫沒有丟棄,眼下只是沒了士氣,並非是真無力反擊了。真要是把曹軍給逼急了,抱着同歸於盡的心思死戰,恐怕左幕軍也得付出慘重的代價。
面對周泰和王平同來的勸降使者,曹定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選擇向周泰投降。
周泰的官職可是旅督,位比中郎將,又是追隨劉封多年的故人愛將,可謂是元老股肱,不是王平一介新人所能比的。況且先前曹軍與賨兵剛剛血戰一場,殺傷對方甚衆,此時投降,也擔心自身的安危。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周泰、霍篤乃是漢人,王平乃是賨人,曹定如何能捨漢人而降賨人?
曹定最終選擇了周泰,放下武器,散開陣型,迎周泰軍士卒入內接管,並交出了軍械甲杖,旗幟金鼓。
周泰得到回報,登時大喜,親自前來迎接曹定。
曹定乃是曹昂心腹愛弟,又是曹操嫡親的侄子,地位可不是外姓將領所能比擬的。
如今天雄關已下,蜀中曹軍宛如彀中之獸,再無出逃之路。屆時若是自家主公想要勸降曹昂,這曹定可不就是上佳人選嗎?
曹定投降了周泰,對於賨兵而言,自然是極爲惱火,有些兇殘的賨兵甚至想要上前砍殺曹兵。
王平卻十分冷靜,並無惱怒之色。
曹定之所以會選擇投降周泰,王平心裡是十分清楚的,既然怪罪不到周泰身上,那自己便不能讓友軍難做。
況且周泰的地位、資歷、功勞都不是自己能比的,自己蒙受劉封大恩,破階拔擢,早就定下了以身相報的誓言,此番如何能與友軍爭功?
在王平的壓制之下,賨兵不但沒有肆意妄爲,反而還向後退出一里,以便讓曹軍降兵安心。
果然,在看見賨兵後撤後,曹軍降兵安定了許多,而周泰在得知消息後,也是微微頷首。
“之前在主公書信中得知,於蜀中番夷內的一俊才美玉,泰尚自有疑。”
周泰謂左右曰:“今日得見,方知主公此言不虛。此番將氣量非常,可與之交。”
隨後,周泰派人疾傳令葭萌關,命人送來肥豬二十口,羊四十尾,雞鴨一百餘隻,並酒水二十甕,錢八萬銖,布帛四百匹,先行送往王平營地,隨後他親自帶着麾下諸將前往探視慰勞。
不論如何說,眼下能夠拿下天雄關,逼降曹定殘部,王平還是立下了大功的。
周泰的善意成功的化解了賨兵的部分怒意,眼見有酒肉供應,又得了賞賜,賨人們心中的怨氣自然而然就消散了大半。
周泰親自到訪,已經退回南關營地的王平趕忙出迎。
周泰對王平很是熱情,並以首功相讓,王平自然不肯接受。兩個人退讓再三,周泰決定據實上表,請劉封親自定奪,王平這才點頭同意。
看見周泰同自己談笑如常,王平心裡也是長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周泰自恃身份,得寸進尺,萬一出了這種情況,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煎熬。
一邊是劉封的器重拔擢之恩,另一邊則是自家鄉土親朋之情。
哪一邊都是讓王平難以輕易割捨的。
沒想到周泰竟如此和善,自是皆大歡喜。
此戰雙方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王平這邊戰損高達一千兩百餘人,其中光是戰死就有四百餘人,而且可以預見接下來還有不少的重傷員很可能挺不過去。
即便周泰第一時間就帶來了大量的軍醫和藥材,給王平麾下的賨人士卒進行救治,可一部分的重傷員實在是難以搶救,哪怕是以劉封大力鼓勵支持,得以發展提升後的醫療水平,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結果,根源就在於防護上。賨人雖然皮甲精良,但碰上曹定那一百多套鐵甲,當真是隻能以血肉之軀來彌補兩邊的差距。
周泰、霍篤這邊也不樂觀,光是鐵甲銳士就陣亡了三百餘人,皆是征戰多年的老卒。加上輔兵的傷亡,葭萌軍總傷亡也達到了一千四百餘人,其中輔兵只佔了三百餘人,剩下的可都是左幕軍戰兵。
如此慘重的傷亡,也是周泰勸降曹定的原因之一,看着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卒或傷或死,周泰心中也是心疼不已。
曹軍這邊傷亡也很慘重,三千五百餘人的部衆死傷兩千餘人,剩下的一千餘人也人人帶傷。雖然看似左幕軍的總傷亡已經超過了曹軍,而且死傷的還都是能戰悍卒精銳,可真正的勝利者卻始終是左幕軍。
天雄關的易手,徹底宣告了聯軍已被左幕軍徹底包圍在了蜀中的現實。有了葭萌守軍的支援以及西漢水的連通,足可供應葭萌一線上萬大軍的給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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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雄關大戰的消息迅速的朝四面八方傳開。
葭萌縣的楊懷直接放棄了葭萌縣城以及對岸營寨,一口氣直接退回了白水關。
這倒不全是楊懷膽小懦弱,他如今手頭的兵力也的確不堪使用,一旦讓左幕軍尋找到戰機將他也一網打盡了,那白水關那點兵力根本抵擋不了左幕軍的北上。屆時空虛已極的白馬塞和南鄭可擋不住如狼似虎的左幕軍,漢中勢必淪陷。
因此,要不是楊懷擔心被張魯追責,他甚至想一口氣退回白馬塞去。
楊懷在退回到白水關後,當日就傳訊回漢中南鄭,稟報張魯,而曹軍也將消息傳回漢中黃金戍韓浩處,關中長安棗衹處,乃至於是洛陽曹操處。
張魯聞聽天雄關淪陷,爲左幕軍前後夾擊,一夜破城後,整個人都傻眼了,他一度以爲這是在跟他戲謔說笑。直到信使泣血呈情,他才意識到這居然是真的。
可清醒過來之後的張魯更加弄不明白了,這連破劍閣、劍門關以及天雄關南關的賨兵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可不是一個兩個,也不是一百兩百,而是整整三千賨兵啊。這麼大體量的賨兵,怎麼就能悄悄越過梓潼,進抵劍閣的?
