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被黑暗的力量暈染成血紅色的太陽將自己的光投射到這座殘破的城市上空,爲這場無望的戰鬥增添了一分殘酷之美。
賽利贊亞劇烈地喘息着,喉嚨裡甚至能感覺到絲絲的腥甜。距離戰鬥開始到現在大概只過了十多分鐘,然而對於他來說,卻像是半生那麼漫長。
即使是聖侍者,賽利贊亞也從來沒有面對過如此絕望的戰鬥——敵人不但免疫一切攻擊,而且還像是永遠不會疲倦一樣不斷地釋放着高傷害的魔法。平時的時候自己大可以逃走,但是現在……
不管是爲了保護馬西多西亞大陸的和平,還是守護自己珍視的人們,他都沒有退後的理由!
“我勸你們還是放棄比較好,所有違抗我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條,公主殿下就是例子!”讓龐大的身軀懸浮在空中,黑紅色的地獄之火熊熊燃燒着,看起來彷彿一尊絕世魔神,“看在你們實力不錯的份上,如果就此投降,我可以考慮免你們一死。”
似乎是爲了增加對方的心理壓力,讓的話音剛落,他的攻勢又猛烈了三分!
然而在他連綿不絕的攻擊下,三人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了。
如果此刻有人使用靈視之術觀察戰場的話,就可以清楚洗看到在混亂不堪的魔法靈子流中,一個巨大的黑紅色太陽一樣的能量體位於戰場中央,而其周圍則是三個小很多的能量體。
不過和體型的差別不同,此時體型最大的賽利贊亞反而對應着最小的能量體。因爲巨大的體型自然也會受到更多的攻擊,可是不恢復本體的話,賽利贊亞無疑是最弱的一個,恐怕根本撐不到現在!
無數道彷彿來自地獄深處的黑色鎖鏈始終緊緊地追在隱的身後,彷彿真正的死神揮舞着鐮刀,不停地在耳邊擦過,風聲像要把喉嚨隨時割破。
隱全速爆發,圍繞着戰場的四周不停閃避着,風捲動着他獵獵作響的衣襬,如同血海之中涌現的一朵黑蓮花。他不敢有絲毫的停滯,身後那些可怕的鎖鏈速度實在快得讓人驚訝,隱遊蕩了這麼多年,在馬西多西亞大陸上,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駭人速度。
更糟糕的是,那些鎖鏈給他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似乎只要被追上,就會被放逐到另一個世界一般!
讓這個傢伙,到底得到了多少力量啊……
隱用力地握拳,絲絲鮮血順着手腕流下也沒有察覺。自從依倫娜離開以後,他一直爲了能夠站在和她相同的高度上而努力修行,可以說經過這些年的歷練,他已經徹底融合了死神鐮刀中的神力,達到了自己所能達到的極限。
這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可是一切在這條滅世之龍的面前沒有任何用處!
還是不夠強嗎……
是啊,就是因爲沒有足夠的力量,當初沒辦法阻止依倫娜的離開,剛纔又眼睜睜地看着斯爾維婭公主被吞噬,現在連自己都沒辦法保護了……
這位一直以來以沉默寡言示人的男子,眼睛裡終於流下了無比悔恨的淚水。
“不準備投降嗎?”
讓忽然再次開口,聲音明顯冷酷了許多,“無所謂了,擁有這種力量,就算沒有你們的幫助也沒關係……那麼,你們就變成我的一部分好了!”
三人都是猛地一顫,不是因爲讓話語中的殺意,而是他身上爆發出的越來越強的靈壓!
這傢伙,一直都沒有使出全力嗎?!
然而一切彷彿是命運的玩笑,在他們即將絕望的瞬間,事情又一次發生了轉變。
“嗯?這是……怎麼回事!”
讓身上不斷膨脹的能量波動忽然一滯,快要醞釀好的魔法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尖銳疼痛所打斷,他不由得愣了一下,身子微微一沉。
不是錯覺,而是是確確實實的疼痛感,綿延的痛楚自胃袋深處蔓延開來,這種感覺,遠遠不是之前體表受傷的疼痛所能比的。讓渾身都因爲這突如其來的刺激而爲之一振,深紅色的瞳孔收縮如針。
“怎麼會……難道是斯爾維婭……?”
