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傷

【卡拉哈大陸,龍之都】

“呼……”

紫發的少年慢慢吐息,隨後恢復了自己原本的姿勢,結束又一次冥想。

已經兩年了啊。

帝波走出古老的龍之神殿,看了看頭頂依舊湛藍的天空,心口有些疼痛。

“老大,這次怎麼樣?”

見到少年出來,靠在門外休息的賽亞拉斯回頭關切地問道。

“還好吧。”帝波淡淡地點頭,“大長老教的方法很有用,龍之力已經被開發出了很多了。”

溫暖的陽光照拂着大地,萬物盎然。淺藍色的天空像一個巨大的調色板氤氳出朵朵瑩白,雲淡風輕。

世界美好得和兩年前一樣。

可是老師的離開,成了所有人心裡永遠的傷。

賽亞拉斯還記得那天返回礦山後的情形,在自己面前一向以安靜平和甚至有些弱氣的姿態示人的帝波,原來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兩年前,達納礦山】

原本的巖洞已經化爲了無底深淵。

“但是一旦能直面這種痛苦,人就往往有了才華和勇氣。”

“無論如何都要保持一顆敬畏之心。”

“哪怕是爲了期待着你的人們,你也要努力……”

“放心,一切有我。”

“等我回來。”

……

心臟悄然地碎裂。

帝波第一次知道,原來,老師已經在他的心裡佔據了這麼大,這麼大的空間。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溫柔地抱着自己,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坐在夕陽下講述那些傳奇的篇章,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永遠微笑着等待自己。

好像所有可以發泄的地方一下子都成了空,眼睛澀得生疼,耳邊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視線裡只剩下那抹白色身影最後消失的地方,帝波猶如離弦的箭一般向那裡衝了過去。

“老大不要!”賽亞拉斯立馬迎面跑過去死死地抱住對方,淚水不停地涌出眼眶,順着臉頰滑落,“老大別衝動,不要去啊!”

老大……絕對不可以死掉!

藍髮的少年龍默默注視着這一切,海天般澄澈的眸中漾起一絲波瀾,微微抿起的脣堅定而惆悵。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真的是希望帝波跳下去的,至少那位相處時間不長卻給自己很舒服的感覺的人可以帶着他的學生、他在世的牽掛一起離開,不會孤單。

誰都不喜歡孤獨,卻在命運的驅使下不得不各自默默承受。就像……他自己。

“老大!”狼少年突然大叫一聲,心頭一凜,雙肩隨即被兩隻有力的手緊緊捏住,帝波全身忽然掀起驚濤般的氣流。此刻的他,靈壓之強連見多識廣的護衛騎士加蘭多都不禁爲之驚訝。

水晶的雙眸彼時充斥着瘋狂和殺戮,此刻卻是那麼地絕望。再兇殘、再暴虐的殺戮都消弭不了的內心的血腥戾氣。

殺光所有人也換不回來的那一個人,毀掉全世界也換不回來的那一個人!

咬咬牙,加蘭多看不下去似地猛然出手,一掌砍在少年的脖子上。

霎時溫暖的冰冷的、嘈雜的安謐的,所有都消融在降臨的黑暗裡,一張熟悉的笑臉在少年眼前浮現。

他記得,那夜銀色的月光下,老師正是帶着這樣的微笑,朝驚恐中的自己伸出手的。

終於慢慢地倒了下去,眼角溼溼的,賽亞拉斯隨着他一同跪在地上接住他的身體,手上沾滿了鮮血,是帝波的。

和魔法師類似的白衣染成了血衣,灼灼其華,觸目驚心。

那些被死亡之力造成的傷口即便是靠着龍族自身的超強修復力短時間內也是難以痊癒的,而因爲受到刺激而甦醒的魔龍之血更是不顧他的身體讓整個人持續處在亢奮的狀態,加之剛纔巨大的戰鬥負荷,支撐不下去是必然的結果,就算沒有加蘭多的一擊也是一樣。

然而受傷最重的,是心。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他們再次踏上了旅途,只不過原本結伴而行的人,卻少了一個。

