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距離皇室城堡的大門越來越近,隱心裡不好的感覺也越發強烈起來。
其實早在看到天水之路上遍地的屍體和昏迷的龍族時,他就已經知道情況不妙了,可是……
此刻的特拉蘇斯已經到了極爲混亂的程度,似乎是察覺到了鏡之國被入侵,那座恐怖的血煉之陣不就久之前被緩緩地啓動了,整座城市都被數層血色結界所包圍,成爲了禁絕一切生靈出入的死地。
雖然血煉之陣因爲被畫得太大,想要完全激活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事情,但按照這個速度下去,最多一個小時,魔法陣積蓄的能量就會到達巔峰,那時候恐怕城市裡除了那羣敵人外,其他的人都得死!
況且,隱也有不得不進入城堡的理由——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依倫娜說過要和讓一起進入城堡的……
即使到了這個地步,隱依舊沒能夠放棄對曾經的妻子的挽留!
或許隱和塞繆爾有些相似,都是爲了真正珍視之人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那種人。
只是這種人,最後能得到善終的,真的是少之又少啊。
腦海裡的念頭轉了幾下,隱就已經到達了城堡的大門前,他皺着眉打量了一下這座屹立在血紅蒼穹之下的城堡,心裡涌起無名的恐懼。
事情比想象得還要糟糕,城堡裡除了一股強大到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氣以外,居然沒有別的生靈氣息了——這隻有兩種解釋,一是城堡裡確實只剩下讓一個人了,二就是……讓的氣息太多龐大,以至於其他人的氣息都被掩蓋住了。
第二種猜測的可能性無疑更大,但萬一這是事實,那麼……
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前面等待着自己的,絕對是難以想象的苦戰!
“嘎吱——”
大門並沒有被封鎖,隱很輕鬆的就把門推開了。
空曠的大廳被讓的殺戮與毀滅氣息所充斥,上百個魔法傀儡的簇擁下,他高居於女皇曾經的王座上,身上發出淡淡的紅光,無數的光點圍繞着他的身體四周旋轉飛舞着,美麗中透露着詭異的殺機。
隱進來的一瞬間,讓猛然間睜開眼睛,那眼睛明亮如同浩淼星空中的星辰一般,威嚴的氣勢彷彿就從眼中的光芒中射出來。
差一點,隱就扛不住威懾的感覺,膝蓋發軟要跪了下來。隱急忙振作精神,努力地立在原地。
此刻讓的實力居然又一次提升了!
這位年輕的龍族元帥與之前有些不同,臉上神采奕奕,高貴而冷漠的氣息依在,舉手投足間卻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威壓。
“是你。”
讓緩緩地吐出幾個字,不帶感情的目光定定地凝視着隱。
【皇室城堡上層】
溫暖的壁爐室內已經是一片冰冷,此時的城堡裡不再有下人,自然也不會有人來給壁爐添加柴火了。
銀髮的少女安靜地坐在小桌前,一隻手翻動着一本有些發黃的舊書,另一隻手輕輕地握住胸前的項鍊。
母親……
斯爾維婭知道自己見不到母親,因爲她被軟禁在頂層的一個房間裡,而城堡中佈滿了大量的魔法傀儡守衛,個個都足以制服自己,所以現在就連離開這個房間都是一種奢望了。
可是……真的只能看着野心勃勃的元帥繼續佔據着城堡,將國家弄得一塌糊塗嗎?
少女忽然想起了她那離家出走的弟弟,皇室最小的後裔,如果……如果自己能有他的堅強和果斷,一定不至於什麼都做不到吧。
仔細想想,真的是這樣呢……和大多數人想象的不同,從小斯爾維婭就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女孩子,生性內斂的她不懂反抗和拒絕,只是不斷地接受別人的告誡,成爲別人想要她成爲的人。
可是她的弟弟不同,或許是出生在稍微安定一些的時期,他天生就不知道什麼是妥協,更喜歡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對他來說,只要能瀟灑地在世上走一回,哪怕是不要這個皇子的身份都是無所謂的……
很多時候斯爾維婭都很羨慕她的弟弟,也想過放開自己一次。但是已經太遲了,她的心早就被自己束縛起來,以至於連她自己都將目前的一切當做理所當然的事,根本不知道如何改變……
斯爾維婭記得,自己曾經在這本母親贈予的書上看到過一句話:生命彷彿一場放逐與流浪,只是大部分人都將自己交給了俗世,用別人和社會既定的軌道羈絆自己前行的腳步。
如果能更早地注意到這句話,事情會不會有所改變呢?爲什麼自己一直都是把責任和自我完全割裂開呢?
