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偏安一隅,皇上卻要步步緊逼,我蕭峰違背祖規受封護國侯已經愧對先祖,我是絕對不會把這樣一個雲翎山莊交給明軒的,是對是錯是鮮花還是唾罵,我蕭某人,一力承擔。”
蕭家,決不能毀在他的手上。
“蕭伯父。”凌茗瑾顫抖的手根本無法提起劍,江湖第一人的威嚴不是誰都可以觸犯的。
“聽聞,蕭家先祖蕭某人,來自青州,一出山,就有一身絕妙的本事,武藝天下第一,經商無人能及,在千軍萬馬中救萬民於水火,立下了蕭家一代赫赫聲名,從此蕭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是臨城百姓心中的神,蕭家先祖,你可知他最後去了何處”話說的聲音低沉有力,第一時間,就攬去了所有的目光,在目光的那頭,李老伯杵着一根柺杖,流着血的柺杖似是悲哀似是慈悲的笑着,腳踩着一地血水,背後一地浮屍,他這慈悲的一笑,宛如佛主光輝籠罩一般,居然讓人生出了一股瞻仰之慾。
“臨城百姓皆知,先祖昇仙得道而去。”蕭峰蹙眉看着眼前這個杵着柺杖的老人,也許是因爲老人那一笑,也許是因爲老人提及了蕭家先祖時蕭峰自然產生的敬佩,他的心裡生出了一股危機感,他沒見過蕭家先祖,關於蕭家先祖的種種,他都是在書本中與長輩的講訴和臨城那些傳說中得知,世人都告訴他,先祖是得道昇仙,那日雲翎山莊金光漫天,就是天降祥瑞。
“錯了,蕭某人,回到了青州。”李老伯含笑搖頭,瞭然的雙目似乎是對這一切瞭如指掌。
“回到青州?他爲何要回到青州?”蕭峰自是不信。
“因爲,他的根在青州。”李老伯眉頭一擰,眯緊了雙眼。
蕭峰不屑輕蔑的冷哼一聲,嗤笑着說道:“荒謬。”
然,就在此時,站在蕭峰身後不遠處的北落斌右腳用力一踏血水,握劍的右手一擰,飛速的衝到了蕭峰的身後。
這是他在接收到李老伯訊號之後奮力發出的一劍,但,卻被蕭峰輕而易舉的避過,江湖第一人,就算是在他無法聚精會神的時候,也不是誰都可以偷襲成功的。
本就受了重傷的北落斌被蕭峰的飽含內力的衣袖掃中,飄飛到了三丈之外,划着血水落地。
“蕭峰,難道你以爲,長公主不會是下一個皇上?”一直沉默的凌茗瑾再無法沉默,蕭明軒的毒已經入五臟,北落斌的傷已經入筋骨,再拖延下去,長公主的陰謀就要得逞了,她不能再等了,北落潛之也不能再等了。“長公主的狠辣,比之皇上有過之而無不及,長公主的睿智,更是天下無雙,若是她掌了權,你怎麼敢篤定,她不會像皇上一般對待蕭家?也許,是,你殺了北落斌,蕭家逆轉局勢從反賊變成功臣,長公主會念及蕭家之功而禮待蕭家,但這樣的可能,又會佔了多少呢?君王者,向來是飛鳥盡良弓藏,平南王,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你口口聲聲說是爲了蕭明軒,你問,他會同意嗎?他無數次的曾與我提起您,說您的威風八面,說您的仗義豪情,說您在有人有困難之時一定會鼎力相助,說您遇見不平事一定會平地一聲吼,在他心裡,你就是他的神,讓他敬仰努力去追逐的神,而今,你讓他看到了什麼?是殺戮,爲了一己私慾的殺戮,是私慾,是爲了一己私慾可以不顧天下蒼生的自私。”
“你給我住口,若不是有你,明軒怎會變成今日這個樣子,這天下最該殺的人,就是你。”蕭峰已經被凌茗瑾的話觸怒,蕭明軒,是他這一生的希望,他決不能看着有人再毀了他。
劍一動,便就灑出了千點水珠。
凌茗瑾抹去模糊了視線的雨水,咬牙提起了劍,自不量力的提起了劍。
“爹。”一直在打坐運功抵I製毒入侵五臟的蕭明軒蹭的就站了起來,他是知道凌茗瑾有幾斤幾兩的,莫說是蕭峰,現在就是他的一劍,凌茗瑾都不知道避不避得過。
他是不會看着這樣的情況發生的,一個是他最尊敬的人,一個是他最愛的人,這兩個人,是他生命裡的全部。
凌茗瑾避不開這一劍,也無法抵擋這一劍,在蕭峰那把劍破開雨幕的時候,她彷彿都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死期。
可凡事,都有意外。
她避不開抵擋不住的劍,自然有別人爲她抵擋。
兩劍交鋒,一根滴着血的柺杖,被蕭峰的劍刺破,而蕭峰也無人可抵擋的勢,也被抵擋了下來。
蕭峰銳利的眼神審視着李老伯,一直他就覺得他危險,卻不想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頭會一招就擋住了自己的劍,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你們聽,是什麼聲音?”李老伯眯着雙眼,也不急於抽回柺杖。
凌茗瑾一鄂,聽到的是廝殺聲。
“今日的皇城,流血漂櫓,蕭峰,這就是你想看到的?”
