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娶妻娶賢
薛姨媽聞言頓時粉臉兒泛紅。
又去大格子巷?這……是不是太勤了些?她心下略顯異樣,話到嘴邊卻道:“也好。”頓了頓,又緊忙道:“蟠兒這會子鬧得厲害,只說不結這樁親事了。”
陳斯遠自覺應對薛蟠那夯貨還是有幾分心得的,於是便笑道:“無妨,明兒個我去與他說說話兒,保準就不鬧了。”
“那便好。”薛姨媽頓時舒了一口氣。先前焦躁、急切俱都被陳斯遠輕描淡寫揭過,餘下的,便只是異樣情愫。
她自知再多待下去只怕就要露了行跡……那同喜可就在後頭觀望風色呢。因是當下便囁嚅道:“既如此,那明兒個再說,我先回了。”
“好。”陳斯遠笑着應下,卻趁其轉身之際探手在那豐潤柔荑上勾了勾,直惹得薛姨媽嗔看不已,這才目送其遠去。
倏忽到得這日午時,榮慶堂後樓裡,紫鵑方纔提了食盒回返,外間便有婆子叫道:“二奶奶來了!”
黛玉聞言緊忙起身,領了紫鵑、雪雁、王嬤嬤來迎。方纔到得樓梯口,便見鳳姐兒領了平兒而來。
黛玉趕忙見禮,笑道:“鳳姐姐怎地來了?”
鳳姐兒嗔看了黛玉一眼,數落道:“你啊。”那語氣頗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
待衆人分賓主落座,鳳姐兒就道:“要不是太太知會我,我還不知你被那幾個沒起子的欺負了呢。榮國府家大業大的,還能差了你那幾兩燕窩?方纔我與平兒將幾個管事兒婆子教訓了一通,又查看了庫房,果然那燕窩有些不足。
妹妹也知,如今大太太還在月子裡,這燕窩比往常用的多了些。我這邊打發買辦去採買了,太太又自個兒撥了二斤上品白燕來,往後定不會缺了妹妹這一口。”
黛玉心下稍稍熨帖,噙笑道:“多謝鳳姐姐了。”
鳳姐兒嘆息一聲,瞧了眼幾個丫鬟、婆子,說道:“再如何說這府中也是妹妹外家,被人欺負了去,只管來尋我說一聲兒就是。偏妹妹心思多,一直悶不吭聲,錯非遠兄弟與太太說了,我竟不知還有此事。”
黛玉笑着搖頭道:“我也是想着不過是一時不足,若接二連三如此,不消鳳姐姐說,我也要去尋鳳姐姐說道呢。”
鳳姐兒心下只是不信,又與紫鵑、雪雁道:“你們姑娘不願招惹是非,往後再有這起子事兒,只管尋了平兒就是。”
兩個丫鬟一併應下。因此時臨近午點,鳳姐兒匆匆交代幾句便去了。她只說教訓了幾個婆子,卻絕口不提那看人下菜碟的周瑞家的,蓋因那是太太的陪房。
王夫人看在陳斯遠情面上爲黛玉出頭,又怎會將板子打在自個兒身上?鳳姐兒老於世故,乾脆來了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待鳳姐兒與平兒去了,雪雁便彎了一雙笑眼道:“我就說遠大爺一準兒會護着姑娘……這纔多早晚?算算還沒兩個時辰呢,二奶奶便趕忙處置了。”
紫鵑轉了心思,也笑道:“這下姑娘不用多心了。”
黛玉嗔看了兩個丫鬟一眼,心下雖熨帖不已,卻繃着小臉兒落座桌案之後,等着雪雁鋪展了食盒,又任憑王嬤嬤將碗筷佈置在眼前。
那王嬤嬤面上笑意一直不曾褪去,待黛玉用了幾口,便落座一旁說道:“姑娘也別怪我絮叨,常言道‘少年夫妻老來伴’,這姻緣一事,姑娘許是眼巴前看得緊的,待過上十年、二十年再看,或許並無一樣是真個兒緊要的。
好比那家世、容貌、官品……真個兒能讓兩人長相廝守的,是性子沉穩,是品行端良,是時常能爲人考量,是刻在骨子裡的教養。
如此,姑娘無助時,自有那人替姑娘衝鋒陷陣;而非雞飛狗跳之時,那人偏生還要落井下石。
這姻緣緊要,姑娘總是自憐老爺、太太早去,沒了家人……如今現成的家人上趕着送上眼前,姑娘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黛玉停箸思忖:家人嗎?許是那曲目、話本子瞧多了,又正趕上情竇初開之時,黛玉總對姻緣二字存了許多期許。她不奢求花前月下,可總要志趣相投、彼此懂得,總要相知相容、偏着彼此,總要長久相伴、生死相依。
王嬤嬤自小兒照料黛玉,又哪裡不知黛玉的心思?當下便低聲道:“姑娘又不曾與遠哥兒試試,又如何知曉是否稱了自個兒心意呢?”
