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迴流

充斥着迷幻般色彩的世界裡,紫發與藍髮的少年並肩而立於水晶平臺之上,透過那層半透明的屏障,可以看到他們的腳下無盡的幻惑之深淵。那是來自人們內心最深處的慾望與壁障所凝聚而成的精神海洋,其中蘊藏的,是無比神秘的心之力量。

虎人青年站在他們的身後,臉上驚異之***不絕。縱使是經歷過數次生死的雷伊也是第一次來到這種神奇的地方——心靈幻境的核心。植物魔獸培克洛則在雷伊的身邊,他沒有神秘動作,看起來反而早有預料一樣。

一直以來,薩塔洛斯世界的九大力量屬性中,“地”、“水”、“火”、“風”屬於下位屬性,這四種力量是被人們最早所認識到的,也是在改造世界的過程中對人們幫助最大的力量。無論是人類和獸人的啓蒙教育裡,還是龍族傳承的記憶中,都有着魔法師們使用地的力量加固房屋、開鑿河道;使用水的力量解除乾旱、熄滅火災;使用火的力量鍛造裝備、精煉礦石;使用風的力量變換天氣、驅動工具……

可以說,下位屬性力量的運用已經在過去的無數年裡滲透到了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在這四種力量之上,還有“光”與“暗”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這也就是所謂的中位屬性。

最開始的時候,因爲光可以給人們帶來溫暖、舒適的感覺,而暗則是偏向於陰冷與壓抑,所以人們紛紛崇拜光明而憎恨黑暗,甚至一度在中世紀裡出現了“禁絕黑暗”的口號,任何修行黑暗魔法的人都會被當做異端處決,無論他們究竟有沒有真的做過惡事。這種活動到了最狂熱的時候,即使沒有修行黑暗魔法,僅僅是對黑暗力量比較敏感的人都會受到處決。

後來的歷史書上,將這個現象稱之爲“光明災難”,在大陸歷史上三大災難中排名第二,僅次於第一的“大分裂”,危害程度甚至超過了著名的“刻印浩劫”。

如果不是那場名爲“光之逆推”事件的發生,或許整個維德希斯大陸擺脫光與暗的偏見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實際上,雖然光與暗的力量已經算是高端,並非所有的人都擁有擅長修行的資格,但是在它們上面,還有着名爲“時”、“空”、“幻”的三種上位屬性。顧名思義,時間、空間、認知。

這三種力量屬於相當玄妙的層次,即使是天生擅長修行的人也很難以做到精通。比如說帝波,儘管身爲龍族,並且同時擅長時與幻屬性方面的修行,可是即使接受了維德希斯龍族千百年來的傳承力量,也依舊無法將時間與認知的力量完全發揮出來。最好的證明就是,包括帝波在內的所有人居然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抵擋殘翅的心靈幻境,若非那種神秘力量的保護,恐怕帝波此刻未必就能夠突破自己內心的壁障。

所以可見,上位屬性的修行究竟有多麼困難。

然而,那個名爲殘翅的年輕龍人竟然能夠將幻之力量發揮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實在是難以想象。

不久之前,帝波他們終於和剛剛掙脫出自己內心的龍會合,不過隨後,他們就被殘翅拉進了幻境的核心區域。現在他們的對面,殘翅正懸浮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所有人。

不錯,就是懸浮。沒有使用身後的翅膀,他就這麼簡單地站在虛空中,彷彿腳下本來就有一片土地似的。

帝波的心裡有些震動,本來以爲殘翅只是擅長幻之力量,沒想到對風之力量的運用也精深到了這種地步……雖然在精神的世界裡大家都不是實體,懸空的難度會減少一些,但是像殘翅這樣身體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甚至連魔法的波動都沒有就能夠輕易踏上虛空,實在是超出了一般人認知的事情!

“看來我小看你們了……能夠突破內心的壁障,也算是值得讚揚。”殘翅的聲音很冷漠,不過表情依舊高傲,“但是就到此爲止吧。雖然你們突破了表世界,可裡世界卻不是你們可以想象的。我甚至都不用出手,就能看你們在這裡慢慢地將心靈之力消耗完。到那時,就算我收起心靈幻境,心神受到嚴重損傷的你們也已經是不堪一擊的傢伙了。”

“你!”雷伊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他無法懸空,此時恐怕早就衝上去和殘翅戰鬥了。

龍與帝波對視一眼,沒有任何言語,他們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殘翅說的沒錯,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形體是由各自的心靈力量凝聚而成的,而這種凝聚會不斷地進行損耗。雖然目前的損耗不大,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情況一定會變得越來越糟糕的……

更不幸的是,這個世界是殘翅所締造的,所以他在這裡擁有巨大的主動權,只要他想拖延時間,他們就無計可施!