密集的攻擊也因爲體內的異常而放緩了下來,這給了三人喘息的機會——不過讓已經顧不上他們了。
與此同時,斯爾維婭的情況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凝視着自己剛剛用血液刻畫在胃的底部的七芒星魔法陣,斯爾維婭由衷地鬆了一口氣,慢慢緩解着因爲失血略微過多而造成的眩暈。
愛德華多的執念已經徹底消散了,不過在那之前,他終於將最重要的事情告訴了自己。
滅世龍的身體就是由空前強大的黑暗之力凝聚而成的,皇室成員的血液對其有着剋制作用,所以在剛剛被吞下來的時候自己的血纔會化爲屏障擋住無色之火和胃液的侵蝕。然而,僅僅是依靠血液自然的力量是沒辦法對滅世之龍造成更大的傷害的,除非……通過魔法的力量。
記載在聖龍之瞳裡的,就是這樣一個以血液爲基礎的怪異魔法陣。
斯爾維婭知道,大多數的魔法陣都是六芒星外加外圍的圓環作爲主體,其次纔是根據魔法的不同附加上去的各種小型符文和紋路。六芒星代表了魔法神秘的本質,具有溝通和引導魔法靈子的作用,外圍的圓環則代表穩定和平衡,沒有它魔法就很容易崩潰。
可是這個怪異的魔法陣不但沒有圓環,連主體都是一個七芒星。
斯爾維婭不知道七芒星代表着什麼,不過目前來看,似乎效果還不錯。原本自己傾盡全力都無法損害的胃壁一接觸到血液魔法陣,被紋路覆蓋的地方就開始銷蝕,而在粘膜被融解後,胃液便隨之開始消化胃壁,幾乎是一瞬間,她就聽到了某個地方傳來的悶哼。
已經感覺到疼痛了嗎……必須抓緊時間。
斯爾維婭急忙準備念出咒語以徹底激活魔法陣,畢竟一來,胃裡的無色之火仍然在侵蝕着自己的屏障,二來滅世之龍察覺到這裡的異常肯定會有相應的手段。
再快一點,一定要在他做出反擊之前完成……!
然而,正當她想要開口的時候,卻敏銳地發現那已經有些充血的胃壁上似乎有什麼霧狀物逐漸擴散開來。淺紅色的霧氣圍繞着她,讓她有些警惕。
那些霧氣……不知道怎麼,總給她一種不安的感覺。
不能被碰到!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滅世之龍的反應速度超出了她的預料,只是一剎那,她就被紅色霧氣包裹得嚴嚴實實——虛無縹緲的霧此時像一層厚實的紗,緊緊地束縛住了少女。
不過幸好,因爲外界的戰鬥還沒有結束,滅世之龍只是將她束縛住就沒有再管了。
少女躺在那片沾滿了血的軟肉裡,鼻端縈繞的盡是異常強烈的血腥味,但她不能不大口地呼吸它,因爲如果不那麼做的話,她似乎就要被悶死在這個地方。
我……會死的……已經幾乎無法維持意識的清醒了,這樣下去的話……
淺紅色的絲霧越發收緊,胸口悶得要命,越發模糊的視野裡,是那漸漸被胃液沖淡的魔法陣。
不可以!
心裡有個聲音叫了起來,好不容易纔畫出這個魔法陣,好不容易纔有了勝利的希望……絕對不能……
沒錯,大家在外面一定是拼了命地在戰鬥,自己不能不同樣拼命啊!
腦海裡閃過無數人的身影,斯爾維婭狠了狠心,振作起最後的精神,用力咬住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將之撕裂開來!
“嘶……”
她疼得幾乎要流淚了,卻還是一甩手,讓自己滾燙的血撒在那淺紅色的霧上!
然後,爆炸了。包裹着少女的淺紅色繭,最終是發出了“嘭”的一聲哀鳴,消散地無影無蹤!