張魯顫抖着嘴脣,去看楊松。
此時弟弟張衛,智囊閻圃俱已陷在蜀中,身邊唯有楊松得用了。
“主簿,如今該如何是好?”
楊松此時能有什麼辦法,他也急的滿頭大汗,白膩的額頭凝結着一顆顆汗珠,不時的順着圓滾滾的下巴滑落。
“當、當務之急是速遣援兵,重新奪回天雄關,打通糧道。”
張魯沒好氣的瞪了對方一眼,自己能不知道這些嗎?
他要的是奪回天雄關的具體辦法,不是建議。
“主公當速向大將軍請援。”
楊松眼珠子一轉,突然靈光一閃:“曹子修乃是大將軍嫡長子,大將軍絕不會棄之不管。”
張魯臉色一變,他的想法和楊松有些不同,正因爲曹昂如此重要,張魯此時格外擔心曹操會找他的麻煩。
可仔細琢磨再三,張魯又找不到其他辦法來解決這個難題,最後也只能採納了楊松的建議,並以他爲使,前往洛陽求援。
黃金戍的韓浩和長安的棗衹接到通報後,也是如遭雷殛,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他們倆手中雖然有不少兵力,其中韓浩有一萬餘人,而棗衹手裡更是有兩萬之衆。但這些兵力是不能輕易調動的,韓浩需要看住東面上庸郡中的高順,他要是敢輕舉妄動,給了高順突入漢中的機會,那時候的局面可要遠比丟失天雄關還危險十倍。
至於棗衹,他手裡的兩萬兵馬是需要防範馬騰和韓遂的。
這兩個涼州軍閥沒有了前年曹操橫掃李傕、郭汜之後的恭敬順從,開始不斷的試探着關中曹軍的虛實和底線。要是這時候再抽走兵馬,關中可就危險了。
無奈之下,兩人也只得與張魯一樣,向洛陽告急,請求曹操派出援軍。
如果曹氏這一邊宛如天傾,那劉封這邊就是露布頻傳了。
梓潼城外的賀齊最先得知喜訊,劍閣和天雄關的奪回,對於賀齊來說無疑是一樁天大的好事。畢竟名義上王平可是被安置在賀齊麾下的,王平所立的功勞,賀齊都能與有榮焉。
接着賀齊又派人走梓潼水轉涪水,將這好消息一路通報至廣漢和江州。
諸葛亮和許褚俱是大喜過望,王平成功拿下劍閣,又配合周泰、霍篤奪回天雄關,這意味着劉封制定的計劃徹底成型。
諸葛亮不敢怠慢,立刻調撥新人新船,朝着廣都出發,一船二十四人,分作兩班,日夜兼程,趕赴廣都。
十數日後,信使趕到廣都城內,將消息通報給了劉封。
劉封聞詢,登時欣喜若狂,天雄關一入手,曹昂再想要全身而退可就是癡人做夢了。
得到確切消息之後,劉封開始調整部署起來,這開春一月以來,左幕軍又得到了不少補充,除了武陽、犍爲的軍械物資外,還從益州郡獲得了數百匹戰馬。這些西南戰馬雖不能具裝,但作爲輕騎兵的戰馬還是頗爲可靠的,使得孫策所部的騎軍擴充到了三千七百餘騎,另外還有數百騎分散在劉封身邊親衛,以及下面各營斥候手中。
斷絕了曹昂後路之後,如今廣都左幕軍的任務就有了巨大的變化,不再是過望的吸引聯軍,而是變成了遲滯,阻擊聯軍,不能給聯軍安然撤退,從容分兵打通後路的可能。
以劉封和陸遜等人的商討結果來看,劉封以及麾下諸將都覺得曹昂有很大可能會退回雒城,然後在堅守雒城的同時,分兵去梓潼解圍,然後復刻王平的路線,收復劍門關和天雄關,重新打通糧道和退路。
只有陸遜意見與衆不同,他認爲曹昂很可能不會退回雒城,反而會在成都繼續堅守,且在成都分兵東進,後續則與大家所猜測的行動一致。
“主公,廣成一戰,聯軍損兵折將約有萬人之數,聯軍如今可用之兵不過六萬餘人。再要分兵去救梓潼,最少也得有兩三萬之數,少則無濟於事,唯有此數,才能迅速擊退賀將軍所部,進而攻取劍閣、天雄等地。”
陸遜分析道:“曹軍如今可戰之兵,至多隻有三萬出頭。就以最低限度兩萬來計,那能留守雒城的不過萬人。以成都之戰來看,曹軍還會有以萬人阻遏我軍東進的信心嗎?”
劉封恍然:“伯言你的意思是,與其以孤軍守雒城,不如索性留下來,聯合劉璋軍守成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