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殘翅說的很對,我只是一個自私而任性,什麼都不懂的公主而已……
想想也是,明明身爲一個國家的王室成員,而且還是公主這一最尊貴的象徵,我現在的樣子哪裡還配得上這個稱呼呢?
我的名字叫妮娜•溫迪亞,從小生長在皇家,衣食無憂。或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這在很多人看來已經是無比幸福的生活對我來說卻如同一個精緻的鳥籠,將嚮往天空的心牢牢束縛。
這麼說並不是矯情,我想,如果讓那些羨慕我的生活的人也嘗試一下作息時間被精確到分鐘,吃飯時的每一個動作都要恰到好處,每天花一整個上午學習那些難懂的數學、物理和化學知識,下午又要忍受老師那近乎苛刻要求的禮儀訓練,即使到了晚上也不得安寧必須去讀歷史著作,甚至是睡夢中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繁雜的要求的日子,他們大概會稍微理解我一點吧……
不過,我也並不怨恨父母。雖然最初很不理解爲什麼一定要學這些東西的我經常在城堡的陽臺上看着城裡嬉戲打鬧的小孩子們暗暗羨慕,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我漸漸地明白了……公主這個稱呼,並不僅僅代表着榮耀與高貴,同時也是一種更大的責任。
我知道,自從生下我後就失去了生育能力的母后那望着我的深沉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對未來飛翼王國女王的期盼;我也知道,一年年衰老的父王面對着國家大小的事務越來越力不從心的無奈;我還知道,天生就對水、火、風三系魔法擁有超強控制力的我註定了要進行比一般人都艱苦的魔法修行。
我更是知道,這份責任從我一出生便已經註定。
然而我也想過,很多時候,如果理性真的可以完美地駕馭感性,那世界上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多悲劇發生?我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一個公主,安靜而驕傲地成長,最後代替父王治理這個國家?
是不是……就不會認識龍,還有這一羣同伴了?
我聽母后說,在她生我之前,我曾經有個哥哥,不過很早就夭折了。父王和母后對我尤其愛護,總是生怕我有個閃失。我是飛翼國王唯一的女兒,我的安危直接關係到飛翼城的未來。
可是,我真的很嚮往自由,甚至,有個不容父母接受的念頭:我不要做什麼公主,而是去做一回自己的妮娜。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啊,對了,應該就是那一天吧……兩個殺手將他當做送給王室的禮物呈現在我的眼前的那天。也正是從那時起,我的命運便與龍族緊密聯繫在一起,從此再不得解脫。
龍族,這個族羣,我曾經在王城頂層的書房裡,聽管書房的老爺爺講到過。
他們有着強大的力量,力量強大到足以掀起顛覆世界的潮流。
龍族曾經發動過大戰,而我們的祖先,也曾被捲入那場大戰。後來,強大的龍族卻莫名地戰敗,族人幾乎死絕。而現今,龍族人的屍骸,多半化作幻礦,這是當今大陸上最主要的能源。
我曾經翻開一本古老的史書,裡面提到過飛翼王國第十八代女王,與我同名的妮娜•溫迪亞女王。我看到她的圖畫,一襲雍容的藍衣,頭戴玉冠,手持寶劍,背生雙翼,能夠化作大鳥在無盡蒼穹中自由翱翔。還有一幅她的圖,身旁站了一名藍髮男子,男子雙目精湛,略顯消瘦而英俊,手握巨劍,守候在妮娜女王身邊。後來,妮娜女王不知什麼原因,宣佈退位,與那男子隱匿山林。數年後,新的飛翼王不幸戰死,一名少女,自稱是妮娜女王的女兒,前來繼承皇位,重振飛翼一族。當時成年的翼人,都是可以化作大鳥飛翔的。不過,那新任的年輕女王,過了18歲,卻還不能變成大鳥。
聽說是因爲妮娜女王的丈夫,大概就是那藍髮男子,不是飛翼族的緣故,使得後代血統不純,失去飛翔的能力。後來,其他族人也偷偷與外族通婚,漸漸地,整個族羣都喪失了飛翔的能力。
據說那藍髮男子,是龍族的戰士。龍族那麼邪惡,爲何妮娜女王還會和那男子在一起。
史書裡還記載了一名黑翼女王,亦名妮娜•溫迪亞。這位妮娜女王曾因黑翼給族人帶來不幸的傳說,在幼時遭到遺棄。本來飛翼族的王位應由妮娜女王的妹妹,米娜公主繼承,卻因爲米娜公主強行利用翼之證變化回大鳥,導致無法變會人形,同時喪失了一切記憶。自那以後,妮娜女王嚴令禁止了族人使用翼之證的魔法,許多代過去了,便也無人再提起。
似乎飛翼族每一名叫妮娜的王女,都會做出一番驚人的舉動,我也將會如此嗎?
