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蕭皇后是個實在人,想不得如此之多,只笑望着昭華道:“你瞧瞧,她便是這般!她孃親拿她沒轍,你父皇和我更是敵不過這張小嘴,只能由得她胡來!你今日既來了,便教教她,看她有無這個慧心?”
“蓉蓉多謝三皇嫂!只是蓉蓉還有一事,蓉蓉知曉三皇嫂善制纓絡,故而特爲三皇嫂打製了一根竹針,是取那新鮮軟竹而制,針身柔韌宜屈宜直,便請三皇嫂收下,用這根竹針教蓉蓉打纓絡。”耶律蓉蓉自袖囊中取出一根纖弱難辨的竹針,她一身紅色對襟廣袖衫裙格外扎眼,昭華微覺刺目。
昭華莞爾自耶律蓉蓉手中接過竹針,竹針過於柔韌,雖不致折斷,卻決然無法穿透用來打製纓絡的布料,她不知耶律蓉蓉是何心思,而彼時蕭皇后與耶律蓉蓉都望向她,她若是道明緣由又不免被蕭皇后以爲是嬌嗔。
由是,昭華將竹針收入袖囊,望着耶律蓉蓉笑道:“既是蓉蓉的一片好心,昭華怎能隨意使用?昭華要將這竹針好好收藏,回頭也教三殿下瞧瞧這枚竹針,看看這竹針做工精細,堪稱鬼斧神工!”
一句言說可化解僵局,一句言說亦可引起是非,這便是人在宮中身不由已。耶律蓉蓉眸光暗沉了下去,而蕭皇后卻笑道:“要不還數昭華有心?我一早便知曉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子,成兒如今身子康健定是源着有你照拂,你們二人琴瑟和鳴,本宮心裡很歡喜!”
“不錯,三皇嫂真是好心思!聽聞中原多有異術,三皇兄的隱疾患了十幾年都未見好轉,別是三皇嫂正好會些異術,這才一舉將三皇兄的隱疾給治癒了罷?”耶律蓉蓉面笑眸沉,蕭皇后當是說笑,昭華卻隱約感到耶律蓉蓉對她的敵意。
“我此刻倒巴望着昭華會些異術!聽聞信使來報,復兒在營中發了高熱久治不愈,可別是染了霍亂……”蕭皇后言間凝眉垂眸,頓時神情憂慮,心中盡是對耶律復的擔憂,方知將才是因着與昭華她們說笑纔將憂心放卻少時。
昭華聞罷心中亦是擔憂,不是說這場仗是穩贏不輸的?耶律複本比不得幾個哥哥胸有城府,他向來行事坦蕩,那爽朗的笑聲曾讓昭華倍感溫暖,爲何上天卻偏偏看不過他?即便昭華已然承諾對耶律成不離不棄,但她與耶律復總是有幾分情誼的,耶律覆在她初至遼宮時有助於她,她從不曾忘懷。
眼見蕭皇后憂上眸角,昭華不能不理,於是心思一轉寬慰道:“母后只知中原纓絡精美,可知中原亦有祈福的民俗?”
“祈福?”蕭皇后和耶律蓉蓉疑聲問道。
昭華頷首,莞爾道:“不錯,祈福。不知母后是否知道紙鳶,以紙和竹條製成,中原民間會在祈福時將紙鳶放至空中,然後將想要祈求的事情放入香囊由紙鳶線帶至天上,隨即將線繩扯斷,讓紙鳶將香囊帶去給天上的神靈。若是母后心中擔憂四殿下,不妨效法中原,用紙鳶祈福。”
蕭皇后聽罷覺得稀奇,搖了搖頭道:“紙鳶是何物?祈福便罷了,皇上最不喜在宮中搞這些異術,只是那能飛上天去的奇物倒真叫人好奇,若是能親眼見它上天,本宮便覺心滿意足了。”
眼見蕭皇后神思轉好,耶律蓉蓉奪先喊道:“既然舅母想要看紙鳶上天,蓉蓉定會孝順舅母,獻給舅母一個獨一無二的紙鳶!”
