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直持續到年關,遲越收到了一張紙條,上面畫了一枝墨色的菊,並寫了一處地方,遲越知道這紙條的意思是墨菊找她一敘,又或許是她遇到了什麼麻煩需要她幫忙,曾經主僕一場,親密無間。遲越放心不下,拖着自己殘破的身軀,在一個稀鬆平常的夜晚去了墨菊寫的地方。
命運至此或許已然決定了每個人的里程,每一場相遇,似乎也並不是都是幸福完美的。
墨菊寫的地方是宮中極爲偏遠的地方,也是一些低等下人們居住的地方,其髒亂差不必多說,遲越輕輕的咳嗽兩聲,緩緩的邁着步子。屋裡,墨菊趴在一張大通鋪上,上身散發着異味,讓遲越不禁皺了皺眉,墨菊有些抱歉的看着遲越而後虛弱的開口道:“身子不便,就不給娘娘行禮了,還望娘娘見諒。”
遲越站在墨菊眼前,看着她有些異常發紅的臉色,而後輕聲開口道:“墨菊,你怎會住在這種地方,還有你怎麼了?我竟瞧着你臉色不好。”
墨菊笑了笑而後輕聲道:“身染重疾,不能起牀,或許就要先娘娘一步了……”墨菊說的坦蕩,竟沒有一絲害怕的意味,遲越聽了不由得氣血翻涌,她的兩個婢女,品令出宮,墨菊又如今身子不好,她在宮中沒什麼貼心的人,多虧了這兩位忠僕:“怎麼會?是生了什麼病,墨菊,你儘管說,我讓太醫來給你瞧……”
“沒用了,晚了……”墨菊輕輕一笑,而後又開口道:“趁着我還有一口氣,想跟娘娘說一些事,也好九泉之下,對得起品令……”墨菊說完便嗚咽着哭起來,遲越心下正慌,而後輕輕開口道:“跟品令有什麼關係,她不是出宮了嗎?”
“娘娘,其實品令並沒有出宮……娘娘今日能好好的站在奴婢面前,全都是品令捨命將皇上請來的啊,娘娘……嗚……”遲越如同晴天霹靂,她踉蹌兩步面上帶着巨大的不可置信與悲傷,而後她忍不住咳起來,似乎要把心都咳出來的感覺:“你,你說什麼?什麼叫品令……”
“娘娘那日昏迷在房裡,品令去求皇上,可是被攔住了,她用自己的命換來了皇上的關注,而品令卻永遠的沉睡在地下,就那麼用一張馬革隨便一卷,扔在了亂葬崗……她,她還年輕,沒有過二十五,她原本應該嫁個好人家……”墨菊忍不住哭起來,可似乎動的幅度太過大,以至於她忍不住哼哼起來。遲越終於知道爲什麼醒來沒了品令,也終於知道墨菊爲什麼會被換走,爲什麼她身邊所有人都換了新的,只因爲她的暮白啊,想掩蓋住這一切,這一切錯誤……
遲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能感受到品令當時的無奈與悲哀:“是我害了她,是我……”遲越哭着,而後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顫抖着走到墨菊面前,墨菊有些害怕的看着遲越道:“娘娘不要,娘娘,您會害怕的,求你了……”
“啊!啊!”遲越在掀開墨菊的被子的時候驚呆了,以至於她只能抱着墨菊的臉壓抑着哭着,大喊着,她不知道還能用什麼來描述此刻的心情。一牀棉被下,墨菊的腰與屁股之間爛可見骨,血肉模糊,被打爛的肉已經腐爛,發着陣陣異味,因爲是冬天,傷口腐爛的慢,但是儘管如此,遲越仍然知道,墨菊好不了了,筋骨被打斷,腰以下沒有任何知覺,只有頭與手苟延殘喘的。
“別哭了娘娘,我不疼,真的……”墨菊顫抖着喘着粗氣,遲越只是捧着她的臉一個勁兒的問這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我知道了,就是因爲,因爲那時你在我面前提了品令,是嗎?”遲越抽噎着,她的心已經不能再痛,已經痛到麻木,她不敢想像墨菊在接受這些板子的時候是怎樣熬過來的,那該是多麼的令人絕望。
“沒事,娘娘,我已經習慣了,只是想要告訴你真相,在我臨走的時候,將一切都告訴娘娘,不想讓娘娘受如此矇蔽的活着……呵……”墨菊想裝作調皮的笑笑,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遲越就這麼靜靜的陪着她,直到她氣息微弱,像是要漸漸睡過去,可遲越知道她如果睡過去,便不會再醒來。
“娘娘……墨菊……再告訴您一件事……顏婕妤,並不是大出血而死,而是……皇上……要她死……”墨菊說完永遠的閉上了眼睛眼睛,遲越呆呆的看着墨菊,而後爲她蓋好了被子,趁着四下無人時,忍着自己已經不會走路的雙腳,一步,一步的離開。
長樂宮中,陳暮白正在等她,他懷裡抱着二皇子,陳翎燁,孩子軟軟的,粉嘟嘟的,正安靜的看着他父皇。遲越從這個角度看,突然覺得陳暮白老了,髮髻邊有了幾絲白髮,明明還不到三十,目光卻已經老了。
“去哪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你身子不好,還是不要亂走動。”陳暮白轉過頭來看着他,聲音溫柔而平淡,遲越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而後聲音嘶啞道:“品令……是怎麼死的?”
陳暮白逗着孩子的手一頓,他安靜的看了一眼遲越而後又繼續逗着孩子道:“品令?她不是出宮了嗎,怎麼會提到她,還是,有人跟你說什麼了?”遲越彼時才覺得陳暮白會是一個好皇帝,必要時心狠手辣,不顧一切,她現在才覺得她錯看了他,曾經的溫存竟然也絲毫回憶不起。
“那墨菊呢?不過提了一句品令,便遭你如此毒打?還有,還有顏婕妤……呵,我竟然不知道,你何時變得如此狠毒!”遲越一臉絕望的看着陳暮白,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到曾經的模樣。
陳暮白將孩子遞給奶孃,而後稟退衆人對着遲越道:“你非得今天晚上跟朕說這些嗎?朕跟你說,他們都是意外,是阻礙你我幸福的意外,你知道嗎?顏婕妤她設計朕纔有孕,而品令也是因爲顏婕妤才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