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我剛纔用的是名爲‘器造術’的秘術,基本的原理是凝結空氣中游離的魔法靈子造出各類物品,造出的物品越精細,耗費的時間和能量越多。不過因爲這個術的能量來源還是在我的身體裡,所以對我來說,用它製造出來的食物也是沒法填飽肚子的……唔唔,真好吃……”
三人臨時的房間裡,有着暗藍色眼眸的少年坐在桌子前一邊吃着一碗麪一邊對着旁邊的兩人解釋着,時不時地發出吞嚥麪條的響亮聲音,桌子一側疊放着的九隻碗似乎在說明食物的美味程度。另一邊,未着上衣的狼少年隨意地坐在自己的牀邊,有些好笑地看着前者吃東西:“我就說嘛,老大的手藝超級棒的,要記得哦,能吃到他做的東西是你的福分!”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話了,不過坐在吃麪的少年身邊的紫發少年還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賽亞拉斯你夠了啦,我只是味覺上比較發達一點。如果換其他龍族來的話,也不見得比我差……對了易水寒,要是不夠的話儘管說,做麪條的食材都不算昂貴,多吃一點也沒問題的。”
“啊,不用了啦。”放下手裡的第十隻碗,易水寒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多謝款待~感覺又活過來了……”
賽亞拉斯笑嘻嘻地湊過來,學着帝波曾經的樣子想要在易水寒完全看不出鼓起跡象的肚子上捶一下:“好厲害的樣子,我還以爲只有我能吃這麼多呢。”
不過他註定要失望了,對方輕輕地閃身,讓他撲了個空。
“就算是吃飽了我也不至於完全沒有反抗之力啊~”看着賽亞拉斯露出明顯失落的表情,易水寒收斂起略微得意的神色,聳了聳肩。
“好啦,別鬧了……話說易水寒的名字似乎和我們的不太一樣?”帝波笑着制止了兩人,提出一個疑問來。
其實這是很明顯的事,相比於帝波、賽亞拉斯這樣的名字,易水寒的名字發音確實不同,而且這名字好像也有一些特別的講究……
易水寒點了點頭,在紙上慢慢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儘管相處的時間不長,不過他還是覺得這兩人很可信,所以直接承認了:“因爲我是來自加拉蒂亞大陸那邊的龍族,名字是用龍語取的啦。”
“這麼一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了……”帝波腦海裡忽然劃過以前在龍之都的時候看到的壁畫,上面龍族文字的寫法似乎也是這樣由有意義的單字組成的,而不是通用語那樣的以詞彙爲基礎。
“對了,帝波你是沒有完全接受過龍族教育的龍啊,難怪不清楚。”易水寒拍了拍自己的頭,關於帝波和賽亞拉斯的事情剛纔他們也說了一點,不得不說確實和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龍族環境下的自己很不一樣。不過忽然想到這麼說可能有點無禮,他的呼吸一窒,急忙想要說點什麼彌補一下,可是一時又想不到好的說辭,瞬間便顯得手足無措起來。
無論是維德希斯大陸也好,馬西多西亞大陸也好,前者龍族接近滅亡,後者龍族也高度與人類、獸人社會融合,所以來自這兩座大陸的龍族成員擁有以通用語命名的名字沒什麼稀奇的,實際上這兩座大陸上也只有極少數守舊主義的老頑固和有義務保證血脈純粹的馬西多西亞皇室龍族纔會以龍語爲後代起名。
不過在以龍族爲主導的加拉蒂亞大陸上,又是另外一番情景了。其他的國家易水寒不清楚,但是他至少知道,在自己的祖國——克羅納帝國裡,所有的龍族都是用龍語來起名的,甚至於擁有一個龍語名字對其他的種族來說可以算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不錯,在克羅納帝國,龍語的處境比其他兩座大陸好得多,說是一種時尚都不爲過。不同於馬西多西亞大陸的龍族只有在和同族交流的時候纔會用龍語,加拉蒂亞大陸上的龍語纔是真正的通用語,反而本應作爲通用語的人類語淪落到和獸人語一樣的地方語言去了。
帝波無所謂地笑笑,關於這一點他從來都沒在意過,畢竟不管是他的老師,還是同伴,或者是一路走過來時見到的人,沒有一個對他的出身有過不好的議論。倒是易水寒的出現讓他覺得發自內心地放鬆——雖然從本體的外形上很難準確分辨龍族的年齡,不過除了極少數的老怪物以外,龍族的人形態卻能夠反映出他們所在的年齡層。
易水寒可以說是帝波遇到的第一個同齡龍族,儘管雙方並不屬於同一個分支,但是在太古時期五支龍族可都是一家,這種來自血脈乃至基因深處的熟悉感在此刻身處異國他鄉的時候便更加清晰了。
當然了,不僅是帝波,易水寒其實也有這樣的感覺,早在第一次看到帝波的時候,這種沒來由的親近就迅速地拉近了兩個少年之間的距離,無形之中驅散了沉重的孤獨感,將淡淡的溫暖色彩暈染上心室壁。
我的……同族。
對兩人來說,這個詞語都是第一次顯得如此厚重如金,在舌尖款款流轉的時候,幾乎要讓人承受不住這種厚重感。
只可惜這種美好的氛圍註定是短暫的,正當帝波還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旅店的大廳裡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囂。
“快快,把人擡進來!”