她被這爆炸弄得頭暈目眩,一瞬間,思維彷彿遠離了身體,墜入了無底的深淵。然而這具身體卻彷彿隨着爆炸聲而陷入了奇妙的狂熱,她感覺到了一些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它們正在漸漸化作自己的東西,並且……將原先的自己替代。
該進行最後的儀式了。
“嗚啊啊啊啊——”
隨着巨龍淒厲的咆哮聲,少女緩緩地從軟肉中站了起來,此時的她渾身溼淋淋的,血染的衣裙就不必說,就連發間、皮膚上也滿是或乾涸或新鮮的血液。她張開眼睛,烏黑得彷彿看不到底的眼眸深沉地望着巨龍那充斥着血與死的胃袋,望着這真實的人間煉獄,而她,就彷彿從中走出的,鮮血女王。
滅世之龍,這個馬西多西亞大陸上的夢魘,終於也迎來了自己的夢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賽利贊亞、蘇和隱站在一起,驚疑不定地望着忽然慘叫起來的滅世之龍,一時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莫非是公主她……
暗自搖了搖頭,隱實在無法想象一位弱女子是如何傷害到強大無比的滅世之龍的。
血紅的領域頃刻間粉碎,滅世之龍白色的腹部忽然開始了不斷地膨脹和收縮,一條條猙獰的血管清晰地浮現在肚皮上,三人甚至能看到血液在其中隱隱奔流的樣子。而在胃部的地方,一團妖異的青光大現,這光下一刻便分流成無數道,深入了巨龍的身體各處!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滅世之龍不甘地仰天怒吼,張開的血盆大口中似乎有青色的光芒射出。彷彿是預感到了大難臨頭,他奮力地掙扎着,然而全然無效。
接下來,滅世之龍身體崩潰的跡象更加明顯,那黑紅色的火焰漸漸消失了,漆黑的龍鱗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速度逐漸開裂,一道道混合了血色的青光不斷射出,儼然是天空中一輪青色的太陽!
“好好好……要我死的話,你們就一起給我陪葬吧……【必原爆】!”
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滅世之龍的怒吼迴盪在城市上空,同時,他竟然不顧崩潰速度猛然增加的身體,調動起大量的魔力,將周身的青光變爲了黑色!
“黑色的太陽……難道浩劫真的降臨了嗎……”
商會裡,芬尼雅女皇愣愣地注視着空中的黑色太陽,忽然想起了聖龍教會教典裡的記載。
“當黑色炎陽降臨天空之時,世界將迎來紀元之日的開始。”
“是這樣嗎,陛下?”這句話被身後的一人唸了出來,那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似乎是個少年。
“你是……?”
芬尼雅驚訝回過頭,一位形神俊逸的黑髮少年,以及他身後的同伴們映入眼簾。
“我們……回來了!”
天空中,那輪黑色的太陽漸漸地擴散開來,幾乎將滅世之龍的身體完全吞沒,三人都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恐怖力量,一旦讓它爆發出來……只怕整個特拉蘇斯連同周圍方圓數十託亞的地方都會瞬間被夷爲平地!
然而,他們剩餘的力量也沒有多少了……
“兩位,”突然,隱的聲音在這混沌的天空中響起,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沉靜和決然,“依倫娜現在就在皇室城堡裡,等這邊的事情結束了,麻煩你們帶我過去。”
“等等,你是說——”
賽利贊亞一驚,瞬間明白了隱的意思,正要說點什麼的時候,卻猛然一滯,將所有的話語都嚥了回去。
因爲他們已經是生死之交的同伴,因爲無比清楚隱的內心,因爲任何一句話都是廢話。
“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吧,【地獄的審判】!”
略顯冷清的聲音響徹雲霄,這一瞬間,黑色太陽像是風中之燭一樣輕飄飄地殞滅,滅世之龍帶着無比震驚和痛苦的神情看着深入自己心臟的鐮刀,死灰色順着他的心臟快速擴散到了全身。他張了張嘴,可是什麼都沒能說出,身體便灰飛煙滅了。
逐漸恢復碧藍的晴空下,兩個光點慢慢地飄落到地面上,化爲了斯爾維婭與隱的身形。原來,第六個節點居然是讓的心臟,隨着他的滅亡,血煉之陣終於被破除。
沉默良久。
“我們……贏了!”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的驚呼,賽利贊亞和蘇連忙衝上前檢查兩人的情況。
還好,兩人都沒有危險,只是一個陷入了昏迷,另一個也無比虛弱。
兩位聖侍者攙扶着這場戰鬥的最大功臣,一步步地朝着迎上來的剛剛從鏡之國返回的同伴們走去,心裡終於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
默默地在遠處看着芬尼雅他們與戰鬥的英雄們相聚,艾迪魯克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
這場戰鬥的代價……不能不說不小。特拉蘇斯幾乎被摧毀了一半,皇室的守護力量也幾乎全滅,而且……
爲了使用那個魔法,斯爾維婭失去了全身三分之一的血液,這種恐怖的失血量即使是龍族也很難吃得消。
隱則是選擇用自己身上所有的神力來換取對敵人的審判,使其永生永世在煉獄受到折磨,不得超生。而作爲代價,隱則會變回凡人,不再擁有任何力量。
除此之外,從鏡之國回來的大家也消耗了很多力量,可是……
艾迪魯克像是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一樣,猛地看向依然屹立着的城堡,眼睛微微地眯起來。
事情可是……還沒有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