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分歧

雷伊和賽亞拉斯猜的不錯,此刻的加蘭多確實處於苦惱和迷茫之中。

加蘭多曾經一直以爲自己所信奉的女神是絕對正確的,而代表女神意志的大教長同樣是絕對不能違抗的存在,既然他們一致認爲龍族是邪惡的,應該被消滅的,那麼自己就應該實現他們的希望。

要知道,當初他決定捨棄自我,化身成神明手中最強的利刃的那一刻,這種想法就根深蒂固了。

很多外人都不理解教會的守護騎士爲什麼會擁有魔物般的外形,其實這很簡單——所有的守護騎士都是在小時候就被教會收容的因走投無路而心存迷茫的人,教會精心培養他們,給他們灌輸女神至上的理論,將他們改造成爲了捍衛女神而不惜一切代價之人。

爲了擁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女神,他們選擇了以最快的方式提升實力,那就是直接以女神的力量灌輸到全身,強行激發出身體的全部潛力。

當然,這種方法有着巨大的缺陷,第一是普通人的身體無法承受女神之力,爲了防止肉身的崩潰,教會在這之前不得不以禁忌的法術改造他們的身體——這就是其魔物外形的由來。第二個缺陷,則是因爲過早地開發了所有的潛力損害了根基,雖然獲得了強大的力量,但之後卻是難有進步了。第三,也是最致命的一點,所有守護騎士的生命都將與女神緊密相連,一旦女神受到傷害,守護騎士輕則承受同樣的傷害,重則直接靈魂泯滅。儘管教會裡沒有人相信女神也會受到傷害,但是無可否認,這一個缺陷的危險性其實最大。

就是這樣從小都以女神的意志爲優先的加蘭多,這幾年經歷的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他的信仰,他的神,有可能是錯的……

“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繼續和大家走下去……”加蘭多對着雷伊終於吐露了壓制在心底的苦悶,“如果女神真的錯了的話,作爲殺戮龍族的兇手,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龍和帝波……”

“……可是,”雷伊沉默了一會,忽然定定地看向加蘭多,小聲說,“爲了探明龍族之事,當初提議來找女神的,不正是你嗎?”

“……?!”加蘭多眼睛一亮。

雷伊笑了笑,再接再厲:“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扭扭捏捏……且不說我的兩個弟弟從來都沒有怪罪你的意思,至於龍族怎麼想,關鍵是龍和帝波怎麼做,不是嗎?”

良久,加蘭多突然也笑了,他低沉的聲音裡難得出現了一絲感動:“既然如此的話,我就厚着臉皮繼續見證一切的結束吧。”

不遠的地方,狼少年收回鍊金陣,完成了改造的他彷彿是感覺到了什麼,自言自語道:“果然這就是同伴之間的羈絆之力麼……”

停頓了片刻,他苦笑着站起身。

“沒辦法啊,我也……只能認輸了。”

【龍之都,長老居所】

黑暗的房間裡只有火把明明滅滅的光,將那些許的金紅色吝嗇地拋灑出來,落在紫發少年的臉上,肩膀上,頭髮上,恰到好處地揭開他隱藏在深深黑暗中的表情。

就在剛纔,按照大長老的要求,在全體同伴們的見證下,老頑童一樣的大長老波諾敘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大長老同所有人說的,加上最開始的時候跟自己與龍私下說的,拼接起來,便是絕大部分的真相了。

龍族的崛起是在薩塔洛斯世界的上古時期,與另外幾支龍族不同,維德希斯龍族從那執法者還不存在的時候起就是致力於守護大陸和平與穩定的種族,那時的他們處於最鼎盛的時期,僅次於擁有最接近古代神之龍族血脈的挪西康龍族。而那些神話故事裡的英雄,其實大多數的原型都是以人類的形態出現的維德希斯龍族。

似乎維德希斯大陸向來都不是很太平,從古至今,暴君、黑魔法師、瘋子、野心家層出不窮,而每一次席捲大陸的災難之下,都是維德希斯龍族的年輕英雄們挺身而出,率領着族人和同伴擊退了黑暗力量的一次次侵襲,在無盡的暗夜裡砍殺出一條通向光芒的道路。

因此,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都崇拜龍族,敬仰龍族,甚至將龍族視爲最大的依靠。和現在四處傳唱勇士擊敗惡龍的故事的遊吟詩人不同,當時的遊吟詩人讚頌着巨龍的仁慈與強大,連最心愛的七絃琴上都雕刻着龍的形態,可以說是將龍族的地位捧到了神的位置上。