少女抓緊了胸前的項鍊,直到這一刻,她才忽然明白了母親的用心。
自出生以來,別人施加在她身上的希望、要求乃至條條框框已太多太多,生活中她早已學會了揣摩別人的意思行事。
或許繼續下去的話,斯爾維婭可以成爲一個合格的女皇,但是毫無疑問,她會過得不“自己”,不幸福。
所以芬尼雅纔給了她追求自我的機會,讓她接觸外界的人和事,進入學院學習,跟隨羅伊一起冒險……
然而,即使是有了這樣的條件,她依然是那個謹小慎微的少女,不曾真正地邁出那一步。
直到現在。
有時候,其實自己已經很累了,但看到別人的目光,她又會習慣地假裝堅強、習慣一個人面對所有,到最後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麼樣。
有時候她也會很開心地和每個人說笑,和每個人都那麼親近,可是卻沒有人知道,那不過是僞裝,是刻意的僞裝;她可以讓自己很快樂、很快樂,卻找不到快樂的源頭,只是傻傻地笑。
“希望你始終牢記,要相信自己的心靈,聆聽自己的聲音,並且勇於發現——你要成爲怎樣的你。”
隨着目光輕輕的移動,少女讀出了最後一頁的這行字。
“轟!”
門外忽然一聲爆響,緊接着大門被粉碎,一男一女的身影像是宣告希望的天使,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斯爾維婭的眼前。
“沒事吧,蘇?”
賽利贊亞微微喘息着,收回了手裡的武器。蘇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無事。
剛剛在一樓大廳裡,隱和讓發生了衝突,這樣一來他們纔有機會在被讓的“血色境界”完全覆蓋的城堡裡找到空隙,打倒看守公主房間的魔法傀儡。
“快走吧,一會我們還要去救女皇,再送你們離開這裡——誒?”
正準備帶着公主離開的賽利贊亞忽然愣住了,在他的眼裡,那個總之是封閉着自己的少女居然露出了一種從未見過的堅毅神情,就像是經過了烈火淬鍊後的鋼鐵。
“我要和你們一起。身爲皇室成員,一定是有什麼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拜託了!”
斯爾維婭鬆開了握住項鍊的手,朝着兩位聖侍者深深地鞠躬道。
可是事情再一次發生了變化,還不等賽利贊亞回答,一層大廳裡突然爆發出一聲震天的龍吼!
窗外原本破碎的天空此刻被暈染上一層濃濃的血紅,城堡的大門被直接撞碎,黑紅色的滅世之龍展開了巨大的雙翼,彷彿雷暴一般的能量場降臨於這座死難的城市,而與他對立着的,是黑色長袍被粉碎,只穿着一身勁裝手持鐮刀的隱!
“既然你如此不識擡舉,本座就毀滅你的身體,將你的靈魂放在地獄魔火上炙烤萬年!”
徹底墮入魔道的讓冷冷地注視着有些狼狽的隱,殺氣如同海嘯一般席捲而來!
【鏡之第二塔】
易水寒單膝跪在地上,鮮血從口中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在腳下這片水晶的地面上。
遠處的格瑞昂微笑地看着這位龍族的少年,眼神中充滿着嘲諷。的確,剛剛易水寒利用決死之界突然爆發出了超出他想象的力量,不過可惜……
“哼,你的實力就只有這樣嗎?有本事再來,今天我非要你命盡於此。”
易水寒左手緊緊地捂住胸口,鮮血將原來白皙的皮膚染成了鮮豔的紅色。儘管自己已經被對面的魔導師重傷,但是他依然稚氣未脫的俊美臉龐上此刻卻是一種令人恐懼的面容,似乎完全不在乎對方的強大。
“真是愚蠢,到了現在還看不清形勢嗎?”格瑞昂的嘴角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儘管你的決死之界很厲害,但別忘了這裡是鏡之塔!你真的以爲這座魔法堡壘的能耐就這麼點嗎?告訴你,只要我想,連你身體裡的魔力也不是不能被抽取——”
“囉嗦!”