黛玉須臾方纔嗔道:“嬤嬤還讓不讓人用午點了?”
“好好好,我不嘮叨了,姑娘快吃。”
黛玉悶頭用了一些,心下想着,是了,如今既已抉擇,便再無改易之理。相知相守是他,相敬如‘冰’也是他。他既處處迴護自個兒,那自個兒總要試着與之相處了纔好。
思量許久,一徑用過午點,黛玉用茶水漱口時方纔吩咐道:“他可說過何時啓程南下?”不待雪雁應聲,黛玉就道:“你下晌往後頭走一遭,就說我四叔家有個堂姐,與我乃是手帕交。若他啓程,煩請他幫我帶些信箋、土儀去。”
雪雁頓時歡快應下。
誰知黛玉方纔漱了口,便有香菱尋了過來。
紫鵑將其引入內中,那香菱與黛玉見了禮,黛玉就道:“香菱姐姐怎麼來了?”
這一聲姐姐叫得香菱心花怒放!
當下香菱一笑兩個梨渦,道:“大爺許是本月底、許是下月初便要啓程南下,這回走大沽直奔松江,沿途路過蘇州,便打發我來問問姑娘可有什麼要送的、要帶的?”
雪雁頓時笑道:“真真兒湊巧,方纔我們姑娘還要打發我去與遠大爺說此事呢。”
黛玉心下稍暖,便扯了香菱落座,說起給堂姐帶信箋之事。實則她與那堂姐不過幼時多見了幾回,待來了榮國府,每年也不過書信往來一二回……此番也不過是尋了個由頭罷了。
兩女嘀嘀咕咕,說過林家事,又說了會子甄大娘,香菱才低聲道:“大爺說了,這回總要去林鹽司夫婦墳前祭拜一番,其後再去杭州拜會賈藩臺。”
黛玉低聲應下,心下又有哀思,又有羞怯。
香菱便笑着道:“好姑娘,我這邊廂可還有一樁事要求着姑娘呢。”
黛玉回過神兒來納罕道:“姐姐有事兒求我?這卻奇了。”
香菱便道:“我心下早就豔羨姑娘們吟詩作詞,便求了大爺,一直在書房裡研讀詩冊。本待求了大爺得空教導我一番,可大爺又要用心科考……思來想去,想起大爺評說府中姑娘裡數林姑娘才情卓著,這才厚顏來求林姑娘,好歹教了我如何作詩。”
黛玉心下思量,誰不知遠大哥纔是才情卓著?香菱如今捨近求遠,自是存了居中奔走之意。
她先前略略想通,此時便順勢應下,不禁調笑道:“既要作詩,你就拜我爲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得起你。”
香菱也笑道:“果然這樣,我就拜你爲師。你可不許膩煩的。”
黛玉嗔笑道:“什麼難事,也值得去學!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虛的,實的對實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
當下又問明瞭香菱素日裡讀的史冊,黛玉便說:“遠大哥開的書單子自是妥帖,奈何不合姑娘家。待我列了書單,你得空讀過了再來尋我。”
香菱自是不迭聲應下。她因着日子過得順遂,比照前二年便多了幾分靈動,言說起來好似百靈鳥一般,便是黛玉也不禁生出幾分親近來。
雪雁與王嬤嬤在一旁笑看,只偶爾插科打諢一句,唯獨那紫鵑心下若有所思。
略略盤算,不算外頭養着的,遠大爺身邊兒就有香菱、紅玉……往後說不得還要加上個柳五兒。近一年來雪雁居中奔走,得了遠大爺與姑娘的意,只怕來日一個姨娘是跑不了。如此,自個兒又該如何自處?