昭華將耶律蓉蓉的言辭聽在耳中,心中卻不禁嘆道,原是她看錯了耶律蓉蓉?耶律蓉蓉極愛爭寵,即便她未嘗做過纓絡,亦理當知曉那枚竹針無法穿透布料,由此便是故意要她難堪。身邊的流蘇與雲錦都皺眉不語,昭華知曉她們較自己更加不平,但終是無可奈何。
“想那蓉蓉郡主定連紙鳶的樣子亦不曾見過,竟然在皇后面前大放
厥詞,王妃居然也縱她,真真氣人!”將出了朝乾宮,流蘇滿心憤憤絮叨起來,像只吵人的麻雀緊跟在昭華和雲錦身後。
雲錦聽了掩脣低笑,昭華輕皺眉宇道:“你聽聽她的話,我這王妃的位子眼見是要給她做了,真是越發會耍主子脾氣了!”
“王妃莫惱,流蘇只是抱不平,紙鳶這一說是王妃提及的,現卻叫那蓉蓉郡主去撿了便宜,任誰都心裡氣惱的,莫說是流蘇,連我心裡亦不痛快!”雲錦拉住昭華廣袖,爲一旁嘟春不語的流蘇辯白。
今日這一身廣袖流香裙映得昭華如仙顧盼,雖是一襲雪衫,然昭華總能將白裙穿得清雅脫俗,她聞罷雲錦和流蘇所言挑眉淺笑道:“你若細聽便知遼宮之中從未出現過紙鳶,因而耶律蓉蓉若想尋得一技藝高超之人來製紙鳶,絕非朝夕之事。且不說她亦未見過紙鳶,即便是見過,那紙鳶必得心思細緻方能造成世上獨一無二。”
流蘇聽罷樂道:“王妃所言極是!如此說來,我們只需安心等着瞧那蓉蓉郡主的笑話便是了!”
不料昭華凝眉搖頭,良久低聲道:“我又豈會是想看她笑話?我既提出紙鳶祈福,一是真心祈願四殿下能夠安然無恙,二則是希冀皇后能夠舒展笑顏。卻不想耶律蓉蓉偏了心思,竟然誇下海口以此奪得皇后的喜愛。”
“我原瞧着蓉蓉郡主待王妃極有禮數,但今日看她用竹針來爲難王妃,又真真不像是無心之舉。只不知這蓉蓉郡主因何要與王妃爲難?”雲錦扶着昭華一路往靖華宮行去,想不出耶律蓉蓉爲何會對昭華存心刁難。
流蘇聞言叫喊道:“因何?還不是因着咱們王妃賢良淑德又長得標緻,王妃總是招人妒怨的,蓉蓉郡主也不是第一個,那柯玉祁和隆顧清小主不都是如此,總看咱們王妃不順眼似的,一想起就教人氣不打一處來!”
由得雲錦與流蘇去猜疑,昭華卻念起將時耶律成對耶律蓉蓉的規避,當時還不明曉耶律成爲何亦不讓自己去見耶律蓉蓉,現今她似乎是通透幾分了!女子與女子爲難,無非是由愛生怨,由愛生嗔,由愛生恨。
“安公公,你便再去替我通傳一聲罷,我們姐妹兩個可是許久未見殿下,如今又爲殿下熬製了蓮蓉滋補羹,只期盼能見殿下將它喝下,亦不算辜負了我們姐妹二人的心意。”景辰閣前,侍衛將大門守得密不透風,柯玉祁與隆顧清二人正捧着玉盞向安爲山說情。
安爲山是向來不待見柯玉祁和隆顧清兩個的,莫說柯玉祁與隆顧清在後院做的那些個敗壞風俗的事情,便是這二人粗獷的容貌亦教安爲山看不過去,如何比得起絕色傾國的王妃品行端莊?
安爲山心知房內的耶律成讓自己出來敷衍柯玉祁她們自然是不願見她們,他可不能把這事兒辦砸了!他仔細地向柯玉祁和隆顧清陪着笑臉道:“兩位小主爲難奴才不是?景辰閣的規矩不是這一年兩年才起的,凡是殿下一句話,咱們當奴才的只有聽從不是?”
“安公公,你是當奴才,但與你相比,我們卻是正兒八經的小主,你只聽殿下的話,難道不要理會我們這些小主嗎?”隆顧清說話向來刻薄,她恨極了自己被當成奴才的感覺,但有時又不得不夾着尾巴做人,但在奴才面前還要自己卑躬屈膝,隆顧清當然不情願!
眼看安爲山的面色沉了下去,柯玉祁用力推了隆顧清一把,繼而向安爲山笑道:“安公公,清妹妹年輕不懂事咱們都是知道的,公公切莫與她計較!可是,清兒這話亦有幾分道理,若然任這靖華宮的什麼人都敢欺侮我們,那我們還算什麼小主?”