賽亞拉斯知道帝波其實也是很清楚大局的,不管倒下多少人,不管遭遇多麼巨大的黑暗與痛苦,都要繼續前行,因爲除了前行,他們已經沒有其他的路。

只是……那之後的很多天裡,笑容都沒有再出現在紫發的少年臉上。

他們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夥伴,聽龍說那些人都是他小時候認識的同伴,只不過天使之塔一戰後分開了幾年。有的時候賽亞拉斯真的很嫉妒龍,也很同情帝波,因爲作爲弟弟的龍有那麼多的同伴可以幫助他,安慰他,和他一起努力戰鬥,而作爲哥哥的帝波只有他的老師,卻還不得不在龍面前做出成熟的樣子。

或許他還有自己,不過賽亞拉斯明白,自己與他未滿一年的牽絆,是絕對比不上那八年的時光的。

如果……如果我可以早一點遇到你,那該多好。

狼少年回過頭,看看這個日漸壯大的隊伍,忽然覺得還是應該往好的地方想的。自從離開達納礦山後,自己陸續結識了雷伊、妮娜、小桃,還有培克洛。

雷伊就是帝波和龍的哥哥,曾經是一位非常開朗而又桀驁不馴的虎獸人,當年也僥倖逃脫了殺手的追擊,只是之後一直以爲弟弟們都被殺死,所以性情變得陰鬱起來,一直在各地流浪修行,希望可以早日完成復仇。說來也巧,他們離開礦山後,就在不遠的歐加要道遇到了獸化後失去理智的雷伊,還擊退了對方,可惜獸化後雷伊的外形大變,這些年的修煉也讓他身上充滿了血腥氣息,即使是龍和帝波都沒能夠認出。直到幾個月後他們偶然經過黑幫聚集的暗市時,才遇到了孤身一人去挑戰殺手組織首領的雷伊。

而在與兩位弟弟重逢後,那位印象裡一向強大的虎人竟然痛哭失聲,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妮娜則是龍小時候機緣巧合下認識的飛翼王國公主,也是一位很有天賦的女魔導師。和已經遠離了中世紀定義,廣泛涉獵各個學科領域的魔法師不同,魔導師更加接近人們傳統認知中的魔法師,也就是僅僅將魔法當做戰鬥的手段而不是專業的研究領域,那些天賦不高,無法完成魔法師繁重學業身體素質又不強的人們往往都會選擇成爲魔導師,然後成爲僱傭兵的一員。

不得不說,妮娜是個很厲害的魔導師,不到二十歲的她水火風地四系魔法都已經達到了千中無一的程度,就算作爲學習要求相對低的魔導師,也是很難得的成績了。更何況身爲飛翼王家成員,妮娜沒有什麼天生的傲氣,完全不在意和大家一起風餐露宿,這就更是難得了。

小桃是一位小有名氣的女學者,據說還是著名的機械工程學博士的女兒,雖然賽亞拉斯總是覺得她有些呆呆的,就連擅長與人交流的自己都覺得頭疼,還略微近視,不過精通各種機械知識甚至掌握一些中級魔法的她僅僅二十歲出頭,這種水平放到整個大陸上也不多見。

至於培克洛,卻是一隻很少見的植物魔獸,不算弱,配合上幾乎可以匹敵龍族的恢復力,一般的中級魔獸都不敢招惹他。只是他非常沉默寡言,在隊伍裡沒什麼存在感。不過私下裡龍偷偷告訴過賽亞拉斯,那是因爲對方比較害羞,不知道爲什麼只要在龍面前就不會說話——當然作爲一隻植物魔獸他說的話也沒人能聽懂就是了。賽亞拉斯還聽說培克洛其實本來是農育所研究生物技術時變異的一隻洋蔥,後來在一串巧合下決定跟着龍一起冒險。

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居然也心甘情願地成爲了他們中的一員呢……

似乎每天早上和妮娜一起叫貪睡的龍起牀;與雷伊一起探路、相互打趣;聽小桃講授機械方面的知識,並教給她關於鍊金的技術;閒暇時捉弄培克洛,瞧着對方急得到處亂竄的樣子;坐在一邊看加蘭多不厭其煩地教導龍和帝波戰鬥技巧;吃帝波精心準備的飯菜……這些,不知不覺中已經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有點丟臉呢……狼少年想着,微微苦笑。