香菱盤桓了好一會子,因着近朱者赤,說了好些個俏皮話兒,逗得黛玉笑個不停。待未時將近,香菱方纔別過黛玉,往後頭去回話。
她出得榮慶堂後樓,過穿廊經粉油大影壁,又往南進了園子裡,本待徑直過了閘橋往自家小院兒而去,誰知遙遙便見得賈璉停在省親別墅側門前,正與個媳婦子兜搭。
香菱定睛觀量,那媳婦子不是旁人,正是多姑娘!
想起上一回被璉二爺盯着自個兒瞧了半晌,香菱便蹙眉調轉身形,往西兜轉着回了自家小院兒。
她不是紅玉那等周全的,更不是芸香那等好信兒的,因是進得內中也不曾提及方纔所見,只與陳斯遠道:“大爺,我方纔若是遲一會子,只怕雪雁就要來了呢。”
“嗯?”
香菱當即笑着,將方纔情形說將出來,臨了又道:“這回我求了林姑娘,可算是拜了師,說不得過一二年我也能吟詩作對了呢。”
陳斯遠便扯了香菱的手兒,心下憐惜不已。若不是柺子將其拐了去,好歹香菱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外家雖是甄家別支,可其父苦熬幾科,說不得便能授官,又何必這般費盡心思的學那吟詩作對?
一旁紅玉聽得香菱說話兒,便過來揶揄道:“我道爲何姐姐偏要搶着去,敢情是拜了林姑娘爲師。只可惜我如今大字不識一籮筐,不然也尋個師父拜了去,來日也學着吟詩作對。”
陳斯遠聞言便道:“我讓五兒教你,偏你自個兒不學。”
紅玉嬌嗔道:“大爺說的輕鬆,我每日家裡裡外外的可曾得了空閒?”
“那這回我南下,料想家中也沒旁的事兒,到時你尋了五兒去學。待我回來,定要考校你。若是不曾長進,仔細你的皮!”
紅玉哼哼一聲,面上全無懼色。
倏忽到得申時左近,陳斯遠打發小丫鬟芸香往前頭走了一遭,問過門子說是大老爺方纔回來,陳斯遠便緊忙往東跨院而去。
卻說這日大老爺賈赦熏熏然回返,原本想着以迎春拿捏陳斯遠,自然是十拿九穩。怎料有小廝進言,說這兩日府中風聲四起,都說二房太太有意撮合陳斯遠與其侄女王雲屏。
大老爺頓時蹙起眉頭,心下難安。王子騰以京營節度使起家,那京營節度使早先可是寧國府的差事。蓋因寧榮二府老國公見勢不妙,有心讓賈家以武轉文,又因奪嫡之事惹得今上忌憚,這纔將京營節度使轉與了王子騰。
賈家兵權去了大半,王子騰自是趁勢而起,如今賈赦嘴上雖瞧不上王子騰,心下卻知如今情勢轉易,只論權勢,王子騰早已在賈家之上。
如此,一個榮國府的庶出姑娘,一個當朝大員的嫡親女兒,換了賈赦來選,也是選王雲屏而不選迎春啊。
他存心詐一樁好營生,如今眼看指望落空,自是心下煩躁。偏此時,外間小廝入內回話,說是陳斯遠來了。
大老爺賈赦暗自思量,這情勢比不過,也只好以情分壓人了。
當下命小廝引了陳斯遠入內,他自個兒還起身迎了兩步。
待二人見過禮、落了座,大老爺賈赦滿面堆笑,閒聊了幾句,這才轉而說道:“遠哥兒轉過年就十六了,這終身大事可曾思量過?”
果然空穴來風、事必有因,陳斯遠便認定自個兒與二姑娘的風聲定是賈赦放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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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他與寶釵如今尚且暗通款曲、不便示人,便說道:“回姨夫,如今我才過了秋闈,自覺學識不足,想着沉下心來苦讀幾年,待下一科再下場一試……這婚姻之事,不是有了林妹妹嗎?”
賈赦蹙眉道:“玉兒單弱,不好生養。再者說了,如海臨終囑託行兼祧之禮,便有默許遠哥兒再娶正妻之意。”
陳斯遠沉吟道:“這……只怕須得問過賈藩臺之意。”
賈赦笑吟吟道:“門子說玉兒今兒個一早打發人走遞鋪往南邊送了一封信箋,遠哥兒以爲玉兒會如何說?”