爲今之計,確實只能試一試利用培克洛的力量直接突破裡世界了……!

“雷伊哥!”帝波忽然低聲叫道,雷伊一愣,隨後馬上想起了之前計劃好的事情。雖然獸人一族一直以來給人以衝動的印象,雷伊本人也算是個熱血青年,不過關鍵時刻他也不會犯傻,於是急忙拉住帝波和龍的手,做好破陣的準備。

培克洛也明白了兩人的意思,他眼中一道綠光閃過,地面上瞬間浮現出一座碧綠色的魔法陣,隱約有淡青色的氣息從中冒出,宛如寒冬中的火焰。

“自不量力……”殘翅冷笑,“我的心靈幻境怎麼可能被區區三個人突破?就算其中有龍族也是一樣!”

“別太小看我們之間的羈絆啊……”雷伊微微擡頭,琥珀色的瞳孔深處滿是不屈。

“吶,這次我們兄弟可是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並肩作戰,要加油啊!”帝波握緊了兩人的手。

“那是當然。”龍淡淡一笑,閉上了眼睛。

魔法陣眼睛啓動,碧綠色的光芒越來越強烈,而漸漸地,帝波、龍、雷伊三人的腦海中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三人的記憶。他們知道,這是心靈之力被最大限度激發時引起的共鳴現象。

一時間,無數的畫面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有他們彼此講述過的,也有一直隱藏在各自內心深處的……

順着溪水漂流到山下、被樵夫救起來的藍髮男孩子……

銀色巨月之下,面對着幼龍露出悲憫表情的魔法師……

全身染血朝天怒吼的虎人青年……

飛翼城、農育所、鬥都、燈塔、妖精村、天使之塔……

大雪山、阿里安特鎮、傳承之間、達納礦山、龍之都……

混沌的迷幻時空中,帝波看到了自己經歷過的種種,兄弟們經歷過的種種,還有與他們產生過羈絆的那些人們……

老師、賽亞拉斯、妮娜、小桃、加蘭多、培克洛、龍長老……

少年不知道此時自己的兄弟們看到了什麼,但是心裡隱約能夠猜到。或許所謂的心有靈犀,就是指這樣的時候吧!

心靈的力量已經接近極限,下一秒,突破開始。

“哼哼,”殘翅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能做到就儘管來試試好了,不管你們有什麼招式,在這心靈幻境前都會化作絕望的!”

“是嗎?”

隨着培克洛的一聲悶哼,綠色魔法陣瞬間擴散開來,幾乎將整個空間都籠罩其中。在同一時刻,紫發的少年也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灼灼燃燒的赤金之眸,好像有那麼以剎那,殘翅居然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我們必須要成功,因爲……我們一定要追尋真實,因爲,還有那麼多人在等待我們回去!”

“好強的力量……怎麼會……?!”

劇烈的震動之中,碧青色的光芒將這個幻惑的深淵徹底照亮,殘翅的驚呼聲還來不及被空氣所傳遞就泯滅在了喉嚨裡!

……

“這個地方……唔?!”

周圍的光芒終於黯淡下來,然而出於意料的是,少年並沒有回到天堂,反而是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周圍並不是熟悉的中世紀建築風格,而是類似古都的鋼鐵之城。

帝波回頭看了看雷伊、龍還有培克洛,植物魔獸沒有說話,而另外兩人則迷茫地搖了搖頭,看起來知道的也不會比自己多。

“等一下……”一個人忽然闖入了帝波的視野中,他微微一愣,一陣無法言說的奇怪感覺頓時漫延開來。雷伊和龍也是訝異了一下,顯然他們也有同樣的感覺。

那是一位顯得有點稚嫩的人類少年,鉛灰色的天穹之下,他獨自走在街道上,表情冷淡,即使笑起來也給人一種隱約的難過氣息。

“這是殘翅的內心啊……”

沉默了一下,帝波和培克洛同時說道。

“誒?”