易水寒瞬間衝了過去,但是仍然像前幾次一樣剛要碰到格瑞昂,對方就憑空消失在原地,瞬間從遠處出現。
本來,作爲修行六大屬性魔法的易水寒,儘管剛剛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但他的體質要遠超身爲人類的格瑞昂,在攻擊速度上的優勢絕對是壓倒性的。
不過,這次與他交戰的對手使用的能力實在是太詭異了!
不知道爲什麼,格瑞昂的身體似乎與整個鏡之塔連在了一起,能夠隨時從這個大廳的任何一個地方出現,而且這個能力發動的時候沒有一點能量波動產生,就好像是天賦一樣!
連對手的身體都碰不到,再快的速度也都不過只是野獸的怒吼,僅僅嚇唬些弱者罷了。
碰了無數次壁的易水寒單膝跪在地上,鮮血從他的嘴角處滲出,但是他眼神裡卻依然冷冽,看不出一絲疲倦的神色。
“有本事的話,給我躲一下這個看看啊?”
儘管嘴角上都已經滲出了血,臉上卻依然是鋼鐵一樣的堅毅,沒有絲毫畏懼。易水寒暗中以最快的速度溝通體內的靈脈,魔力瞬間凝聚完畢,能夠焚天煮海的恐怖烈焰頃刻間將格瑞昂包圍。
“沒有用的,在這裡就是我絕對的主場,我不僅能夠抽取你的力量,還可以隨心所以地在大廳裡移動,一切的攻擊對我都是無效的——唔!”
他還沒把話說完,就因爲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而閉住了嘴。他的身上,華麗的袍子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右肩一直砍到了腰上,噴薄而出的血液染紅了金色的長袍。
格瑞昂的眼中充滿了難以相信的驚恐:“不可能,你怎麼能攻擊到我的,這絕不可能……”
“所以說你是個蠢貨。”易水寒此刻終於站起身來,暗藍色的眼睛散發着深淵的幽光,“之前的戰鬥你以爲我是在做無用功?其實我已經試出來了,鏡之塔的領域雖然強大,但我展現出的力量越強,領域對我的壓制就越弱,這就是說……如果我使用的力量超出了它所能夠處理的上限,你的依仗就等同虛設!”
“不要忘記,我是龍族!”
最後一句話讓格瑞昂的心狠狠一顫,他忽然知道自己的失誤了:中世紀結束以後,大多數的龍族都時常以人類的面目出現,甚至於有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其實是龍。所以大部分人都會不自覺地將龍族的人類形態看做是最強形態,卻忘記了在人類形態下,龍族的實力是會削弱很多的!
格瑞昂自己也是如此,一開始易水寒表現出的實力過於驚人,隨後也一直隱忍着沒有爆發全力,這才趁着自己疏忽的時候重創了自己。
真是好算計!
剛剛的一瞬間,易水寒解放了身上的全部限制,以龍的力量打出了第二擊,又幾乎在同時恢復了人形態——這種迅速切換兩種形態的能力意味着易水寒對於能量的控制已經到了一個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能把我傷到這個地步,你在人類裡也算是厲害了,可以安心去死了。”易水寒輕輕地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跡,凜冽的殺氣死死地鎖定住格瑞昂,右手上更加洶涌的火焰已經生成,似乎下一個瞬間就可以徹底毀滅他,“準備好迎接最後的審判吧,蠢貨。”
格瑞昂顫抖着從地上爬起來,後背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緩慢地癒合,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出,他的聲音在發抖:“別……別殺我,我可以做你的奴隸……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的……”
一位大魔導師甘心做奴隸這種事雖然對一般人來說是巨大的誘惑,可惜……他面對的是易水寒。
這位龍族少年在加拉蒂亞大陸被譽爲天生的冷血死神,因爲他在戰鬥的時候絕對不會給敵人一點生還的機會!
“斬草除根,我還是知道的。”冰冷的聲音彷彿來自最陰森的地獄。
格瑞昂的瞳孔開始凝聚,似乎已經看到了向自己緩慢洞開的地獄之門。
深邃的黃金瞳孔如同一層薄薄的冰面,肅殺般的寒意與冷漠充盈其中。易水寒漠然地舉起左手,殺機頃刻之間迸發。
“去死吧!”
格瑞昂眼角兇光一閃,忽然咆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