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少堂被蔣玥服毒的消息所激,拖着趔趄的腿艱難的一步步外挪,關瑾言終究是看不下去,讓樑浩的手下擡了擔架把他擡走了。
吳頂天許是真的怕了,也並沒有再阻攔他們,而走出地下室的關瑾言看到剛剛空無一人的街面整整齊齊排隊站着有近千人,這浩大的場面也將嚇的不輕。
樑浩則司空見慣,朝葉紳說了什麼,葉紳領命退下,他則和關瑾言一道坐回車裡。
“我的人會送聞少堂去醫院。”
“嗯。”
關瑾言看着窗外那一列列的人馬整齊撤退,跑步消失在後視鏡裡,步伐序列齊整,可見是訓練有素,她開始欽佩身邊這個男人來。
“實不相瞞,我只是一個傀儡。”
樑浩的話讓她吃驚極了,可他脣角勾出一份自嘲的弧度,卻根本不像是假的,關瑾言一時語塞,扭頭朝窗外看。
心裡卻是想着,難怪樑浩能調動展家的人馬,可他本人卻並非姓展,看來,展家遠比外界所傳的還要神秘。
“我是展家的養子。”
樑浩接下來所說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測,而她不明白的是樑浩爲什麼突然要向她說這個問題,畢竟,他們兩人的關係……
頂多只能算朋友。
更奇怪的是,樑浩這番沒有開頭的話也同樣沒有結尾,他突然又不說話了,專注的開着車,關瑾言盯着他看了會,又覺得好笑,“喂,你說話這麼沒頭沒尾,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怪我?”樑浩不答反問。
關瑾言被他奇奇怪怪的情緒實在弄的有些發懵,“我爲什麼怪你?倒是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爲什麼竟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我以爲兜兜的事,你會怪我。”樑浩依舊顧自說這話,這一次,關瑾言的情緒徹底被激發,她猛地扭頭看着窗外,眼底迅速泛起潮溼。
好一會之後,她說,“我是兜兜的母親,兜兜出事,我誰都不怪,只怪我自己。”
她情緒激動,並未看到身側的樑浩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像是極力在隱忍着什麼,良久,當他的手終於能放鬆的時候,他卻似玩笑一般的說,“我以爲你終究會恨我。”
他的話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關瑾言忍不住回頭看他,他卻又轉了話題,“你去醫院嗎?”
關瑾言盯住他,今天的樑浩表現實在太古怪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另有深意,可她又實在猜不透,縱然在兜兜一事,他可能有責任,可後來,他幫了她那麼多,她爲什麼要恨他?
是他做了什麼事讓自己嫉恨他嗎?
可細數兩人之間的每一次交集,幾乎都是他在幫助她,她有什麼理由恨他?
樑浩抿着嘴,顯然不願再多說,關瑾言也不再多問,“嗯,我去趟醫院。”
聞少堂那裡,她畢竟還是要過去看一看,然後也該回京北了,後天春假結束,就要正式開始上班,還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蔣玥和聞少堂之間的事,她只能盡力,至於結果如何,她並不敢預料。
接下來的一路,樑浩保持了安靜,只是在即將到達的醫院的時候,他突然問了一句,“你那個朋友…得了血癌的那個,情況很不好嗎?”
腦海裡浮現蔣玥躺在病牀的羸弱身姿,關瑾言心裡澀澀的,勉強應着,“嗯。”
推門下車。
樑浩沒有下車,坐在車裡的他雙手握着方向盤,望着關瑾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他深邃的眸子眼簾低垂,方纔露了一抹苦澀的笑。
若有一日,她知道真相,只怕會恨極了他吧。
可他……
不過就是一顆悲哀的棋子,就算說了話,也不會有人聽。
思量間,手機響,他只是低眸看了眼,眼底的諷刺更濃,“媽,”
“你馬上回來。”
電話裡女人的聲音怒氣十足,根本不給樑浩說話的時間,直接就把電話掛了,樑浩盯着屏幕好一會,悻悻然把手機收起來,往醫院大門看了眼,推門下車。
立即有人走到他旁邊,他交代,“一會關瑾言出來,不管她去哪,安全送到。”
“知道!”
交代完,樑浩又不放心的才朝醫院看了眼,開車走了。
回到展家,毫不意外的,客廳有人在等他,他深深吸了口氣,默默攥着拳頭走進去,一身黑衣的女人坐在沙發裡,沉着的面孔幾乎和衣服的顏色一樣,可見是在盛怒之中,聽見腳步聲,她突然站起來,一巴掌甩到男人臉上。
“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把她帶到家裡來,你太放肆了!”