幾百年過去了,歷史記載的這些久遠的謎題,我也不去多想了,好多事情想也想不明白。只有一點是很清楚的,在和龍一起的冒險中,我接觸到了很多過去絕對不會遇到的人和物。
我認識了粗神經的天才女學者小桃,誕生於瘋狂科技中的植物魔獸培克洛,沉默寡言卻心地善良正直的護衛騎士加蘭多,爽朗樂觀的虎人青年雷伊,還有……龍的哥哥,那個笨拙得可愛絲毫看不出龍族身份的帝波。
我和同伴們一起消滅了爲禍一方的魔獸,初次嚐到助人爲樂的感覺;也瞭解到不加節制地發展科技所帶來的可怕後果;還接觸到了中世紀時候龍族與世界的秘密……
這些東西,如果我沒有下決心離開飛翼城的話,恐怕一輩子也不可能接觸到吧。
它們帶給我未知的新奇、莫名的恐懼還有生命專注起來的充實感,我想,不管最終會怎麼樣,人生中能夠有這樣一段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而走的路,那就不能算是命運的木偶了吧。
所以,我纔會面對着母后大聲說出自己的心聲,堅決地轉身跟隨同伴們走進傳送的魔法陣,也走進了新生活的大門。
我是自私,我是任性,或許我什麼都不懂,但是我至少明白一個道理。人的一生,如果僅僅是沿着別人規劃好的道路行走,那就不算真正地活過。最起碼,我知道總有一天會輪到我。告別年少輕狂,做平凡而幸福的人。直到年老的時候,佝僂着身子,也許我還會想起在我很年輕很年輕的時候,經歷過一段像風一樣飄忽的時光,而那時光夢碎在我們最美好的年紀。
那麼在此之前,就讓我追隨着自己的意志,自由地活一次吧!
……
“是這樣啊……”紫發的少年慢慢地閉起眼睛,心中波瀾起伏。這個叫做妮娜的少女心裡居然還隱藏着如此的抉擇,她也有着驚人的勇氣與堅強,毅然地斬斷昔日的束縛,尋找自己想要的自由。
而她,也一定可以破除這道心靈壁障,返回現實的世界。
紫色的道路再一次擴展成水晶平臺,前方身穿藍色學者長袍的紅髮少女身影浮現。帝波心下了然,這次是小桃了啊……
科技,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年少的我時常這麼想。
作爲出身於工程師世家的女孩子,我的童年和大多數同齡人很不一樣,或許說他們無法理解也是可以的。
因爲受到父親的薰陶,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對機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可能也與我並不擅長修行魔法有關吧!在別的孩子都被認定擅長修行兩系甚至三系的魔法時,我卻被告知我只擅長地系魔法,屬於那種一千個人裡纔有一個的只擅長單屬性魔法的人——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另一個說法就是魔法廢材。
是的,我是魔法廢材。曾經因爲同學這麼稱呼而哭泣不已的我現在已經可以坦然地承認了,這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功於科技的力量……一種與魔法完全不同的新力量,也是被當時的很多人批判爲旁門左道的力量,在最爲保守的洛恩帝國南方,科學家們甚至有可能受到教會的迫害。
老實說我不是很喜歡魔法,因爲每個人生下來體內的靈脈走向就決定了他們會擅長什麼樣的魔法,甚至有時候連修行的極限都定了下來。而科技不同,只要你肯學,只要你能下苦功,即使再笨的人都可以擁有不俗的成就。
很多人都羨慕我精通機械學的知識,似乎這方面沒有什麼可以難倒我。然而他們並不知道,我就是那種最笨的女孩子,書本上一個很簡單的原理我都要花別人十倍的時間去理解。
記得九歲的時候,因爲無論如何都達不到父親的要求而痛哭失聲的我,撕掉了所有的課本,發誓這輩子都不再碰機械方面的東西,老老實實做一個普通的魔導師算了。我本以爲脾氣不好的父親會暴怒地打我,然而他只是那麼看着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最後他沉默地出門去了,而那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一個月後,我接到了父親的死訊。他是因爲在高度輻射的環境中工作時防護服不慎破裂而得了絕症死的,最後留給我的只有厚厚一本記載了他一生的研究心得的筆記。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父親早就清楚了自己的情況,他知道一直將家裡的錢用於研究的自己根本無力接受治療,而當時的醫學水平也無法根治那種絕症,所以才放棄治療希望臨走前把畢生所學傳授給我……
可是我讓他失望了。
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自己用顫抖的手翻開筆記的第一頁時,一行黑色的字映入眼簾:“天才分爲很多種,其中一種是努力的天才。”那正是父親的字跡。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一天去研究父親的筆記,直到那時我才知道父親其實和我一樣,在學習上沒有任何天賦,憑藉着自己十倍、二十倍的努力成爲了大陸聞名的工程師。他不僅是一個傑出的工程師,也是一個能將科技轉化爲戰鬥力的學者,完全不會使用魔法的他製造的機械魔獸可以戰勝高階的大魔法師,甚至只要他願意,他能夠組建出一支機械軍團雄踞一方。然而他沒有,記載着機械魔獸的核心製造技術的那幾頁被撕去了。在筆記的最後一頁同樣有一行黑色的字。
“力量是沒有正義與邪惡之分的,無論科技還是魔法都是應該被用來造福人民的力量。”
後來,我花了十八年的時間鑽研機械學,雖然至今仍然沒有達到父親的境界,但是我相信他爲我指明的道路是正確的。或許我真的是個笨蛋,一輩子也成不了父親那樣厲害的科學家,可是我知道我至少能和他一樣,用科技的力量造福人民。
父親,你的心願,就由我爲你實現。
……
離開了小桃的內心的帝波微微嘆了口氣,眼前還浮現着那位平時有些天然的女學者異常堅定的面孔。雖然說此時的大陸各國對於科技仍然抱有一定的偏見,但是就像老師說過的那樣,魔法與科技並不存在明顯的界線,兩者是對立統一的存在。
用的好,科技也可以造福於人;用不好,魔法也能釀成災禍。歷史早就已經證明這一切了。
小桃,你的心願……一定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又一次前行,前方的水晶平臺上,一位高大魁梧的壯漢的身影浮現在黑暗中,一股混合着野性與血腥的氣息迎面而來。
加蘭多,天空教會的護衛騎士。帝波的瞳孔微微縮緊,雖然知道這位外表猙獰卻內心善良的大叔一直處於仁與義的強烈衝突中,可是他真實的想法……似乎自己還沒有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