“你們自是小主,卻更是殿下的女人!驕矜矯作素來是宮中女子的大忌,若是兩位妹妹有心,
請安公公將這蓮蓉羹端進去送給殿下,殿下一樣會念着你們的心意。除非,兩位妹妹想落下個苛待宮人的罪名,想來殿下亦不會輕縱了二位!”昭華不怒自威的言聲自柯玉祁身後響起,她自是暗自切齒,而隆顧清更是眸中憤憤。
安爲山見昭華回來卻是心中高興,又因着昭華爲自己解圍,他心中感懷因而忙不迭向昭華行禮道:“奴才安爲山給王妃請安!”
昭華見狀淺笑道:“安公公快快請起!你往日照拂殿下也算是有功,本宮且得敬你幾分纔是。”語罷,她望向立身原地的柯玉祁和隆顧清,莞爾道:“怎的?兩位妹妹可是不認得本宮了?這宮中尊卑有序,本宮記得自己的序位在兩位妹妹之上,兩位妹妹既是宮中正兒八經的小主,那麼如何不懂得向位分高於自己的王妃行禮呢?”
聞罷,柯玉祁與隆顧清眉宇微蹙,極不情願地向昭華屈膝行禮道:“奴婢柯玉祁,奴婢隆顧清,給王妃請安。”
流蘇與雲錦隨即相視而笑,昭華又向安爲山頷首,朝叩身在地的柯玉祁和隆顧清道:“兩位妹妹快起身罷!原都是宮中的規矩,昭華亦是不得已才讓兩位妹妹屈膝,兩位妹妹可別有怨言纔好。”
“王妃哪裡的話,王妃的位分的確長於我們,我們雖是小主,在王妃面前也不過是奴才罷了。這蓮蓉羹便有勞安公公替我們送罷,我與清妹妹先退下了。”柯玉祁看來較隆顧清識體,見昭華前來不欲與她強爭,於是退爲上策。
待行至稍遠,隆顧清氣惱道:“玉姐姐!你方纔爲何要對那賤人退讓?她一箇中原女子,現今不過是以美色迷惑住了殿下,待我他日毀了她那張絕色傾國的臉,我看她還能讓殿下和四殿下他們都周護她!”
“你要毀她的臉?真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柯玉祁厲聲斥責隆顧清,凝眉道:“我們雖是皇上遣來殿下身邊的,但做女人的總要爲自己着想!除掉那個中原女子只是第一步,我想要的是當上王妃,有朝一日再助殿下謀得皇位,如此我便是遼國的皇后,而我的兒子將會成爲遼國的帝王!”
隆顧清聞言捂住柯玉祁的雙脣,低聲道:“玉姐姐!你休要胡言!我們既是皇上遣來的,你若是想要助殿下謀得皇位,難不成你還要對皇上……”下手?隆顧清不敢言語出聲,本是奉了皇上之命在耶律成身側看他隱疾是真是假,卻未曾想到柯玉祁竟起了旁的心思!
誰料柯玉祁冷笑一聲道:“如何?我在遼宮做了十幾年的奴婢,我做夠了!本以爲那個王妃不過是個軟柿子,現在看來倒是我小看她了!不過沒關係,即便她有三頭六臂亦不會活得痛快,好戲才真正開始。”言罷,柯玉祁將身邊花叢中的枯葉握碎,昭華是中原弱女子,她柯玉祁可不是。
“奴才謝過王妃了,若不是王妃在,奴才還真不知如何應付那兩個主子!”安爲山小心地端着蓮蓉羹,那玉碗翠綠通透且觸手生溫,想來盛放的東西亦是爽滑可口。
流蘇聽罷卻是輕哼了一聲道:“她們算什麼主子?最多不過是在咱們面前做做威風,見到咱們王妃還不是得乖乖跪下行禮?”
昭華抿脣斥道:“你也是沒規矩的!她們好歹也是殿下的侍妾,即便要向我行禮,但還是你們的主子,再讓我聽到你這麼議論是非,我便拔掉你的舌頭!”
流蘇被昭華斥得不再言聲,卻引得雲錦一陣低笑,只聽雲錦連聲道:“王妃說要拔掉流蘇的舌頭已然不下數次,卻每次都是嚇一嚇她便作罷了,若真是要拔,那流蘇非得長數十條舌頭方夠王妃拔的!”
安爲山一聽也樂了,想來王妃是個心慈腸軟的女子,殿下能得這樣一個王妃照拂,果真是殿下的好福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