雷伊一驚,他急忙看看四周,卻並沒有看到殘翅的身影。

“難道說這個少年……?”龍反應更快一點,立刻想到了關鍵。

“不錯。”帝波點頭,“看樣子他也有一段複雜的往事啊……”

溫暖而舒適的黑暗。

殘翅努力地喘息着,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很舒服,就像是在母親腹中時安心的感覺,讓他完全不想動彈。

然而漸漸地,黑暗退去,光明的到來卻帶着令人不安的氣息。不由自主地戰慄着,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場景被再次從記憶的最底層翻上來。

“不要……求求你不要……”

無力地祈求着,可是黑暗最終還是消失了。

小時候在修道院裡面無表情冷漠觀看一幕幕生離死別的自己。

在院長的關切之中漸漸地放下戒備,感受着愛的溫暖。

每天和同伴們一起出去打工,拿到錢之後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

難忘的深夜,一夥歹徒闖入修道院,自己躲在門後聽着外面的慘叫與大笑,暗暗地流淚。

被歹徒發現後無望的反擊與掙扎。

鮮血縱橫的地面上,自己死不瞑目的眼睛。

光明再次映入眼簾的時候,發現來到新世界的自己完成了與那個被吞噬掉的龍人少年的統一,毅然決定繼續活下去。

最後到了那一幕……

他至今還記得那個叫愛莉莎的女人,記得她嬌媚的話語和柔軟的身軀,還有那種詭異的幽香。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那天她溫柔地撫摸着自己的胸膛,明明是嬌弱無力的姿態,卻令已經有了數年僱傭兵生涯經驗的他生不起一點反抗之心——沒錯,雖然爲了變強也多次和強大的魔獸戰鬥過,但是那些魔獸全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這個女人給自己的危機感強!

“那麼,這份禮物就送給你了。讓我好好期待一下吧~呵呵呵。”

那股詭異的幽香瞬間濃了起來,然後女人帶着崩壞似的笑容直接吻住了他的嘴脣,宛如誘惑天使墮落的惡魔之女。雖然聽起來很有香豔的意味,不過隨後,一個滑膩、冰冷而令人作嘔的柔軟物體就深入了喉嚨,順着食道直接滑入了胃裡。

“咳咳……你給我吃的是什麼……?”嘴裡、食道壁和胃壁上似乎還殘留着那個東西噁心的觸感,全身觸電般一顫,他用力推開了女人,乾嘔了幾下卻只吐出一灘酸水,近乎失態地吼道。

可是女人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直到他腹中的不祥氣息擴散到全身,完全失去意識爲止。

“歡迎加入刻印一族,以後你就是第三階的成員了,以前的名字沒有意義,今後就叫你‘殘翅’吧。”女人注視着他裸露的胸口上浮現出的黑色刻印,滿意地笑了。

“是,愛莉莎大人。”他緩緩甦醒,金色瞳孔中流露出同樣詭異的色彩。

……

“滾出我的內心!!!”

周圍的景色再次變化,這一次是真的回到了現實世界。帝波猛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不遠處神色已經無比陰冷的殘翅……以及他全身掩蓋不住的暴戾氣息。

“想不到你只是受害者啊……”龍深深地看了殘翅一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閉嘴!”彷彿是觸怒了殘翅,他崩潰似地大吼一聲,“你們這些混蛋居然讓魔法迴流……你們怎麼敢冒犯偉大的刻印一族!”

“不好辦了……”雷伊看看剛剛甦醒的妮娜他們,又看看殘翅身上不斷涌出的黑色魔火,“這個傢伙已經徹底暴走了!”

“只能先打倒他再說了!準備戰鬥!”

帝波咬咬牙,殘翅的實力忽然暴增,他胸口上的黑色刻印彷彿完全活了過來,像一條小蟲一樣在皮膚上四處遊走。更可怕的是,那種不斷涌出的黑色魔火……

雖然沒有接觸,但是他很清楚地看到,周圍的花草正在迅速地枯萎,最後化爲粉末——這種變化絕對與那魔火脫不了關係,可想而知,這種魔火到底有多可怕了。

況且從光學的角度來說,黑色的火焰,其溫度原本就高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啊!

“難怪……米莉亞要發動審判日……”殘翅的翅膀最大限度地展開,看起來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之王,他的聲音很低沉。

“因爲你們都該死!!!”

下一刻,黑色的火焰直接爆發,原本優美的天堂頃刻之間便化爲了火焰的世界,同時到來的,還有殘翅的咆哮聲。

“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是仇、絕、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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