“真是要命了,去那種地方是要找死嗎……”
“醫師呢?醫師來了沒啊?”
“已經去叫了,先給他止血吧!”
微微皺眉,帝波站起身對易水寒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和賽亞拉斯先等在這裡,自己出去看看。
他不能不謹慎一點,易水寒還沒有說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雖然能夠理解這種事情不太可能輕易告訴自己這個外人,不過萬一外面的事是和易水寒有關的呢?
既然已經救了他一次,就一定要救到底才行。
此刻旅店大廳裡已經是一片慌亂,驚叫聲、催促聲、哭喊聲亂成一片。前臺附近空曠的地方有一個人躺在那裡昏迷不醒,更多的人圍着那個人,從裝扮看似乎都是村民,擠在最前面的看樣子是傷者的家人,他們的驚慌和擔憂清晰可見。
“大家不要慌,醫師應該很快就來了。”老闆拉爾早就被驚動了,他試圖安撫着人們,可是看起來效果不大。
“不行啊,吐血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一定是剛纔的顛簸弄的……”
“是啊是啊,這血怎麼止不住啊,難道真的要不行了嗎?”
還不等傷者的家人們進一步陷入恐慌,更糟的消息傳來了。
“不、不好了,洛克醫師去城裡拜訪親戚了,不在家裡啊!”一個剛剛從門外闖進來的村民滿頭大汗地將這個噩耗帶了進來。
傷者的家屬終於崩潰了:“怎麼這樣!嗚嗚……”
帝波輕輕地咬住了嘴脣,剛纔他已經從村民的談話中大概地瞭解了情況,說來也簡單,就是一個人聽說最近麥蒂斯山脈的深處有一種藥材最近價格被炒得很高,如果能採到一些的話就可以暫時緩解家裡的經濟情況,所以就打算冒險試試。誰知道中途遇到了魔獸的襲擊,雖然逃了一命,在距離村子不遠的地方讓人發現了,可是他受的傷好像沒這麼簡單……
傷口的血無法止住,而且始終沒有甦醒的跡象……
雖然也不想看着一個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可帝波完全不懂醫療方面的事情,也只能——
“不要着急!”
思緒突然被一個清朗的聲音打斷,易水寒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帝波背後,目光冷靜而沉穩,像是一位來自首都皇家學院的年輕學者,僅僅是這目光都會給人帶來安慰。
人們一時間陷入了安靜之中。
“藥店還是開門的吧,幫忙把這些藥材弄來。”大步地走下樓梯,易水寒快速地看了看傷者的情況,果斷地寫下一張藥方,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決,“要快,他的情況不太樂觀。”
彷彿被最後一句話所驚醒,那個像是傷者妻子的女人一把抓過藥方,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衝向了門外。而易水寒也沒有閒着,他有條不紊地開始利用周圍的急救物品對傷者的傷口做着應急處理。
“我說老大,這傢伙還挺有一手的……”不僅是賽亞拉斯,帝波也看出來了,這個名爲易水寒的龍族少年在醫術方面的成就絕對不低,不然的話絕對無法做到一眼就看出治療需要的藥物,也不可能如此嫺熟地處理傷口。
果然啊,他也有着不平凡的經歷呢……
需要的藥材很快就被拿了回來,站在人羣之後的帝波愣愣地看着易水寒直接從原地生起火,輕鬆自如地運用不同的手法快速煉製着藥物,再使藥物一點點成型,逐漸凝聚爲一丸綠色的丹藥。
儘管認不出藥的名字,但是帝波知道,這是結合了鍊金術的煉藥手法,整個過程不僅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還需要趨勢對應屬性的魔法靈子進行完美配合,就算不是什麼罕見的療傷聖藥,也絕對不是隨便什麼人都煉得出來的。只是,這原本繁瑣的過程在易水寒翻飛的手勢中,層層推進猶如行雲流水,不顯一絲凝滯與生澀,變得像藝術一般驚豔。
小心地將丹藥融化在水裡,看着藥碗裡漸漸呈現出膏狀的藥劑,易水寒輕輕鬆了口氣,將藥膏敷在了傷者的傷口上。說來也奇怪,原本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止血的傷口在藥膏接觸到的一瞬間,就停止了流血,這神奇的一幕驚得村民目瞪口呆。
仔細地把所有的藥膏都敷上去,易水寒這才擡起頭笑了笑:“這樣一來血就止住了,傷者的性命應該也可以保住了。”
“可是,他什麼時候才能甦醒呢?”