臉頰火辣辣的痛,樑浩抿着脣一言不發,低頭,保持着靜站的姿勢。
他的恭順卻絲毫沒有讓女人消氣,她面容冷肅,反手又是一記耳光,“這一下是讓你記住,這個家族的當家人是我,我還沒死,輪不到你擅作主張。”
樑浩死死咬着牙關,即使嘴脣泛白,依舊不說一句話。
女人終於在發泄完之後坐回沙發,冷冷的下着命令,“去吧。”
恭敬的低了低頭,樑浩轉身上樓。
女人絲毫沒有收力,兩記耳光扇的他耳蝸嗡嗡的痛,他用手擦了擦脣角的血跡,擡頭就看到站在樓梯口一抹小小的身影。
他有些尷尬,下意識將染血的手藏在身後。
頭頂響起一道涼颼颼的童音,“叔叔,你幹嘛不反抗?”
兜兜兩隻手交叉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看着他,氣勢十足。
樑浩低着頭,無奈的勾出一抹笑,“叔叔不能。”
這個女人於他有恩,他不能恩將仇報。
“哼,”小人兒哼的一聲,頭一瞥,進屋去了。
樑浩好笑的彎了脣角,偏偏又牽動臉上的傷,疼得皺了皺眉,上樓往兜兜的房間去,怕他用網絡聯繫關瑾言,所以他的房間裡除了電視並沒有其他電子設備。
兜兜此刻盤腿坐在牀上,低頭撥弄着手裡一個魔方。
不消片刻的功夫,一個打亂的魔方就在他手裡恢復了,樑浩早已察覺這個孩子智商驚人,所以並不覺得吃驚,只是走到牀邊坐下。
“今天我看見你媽媽了。”
兜兜撥弄魔方的小手一僵,很快又繼續若無其事的撥着,“那個笨女人。”
他明明離她那麼近,她怎麼就是不知道。
笨死了!
一點都不像他,這麼聰明。
“沒有人會這麼說自己的母親。”樑浩道。
兜兜眼皮也不動,“她就是笨,世界上最笨的人就是她。”
似乎說着不解恨,還把手裡的魔方扔了,撅着小嘴,模樣十分生氣又惱人。
樑浩默默將魔方拿了過來,試着在手裡撥弄了好一會,魔方依然是雜亂的顏色相間,看來他的確是沒這個天賦,暗笑,把魔方丟在一邊。
他道,“你呢,你這麼聰明,肯定有辦法聯繫她,爲什麼不告訴她你在這裡。”
兜兜白他一眼,將魔方拿回來,兩隻手飛快的撥了幾下,魔方立即又規整了,他兩隻手抓着魔方,頭埋的低低的,聲音更低,“那個女人說,如果我敢偷偷聯繫媽媽,她就把我媽媽殺了,讓兜兜再也沒有媽媽。”
心裡重重的咯噔了下,樑浩忍不住摸了摸兜兜的頭,兜兜沒動,由着他摸自己的頭,耷拉着腦袋,滿臉的落寞。
“叔叔你說,她真笨對不對,我不能找她,她也不知道要找我。”
聽着孩子浪漫的話,看着他失落的模樣,樑浩心裡堵的像什麼一樣,吞吐的着,“聽叔叔說,你媽媽她,”
不是不找你,而是……
可這樣的話,當着孩子黑葡萄一樣透徹的眸子,他實在說不出來,猛地別開臉。
“叔叔,你怎麼了?”臉頰貼上一隻軟軟的小手,樑浩整個身體僵住,而小人兒已經站了起來,小小的身體蹲在他前面,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望着他,“那個女人真兇是不是,她不僅兇我,還打你,兜兜一點都不喜歡她。”
面對孩子稚嫩的言語,樑浩徹底語塞。
良久,將兜兜抱在懷裡,雙目盯着牆角,暗自傷神,而兜兜靠在他懷裡,小小的人兒,愁眉苦臉。
打破這種低沉氣氛的是樑浩的手機鈴聲,樑浩騰出一隻手拿出手機,看到屏幕的時候,他整個人下意識一抖,垂眸看兜兜。
小人兒似乎早已察覺了什麼,翻身從他懷裡滾落,趴着盯住他的手機,小小的雙眼直冒光。
樑浩僵住,一時竟不知該接電話還是掛電話,而就在此時,兜兜已經替他做出了決定,他小小的手指在屏幕劃過。
電話就通了。
“樑先生,是我,我馬上回京北了,特意向你道聲謝,聞少堂暫時要留在醫院休養,麻煩你代爲照顧……”
樑浩手僵住,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趴着的小人兒,根本沒注意到關瑾言的話已經結束好一會,正等着他說話,還是兜兜抓着他的手臂晃了晃,短短的手指指着手機。
他猛地回神,“好,我知道。”
“那你忙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電話另一頭,關瑾言絲毫不知情,說完了話就打算掛電話,樑浩盯着兜兜,幾經猶豫掙扎,猛地出聲,“等,”
電話還是被掛了,不過並不是關瑾言掛的,而是兜兜……
樑浩扔開手機,挑眉望着兜兜,滿臉的不解,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承擔所有罪責的準備,爲什麼兜兜又……
小人兒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往旁邊打了個滾,雙眼望着天花板,語氣無奈卻也認真,“還是算了吧,能聽到她的聲音就好,那個女人太兇了,我不想看到媽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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