所有人的目標都是以兩位龍族的少年爲核心,前往天空教會的主神——女神米莉亞的居所探明當年龍族毀滅一事的真相。這不僅是種族的責任、同伴之間的羈絆,也是至今生死未卜的老師的期望。

這條路,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卡拉哈大陸,龍之都】

“老大的氣息好像也變了很多呢,比之前更加深邃威嚴的說……嘻嘻,看來我的決定果然是對的,過幾年老大要是成了傳說中的聖龍,可別忘了小弟我呀。”

賽亞拉斯拍了拍帝波的肩膀,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說。

“你……”儘管兩年來早就摸清楚了對方飛性格,不過有時候還是覺得挺無奈的。

“說起來賽亞拉斯你也不弱啊,血脈戰士什麼的,據說是獸人族非常少見的天賦呢!我覺得相比起虛無縹緲的聖龍,期待你統一大陸的獸人還比較現實點吧。”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順着對方來,帝波知道最好的辦法還是把話題引回去。

“老大太擡舉我了……”

狼少年認輸似地聳肩,“我可沒什麼野心。我見過奧克伍德王國國王的辦公廳,那麼厚的文件要我改,還不如直接殺了我呢!”

“不過你和雷伊哥哥都是血脈戰士,還真是挺出乎意料的。”帝波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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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只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龍族終極形態——聖龍,獸人一族的血脈戰士確實要更實際一點,至少當今維德希斯大陸的獸人裡,血脈戰士起碼有一千多位。

血脈戰士可以說是獸人一族的超級戰力,在中世紀更是整個種族的支柱。傳說太古時期龍族還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獸人是統治着整個世界的種族,人類只能作爲他們的奴隸苟延殘喘。那時候的獸人儘管不通魔法,卻在肉體修煉上擁有巨大的優勢,一位獸人強者足以碾壓人類的一支千人軍隊。直到後來人類領悟了魔法的力量,才最終擊敗了獸人取得獨立。

隨着時間的流逝,獸人雖然仍然在肉體修煉上強於人類,卻再也沒有那種壓倒性的優勢。不過,每一位獸人體內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太古獸血,一旦激發出其中的力量,就可以重現當時以一敵千的榮光!這種成功激發了血脈力量的獸人,就被稱爲“血脈戰士”。

只是這種激發沒有固定的方法,目前的這一千多位血脈戰士激發的方式全部不同,有的是在極度的憤怒下成功激發,有的是瀕臨死亡的時候突然覺醒,還有的是因爲吃了奇怪的東西而莫名成功,甚至有人睡了一覺起來就發現已經激發了。總之隨機性太強,不存在任何規律。

而發現賽亞拉斯的這一秘密,也完全是一個巧合。記得有一天晚上帝波忽然從夢中驚醒,卻發現本來睡在身邊的賽亞拉斯不見了,附近找了一圈都沒看到人,於是帝波決定叫上比較沉穩的龍和可靠的護衛騎士加蘭多一起去更遠的地方找找,結果就這樣看到了全身爆發着驚人鬥氣,與一名黑衣殺手戰鬥的賽亞拉斯。

“哪裡啊,雷伊他早就可以進行第三次獸化了,我才只能進行第一次。”狼少年撇撇嘴,“這麼說都是雷伊更有希望纔對。”

其實賽亞拉斯心裡也是直呼僥倖,那天晚上完成了祭祀的自己回來的途中居然遇到了準備爲首領報仇的殺手組織的餘孽,逼得自己不得不進行第二次獸化——畢竟沒有解除封印的自己實在太弱,不獸化就只能等死,而冒險解除封印的話又擔心被人看到,兩害相權只能取其輕了。

事後賽亞拉斯只好承認自己也是血脈戰士,而且覺醒不久,這才勉強混了過去。

“那也不一定。”正說着,一位身穿與膚色相近的黃色馬甲,身材高大強壯的虎獸人朝這邊走了過來,正是雷伊,“覺醒不久就可以這麼熟練地運用血脈力量和鬥氣戰鬥,這種天賦可是接近頂尖的血脈戰士了。”

“哈哈,只是僥倖啦~”賽亞拉斯急忙再次發揮糊弄大法,輕輕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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