陳斯遠笑着不語。
賈赦便賣弄道:“罷了,你到時便知。老夫自忖還知道些玉兒的心思……再者說,玉兒如今年歲還小,下一科不過是四年之後,若遠哥兒金榜題名,莫非還要等着榜下捉婿不成?”
再過四年,陳斯遠正值弱冠之年。若果然金榜題名,他這個年歲,若還不曾成婚,只怕到時候文臣勳貴得搶瘋了!
賈赦不禁語重心長道:“這娶妻娶賢、納妾納色,遠哥兒若要尋一樁妥帖親事,須得知根知底纔好。老夫也不與你賣關子,你與迎春年歲相當,待過二年老夫便做主,將迎春下嫁與你如何?”
陳斯遠心下哭笑不得,這好事兒來的太勤也不是好事兒。先前王夫人化身王乾孃爲他與寶釵保媒拉縴,跟着賈赦又要將迎春許配給他,偏生正室只能娶一個,他又如何去選?
不拘是因着前世遺憾,還是此一世羈絆,陳斯遠都要選了寶釵。可這大老爺又該如何回絕?
正思量着,誰知賈赦又道:“不過……遠哥兒須得上上心,迎春若嫁了去,總不能跟着遠哥兒過苦日子吧?莫看你如今每月能得上千兩銀子,到時別府另居,這上上下下都是開銷,裡裡外外都是拋費。
遠哥兒這個年歲,想來是要仕途上有所作爲,自不會與那起子蠅營狗苟之輩上下其手。既然如此,何不趁着此時得空,仔細尋幾樁好營生來?”
陳斯遠琢磨過味兒來了,還道賈赦爲何如此好心,敢情還是無利不起早啊。這話聽着是爲自個兒考量,實則爲的什麼誰不清楚?
“這……姨夫說的也是,奈何這好營生是有數的,我這一時間心下也沒個計較。”
賈赦一擺手,道:“遠哥兒何必自謙?老夫信得着遠哥兒,你用心找尋就是。一年不成就二年,二年不成……就有些遲了,須知迎春可等不了你幾年啊。” 說話間賈赦面上滿是殷殷期盼,陳斯遠心下暗忖,大老爺這是給自個兒畫餅來着?
一時間哭笑不得,素日裡都是他給旁人畫餅,誰知情勢易轉,如今大老爺給自個兒畫起了大餅。
當下陳斯遠含糊應了,又腹誹着與大老爺說了半晌,這才起身告退而去。
出得黑油大門,陳斯遠心思一轉便計上心頭。大老爺想要好營生,那自個兒就送他一樁‘好營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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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肢輕蕩,杏眼含斜,須臾繾綣情濃,薛姨媽便忍不住嬌啼一聲,‘哥兒哥兒’地亂叫幾聲,隨即俯身貼在陳斯遠胸口,一時間喘息連連只覺恍若夢寐。
待須臾,薛姨媽忽而嗔怪着拍打了陳斯遠一下,蹙眉道:“莫要鬧了,你跟個野牛似的,我可遭受不住……”又想着只自個兒歡愉過了,她便赧然道:“左右你外頭養着兩個,房裡還有兩個,回去只管尋她們折騰去。”
陳斯遠不禁志得意滿,試問天下間哪個男子不想聽枕邊人這般求饒?
當下也不再作怪,任憑薛姨媽翻身落在一旁,又窸窸窣窣緩緩穿了衣裳,這才委身在其臂彎裡,臉頰貼在胸口上,說道:“每回你都跟餓狼也似的,莫非那幾個還不讓你吃不成?”
陳斯遠笑道:“那如何能一樣?”
薛姨媽便嗔看了其一眼,心下暗自歡喜。好歹她還急着要緊事兒,便趕忙道:“那曹家姑娘一事到底該如何處置?”
陳斯遠憊懶地枕着右臂,說道:“能如何處置?那兩萬兩銀子總不能打了水漂,自是娶回來供起來。”
“供起來?”
陳斯遠低頭看着薛姨媽道:“你莫非忘了,與曹家聯姻,看中的是曹郎中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