“廢話休得多說,你既然截住了我的劍,那我們就來比一比。”蕭峰言出劍動人動,絲毫不給別人喘息的機會。
李老伯迅速抽回柺杖,迎上了蕭峰的劍。
凌茗瑾早知李老伯不尋常,卻不知道他居然還有着這樣的武藝,雨水揮灑,兩人的激戰已經無人可以插入。
“呃……”方纔一激動之下就站起了身的蕭明軒痛苦的捂着胸口,本就已經發黑的臉上更是黑如墨。
“明軒。”凌茗瑾左右插不進去對戰,只得轉而到了一旁扶住了蕭明軒。“我帶你去找藥聖,他一定可以救你。”
“我攔不住我爹,對不起。”蕭明軒痛苦的咳着,一口口黑血讓凌茗瑾揪心不已。
“別說話了,我帶你走。”凌茗瑾將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欲要拉着他起身。
“不用了,今日皇宮的殺戮,是我爹帶來的,除了我,你們誰也攔不住他,我爹,他是一個好人,他做得這一切,都是爲了我跟蕭家,我不怪他,我只希望,日後,不管是北落斌還是北落潛之誰掌權,都可以,掩過今日之事,不要,不要讓蕭家,遺臭萬年……”
“你別說話了。”凌茗瑾拉不動蕭明軒,只好坐在了他身後爲他輸入自己的內力逼毒。
“茗瑾,從前,我就一直在想,我蕭明軒這一生,什麼都不缺,就缺一個紅顏知己,無法圓滿,不讓自己體會一回何爲情愛,我這一生,實在是不美,慶幸的是,上蒼讓我遇見了你,只可惜,我們有緣無分,與你攜手到老的人,不是我。”一口黑血,迅速被雨水衝散,蕭明軒眯着無神的眼看着那一地的浮屍血水,悻悻的苦笑着。
“別說了,你放心,蕭家只是你爹一人造反,不會連累蕭家,北落斌是開明之人,不會爲難蕭家的。”
“有些話,我一直想與你說說,卻一直沒有這個機會,今天,這一場雨,下得真好,滿地的血水終究會沖走,這一地的屍首也會被掩埋,我這一生,終究還是不美,北落潛之對你是真心實意,有他在,我放心。”一聲聲苦澀的笑,一句句讓人揪心的話,讓凌茗瑾根本就不知道該要如何去答話。
她不喜歡,不喜歡蕭明軒用臨終一般的方式與她說着這些,她隱隱可以感覺得到,蕭明軒今日,是要做些什麼了。
“雖是不美,但我這一生,也值了,總比,有些人要值。”蕭明軒呵呵一笑,雖依舊苦澀,卻笑得暢快。
幾乎就在笑聲嘎然而止的下一刻,蕭明軒的身影就動了。
他一直秉着這一口氣,就是要等到現在。方纔,若是李老伯沒有出手,他這口氣也就用盡了,他很感激,感激上蒼給他一個與凌茗瑾說些心裡話的機會。
蕭家的人,都是用劍的好手。
但他卻沒有用劍。
他的步法很快,快得根本就不像一箇中毒的人。
快得在蕭峰那一劍要刺向李老伯的時候,被他一把握住。
他說,自己這一生,不美,但也值了,他一生,他已經了無牽掛,若能挽回局面,他就算得死得其所了。
他要做什麼,在他動身的那一刻,凌茗瑾就已經明白。
但她沒有阻攔。
因爲她知道,一個人要是想死,那是誰也攔不住的,她也在賭,賭蕭峰還沒有喪心病狂,賭蕭明軒的一線生機。
一直在一旁喊話轉移蕭峰注意力的建安公主在見到北落斌被蕭峰打飛之後立刻就奔到了北落斌身邊,北落斌與蕭峰對戰這麼久早已是傷痕累累,他已經無法再站起身提起他的劍,他爲這個皇位爲了他的未來已經用盡了全力一搏,是輸是贏,是王是冦,只能看命了。
雨,無休止的下着,模糊着凌茗瑾的視線,模糊着這天地的一切。
雨中,凌茗瑾似乎是看到了蕭峰的劍,看到了劍那段的蕭明軒。
爭鬥,是爲了什麼?無非是爲了一個更好的將來,無非就是爲了自己的慾望,今日這一戰,誰輸誰贏?她無法料定。
但蕭峰,是贏不了了。
支撐着他走到今日的,就是蕭明軒,在蕭明軒迎上了他的劍的時候,他的心,都要死了。
廝殺聲,越來越近了。
迷迷糊糊中的北落斌,聽到了他熟悉中的號角聲睜開了眼,看到了雨幕中那些涌入皇宮的士兵,他的士兵。
是輸是贏?
他嗤笑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朝着灰濛濛的天,朝着傾盤而下的雨水,長嘯一聲,他這一生,終究是做了亂臣賊子,但他,已然無憾。
建安公主潸然淚下,北落斌那一個個傷口看得她驚心動魄,新傷映着舊傷,北落斌這身上,哪裡有半塊好肉。
爲了皇位,值得嗎?她一個無語無爭無求的落魄公主,永遠不會有長公主那樣的野心,但她有着與北落斌一樣的命運,她知道,她明白,若是不抗爭,等待北落斌的,就只有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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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的一章,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