然而後來,一位生性慈悲、心憂天下的女魔法師在一連串的機遇下成功封神,不忍心看到人們受到災難侵害之苦的她建立了天空教會,試圖在黑暗剛萌芽的時候就將其消滅。

她就是女神米莉亞。

在與黑暗的鬥爭中,米莉亞多次和維德希斯龍族一起並肩戰鬥,她深深地爲龍族的強大所震撼,即使自己身爲神明,也難以與維德希斯龍族抗衡。在又一次粉碎的黑暗的陰謀後,米莉亞忽然想到,如果維德希斯龍族墮落,那整個大陸將不會有人再站出來拯救一切。

這個可怕的事實震驚了米莉亞,她感到無比的恐懼。所以爲了及時消滅隱患,她憑藉多年來營造的美好形象建立了護衛騎士部隊,隨後大肆散播抹黑龍族的信息。一來有着天空教會的宣傳,二來維德希斯龍族不屑於辯解這些在他們看來無關痛癢的小事,所以漸漸地,人們對龍族產生了質疑,進而恐懼起來。

於是,屠龍聖戰終於準備就緒了。

“說實話,當年共同戰鬥的時候我們就看到了米莉亞眼中難以掩飾的驚慌,可是大家並不相信身爲同伴的她會做到那個地步……如果我們真的想要反抗,別說那些屠龍者,就算是她親臨,也絕對討不了好去!”

帝波記得大長老波諾第一次露出嚴肅神情時說的話,那時他的眼睛被火光所照亮,彷彿其中有一塊赤紅的鋼鐵。

聽完大長老敘述的衆人沒有說話,彷彿一瞬間都失聲了一樣。每個人臉上,都是滿滿的沉重。

雖然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但是這席話無疑在龍的內心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一直以來,他都以爲女神和龍族是勢不兩立的,其中必然有一方妄圖毀滅世界,而另一方想要保護世界,沒有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

“也就是說,這一切……其實都不過是那什麼白癡女神的憑空臆測?!”

深吸了一口氣,雷伊壓着火開口問道。

“雖然這麼說有點殘酷,不過看起來好像是的。”帝波也是好不容易纔平靜下來,他的心境是所有人裡最強的,但即使如此,聽到女神做出這樣舉動的真正原因後,也差點失去了理智。

“她在哪裡?”

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年輕的虎人眼裡已經滿是焚天的烈焰。

“先,先冷靜一下吧,這樣找上去絕對打不過的……”小桃第一次見到雷伊這麼失態,不禁嚇了一跳,不過還是小心翼翼地勸說着,生怕他直接找上門去了。

“小桃姐說的對,”帝波按住雷伊的肩膀,見對方怒氣稍減才繼續道,“至少先看看大長老有什麼意見吧。”

聽到帝波提到自己,波諾原本嚴肅的臉色又恢復了平時的嬉笑:“哈哈,既然這麼看得起我這個老骨頭,那我可不能藏私啦~”

“果然不能對他抱太大期望麼……”賽亞拉斯捂臉,剛剛那麼威嚴的形象瞬間又崩塌了真的沒問題嗎?

時間回到一個月後的現在。

那天大長老說,其實他的體內保存着維德希斯龍族一脈的終極力量——真龍之力,正是因此他才成爲了整個龍之都唯一具有戰鬥能力的存在。而自己和龍的最終目標就是正面擊敗大長老,繼承真龍之力。

雖然自己和龍已經有了不錯的基礎,但是體內的龍之力並沒有完全被開發出來,而兩人的情況還稍微有一些不同,所以需要用特殊的訓練方法來提升。

這一個月來,帝波按照波諾長老的要求在龍之神殿裡冥想,而龍則更多地與大長老本人在一起進行另外的修行。

冥想是一件非常無聊的事情,龍之神殿裡除了那座石頭做的巨龍雕塑沒有任何值得看的東西,所以帝波最初只能對着雕塑發呆。不過漸漸地,他似乎發現自己與那雕塑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聯繫。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沒有特意去做什麼,冥想的時候體內卻總是不斷地涌出力量來,彷彿那令人感到恐怖的力量一開始就隱藏在自己體內一樣。

如果說剛離開達納礦山的時候,帝波只能勉強在死魂龍的攻擊餘波下保持不死,那到達龍之都的時候他已經有信心可以正面硬抗死魂龍的一記攻擊,而一個月後的現在……雖然不敢保證能夠擊敗死魂龍,但是帝波相信,對方也絕對殺不了自己了!