傷者的妻子怯怯地問道,這只是一個女人對丈夫的關心罷了,本來易水寒也沒覺得有什麼,正打算出口安慰她一下,目光卻在下一秒瞥見了傷者眉心處的一點東西。
暗藍色的瞳孔猛地一縮,帝波注意到少年深淵似的眼眸深處忽然閃過一絲掙扎。
“醫師……還有什麼問題嗎……?”
女人似乎也覺得不對,於是下意識地問道。
“……不,沒有。你丈夫是被幻屬性的魔法束縛住了精神,我這就幫他解除。”沉默了一下,易水寒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
下一個瞬間,令人驚駭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易水寒忽然用力割破自己的手腕,任殷紅的血液注入準備好的小碗裡,大概灌了小半碗的程度,他慢慢地包紮好手腕上的傷口,右手指尖伸出,蘸着碗裡的血液,在傷者的胸口畫上一個精緻而繁複的魔法陣。
這一次,所有人又沉默了,不過不是因爲驚訝,而是恐懼。
雖然中世紀的光明災難早已經過去,馬西多西亞大陸上也沒有過對暗屬性魔法的普遍歧視,可是不管什麼時候,由血液爲引所形成的魔法總是與黑暗、陰森這類的形容詞脫不開關係的。而且即使在暗屬性魔法裡,血系魔法也是與死靈一系的魔法並列爲最邪惡的魔法派系,雖然現在也逐漸有人提出不能因爲魔法的性質而牽扯到魔法師本身的品質,可是對於這些普通村民來說,與血有關的東西無疑是和邪惡、恐怖畫上了等號。
更何況,接下來易水寒所做的事情,即使是帝波都感到了一絲震驚。
少年微微張開五指,一股濃郁的血氣從中噴發而出,眨眼便形成了濃厚的血色霧氣停留在了傷者的眉心處,那座血色魔法陣也開始有生命一樣地緩緩流動起來。即使隔着不近的距離,帝波也能感覺到那血氣之中蘊含着的強烈煞氣。
那是與生機完全相反的,象徵死亡的不祥氣息。有些接受能力弱的人已經看不下去了。
緊接着,這團血霧猛地一縮,一道黑色的氣體被從眉心處拉了出來,直接消融在了血霧中。隨後血色魔法陣憑空蒸發,易水寒微微張開嘴,將那團血色霧氣吞了回去。
與此同時,傷者微微顫抖了一下,睜開了茫然的雙眼。
然而沒有人歡呼,更沒有人表達感謝,就連傷者的妻子也只是呆呆地看着易水寒,眼中滿是無盡的驚恐。
彷彿也察覺到了什麼,黑衣的少年以極慢的速度回過頭,像是一個僵硬的木偶。他刻意地迴避着村民的目光,視線在帝波和賽亞拉斯略顯詫異的臉上稍微停駐了一下,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
沒錯,就是這樣的情景,早就預料到了的……
他默默地低下了頭,在反應過來的村民們“怪物”、“魔鬼”、“快滾出村子”的吵嚷聲中大步地朝門外走去。
果然呢,還是自己太奢求了吧……這種溫暖不過都是錯覺,我最適合的地方,果然還是此刻這冰冷而無盡的黑夜——
亂哄哄的思緒像是着了魔一樣地安靜下來,易水寒猛然僵住了,感受着小臂上那即使隔着衣服也能觸摸到的淺淺熱度,他用力地閉上了眼睛。
“易水寒……?”身後的少年喃喃出聲,尾音上揚,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