沒錯,自己的進步在別人看來已經可以說是近乎妖孽的速度,只是帝波明白,若真的需要與女神一戰,現在的自己依舊不夠。哪怕是加上衆多同伴和跟隨大長老進行另外的修行的龍,同樣不夠!

“帝波哥哥?”

一個略顯歡快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帝波微微轉過頭,露出一個笑容:“是龍啊,最近沒怎麼見到你呢,修行怎麼樣?”

藍髮的少年一個月不見,顯得更加英俊挺拔了一些,變化最大的則是他的眼神。不同於以前銳利如劍的眼神,現在龍的目光和普通的人幾乎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偶爾閃爍出的一絲精光才向帝波證明了主人的強大。

如果說過去的龍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劍,那麼現在的他就是一把藏在劍鞘中的寶劍,只有出鞘的一刻纔會讓別人知道他的可怕。

看來這段時間龍也成長了不少呢……帝波暗自感慨着,卻不知龍也在打量着自己。

和一個月前相比,龍覺得帝波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然而在習慣性地用精神力探測帝波體內情況的一瞬間——

“唔!”

龍駭然地倒退了一小步,臉上的表情蒼白而凝重。

不是他大驚小怪,而是他實在難以相信剛剛幾秒鐘內發生的事情,如果非要準確一點兒說,那就是自己的那些精神力,如同被一個無法估計體積的巨大怪獸吞噬了。更可怕的是,隨後在帝波的身體深處,同時產生了一道和自己精神力強度相等的魔力流,穿過空氣的阻礙直接轟進了自己的體內。

有那麼一秒鐘,龍覺得自己的龍晶都在顫抖,彷彿遇到了天敵一般!

“怎麼回事?”帝波雖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不過看到龍的樣子還是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身體,“是太累了嗎?”

“不……我沒事。”勉強搖搖頭,龍的臉色恢復了正常。雖然剛纔的事情讓他很意外,不過憑藉龍族強大的恢復能力,這種小傷一瞬間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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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和你說說關於今後的事情……”

“你不說我也會提的。”帝波點了點頭,“已經過了一個月了,最近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恐怕很快就要發生什麼事……而我們卻還在這裡修行。”

龍微微皺眉:“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昨天我感受了一下大長老的氣息,覺得還是沒有戰勝他的把握。你不知道,那種感覺實在是太令我印象深刻了……就像是無邊無際的大海,不管我怎麼努力,都無法激起哪怕一個浪花!”

“如果要等到什麼事都萬無一失了才行動,那你就永遠都沒有行動的機會。”帝波看着遠方的死亡沙漠,目光深深淺淺,“我的預感一向很準,如果不盡早啓程的話,事情會麻煩得多。”

“可我們總不能就這樣去送死吧!”龍的聲音大了一些,他雙手握拳,巨龍的氣勢轟然涌現,“現在的我們還是太弱,連大長老都不一定可以戰勝,又有什麼資本對抗女神?哥哥你相信我,按照這個提升速度,最多再有一個月……一定就沒問題了!”

“一個月?”帝波嗤笑,在巨龍凌然綻放的威壓下分毫不動,“到了那時後悔都晚了!你知道現在外界發生着什麼嗎?從我們進入龍之都前,石化事件就愈演愈烈,天空教會與事件的關係我們早就確定了,這一個月已經不知道發展成什麼樣了,再有一個月……哼!”

龍咬緊牙關,絲毫不退讓:“我必須爲大家的安全負責!”

“那我就必須爲大陸負責。”

帝波沉默了片刻,擡起頭,注視着龍美麗的藍色眼眸,輕輕地說。

“哥哥!”龍一把抓住帝波的手,懇切地搖搖頭,“相信我,沒有足夠的力量什麼都是空談,我們還沒有做好準備。”

“那你就繼續做準備吧。”帝波甩開了龍的手,眼中冰冷一片,“真龍之力什麼的,我不稀罕,你自己拿走好了。我現在就去找女神。”

是的,我是對的,已經沒有時間了。女神居所的方向之前大長老就已經說過,穿過死亡沙漠往北走,那座廢棄的古代都市裡……就是最後的目的地!

心裡這樣想着,不顧身後龍的呼喊,粉碎掉最後一絲猶豫的帝波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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