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的隊伍已經準備好, 和親公主是從民間選的姑娘,白琦擔任和親使者,冷雲來護送隊伍進漠北。離京那天, 皇帝親自來送, 他親自問白琦, “你不後悔?”
白琦沒有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只回道:“不後悔”。皇帝的眸子裡帶着無奈與憐惜, 還有些縱容,“好吧!那你早去早回。等你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定了。”
皇帝眸子深處似乎燃着熊熊烈火, 大有勢在必得之勢。白琦心裡一顫,心中慌亂, 於是脫口而出, “若是白琦能有幸歸來, 還請陛下答應白琦一個請求。”
“好。”皇帝也不問是什麼請求,立刻答應下來。此時只有白琦與他兩人, 皇帝的目光裡帶着一絲執念,少了掩飾。
之前白琦不知真相,也不甚在意,而如今白琦知道其中的內涵,不由如芒在背, 如鯁在喉。白琦臉色冷淡, 刻意顯得疏離冷漠。
外面的柱公公小心提醒着, “皇上, 吉時已到。”
皇帝這才放人。滿朝文武百官皆來送行, 連之前聲傳身染重病的太子殿下也一臉病容的出現在隊伍中。只是到處都沒有看到段鳳鸞的影子。
段鳳鸞是一個灑脫的人,既然選擇了一世榮華, 放棄了她,那麼他就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白琦苦笑一下,放下轎簾。馬車在衆人的歡呼聲中離開。
出了城門,白琦到底沒有忍住,讓人停了馬車,回望着城門。半年前她從這裡入京,在這裡遇到段鳳鸞的馬車,今日一走,不知何時纔會回來,或者永遠無緣與那個人相見。
“白駙馬?”冷雲喚回白琦的思緒。
白琦放下轎簾,說:“啓程。”
因爲是和親,帶着大宗的行裝,行進的速度要慢上很多。只是這一路雖說也是長途跋涉,可得到各處官府衙門的配合,這一行並不艱難。又因爲白琦是和親大臣,這待遇自然也與他人不同,這住的要比別人舒服,吃的要比別人精美,連馬車上都比別人多鋪了幾層毯子。
只是白琦沒有想到夜裡回房的時候,會突然看到司空竹出現在她的房裡。時隔多日不見,司空竹的變化並不小,此時正是一副下等士兵打扮,褲腳上沾滿泥土,若不是那支丟在桌子上的竹笛,白琦還以爲有何宵小闖入。
白琦關上身後的房門,司空竹看了白琦一眼,繼續吃着白琦桌子上的菜,喝着別人爲白琦準備的茶,感慨着:“累死爺了。”
白琦皺眉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第一次見面司空竹從鳳鳴宮手中救了她,還自報家門;第二次見面他綁架了她,是爲了替五公主逼墨跡現身;那麼這次......
司空竹邊往自己嘴裡扒拉東西,邊含糊着說:“還不是因爲你?”
“我怎麼了?”
司空竹筷子不停,得空抱怨着:“你說你去哪裡不好?偏要去漠北那是非之地。嘖,也是我運氣不好,偏偏派我來保護你。”
白琦眉毛微皺,“誰派你來的?”
司空竹立刻覺得自己說漏了嘴,噤聲不語,拼命往嘴裡塞東西。
白琦見他如此,便擡高聲音高喊:“來人。”
司空竹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連連告饒,“別叫人,別叫人。我說還不行嗎?”
白琦停下來,司空竹放下筷子,咽乾淨口中的飯菜,“是皇帝派我來的。反正你的身世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聖上的心思難測,可他對你不會存什麼壞心。這次是他派我來保護你的。”當然,也是爲了防止白琦逃走,只是這些話,他絕對不會說出口。
白琦頓時變了臉色,皇帝竟然這樣做?白琦也想到了,她知道這一路司空竹美其名曰“保護”,可是也有“監視”的成分,心中有些不悅。
門外有人問:“白駙馬,請問有什麼吩咐?”
司空竹一副告饒狀,白琦遲遲不肯開口,任憑門外的敲門聲越敲越大,大有破門而入之勢。
司空竹瞄了一眼窗戶,估摸了一下後路,陪笑着:“白駙馬,一切好好商量。”他可不想回到那臭烘烘的下等房,與十來號人擠在一起,所以目前還是討好白琦爲妙。
白琦臉色稍霽,她也知道她這是在遷怒,司空竹雖然是皇帝的人,可他也身不由己,也並無過錯,更何況這次派的是她認識的司空竹;趕走了司空竹下次還不知要派什麼人過來。於是對着門外的人說:“吩咐下去,再傳點熱菜。”
門外的人得令後退下。司空竹訕笑着,看着白琦。
白琦在桌子前坐下,倒了一杯酒,問道:“什麼叫我的身世我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你都知道些什麼?”
司空竹聞言,趴倒在桌子上,擡頭看到白琦的臉色不善,連忙端坐位,“那啥。你應該知道白王妃和聖上的事都是不可說的,不過因爲明劍山莊歷來都爲皇室培養暗衛,所以有些事情還有有所瞭解的。”
“重點。”
“我知道白駙馬你是皇子。”
當,杯子落在桌子上發出聲音。司空竹心中一突。
白琦斜眼問道:“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司空竹隱隱發覺白琦與原來不大一樣,於是不敢怠慢,老老實實回道:“家父也知道。還有太后、皇后、太子,或者韓相也知道。”
白琦忽然明白爲何當初太子會對她心懷敵意,那麼段鳳鸞呢?“鳳鸞公主知道嗎?”
司空竹聳聳肩膀,“我也不知道,應該不知道吧?不過這麼算起來你與公主還是堂兄妹,這血緣......”
“司空竹!”白琦突然擡高聲音。司空竹立刻噤聲,用筷子戳戳碗裡米飯,這人還真是開不起玩笑,一個個的都是大爺,這皇家的差事真不好乾,還是江湖上的事簡單。
白琦明白如果真是如此,那她與段鳳鸞更加無緣。因爲如果她是皇族血脈,那麼他們不僅是近親,而且他們即將站在對立的位置。既然不能面對,那也只有逃離,逃得越遠越好。
白琦有些心痛,有些無所適從。這一路上司空竹一路隨行,最開始還只是在驛站休息的時候跑到白琦屋裡,蹭吃蹭喝,最後被白琦攆出去。後來司空竹大了膽子,乾脆大白天也跟着白琦,別人問起來,白琦還正琢磨着這麼解釋司空竹的職業,人家司空竹已經搶先回答:“我是白駙馬的貼身侍衛。”
白琦翻翻白眼,沒有反駁。於是他便得到廣大人民羣衆的支持與厚愛,堂而皇之地進了白琦的馬車,並在休息的時候討到離白琦很近的房間。
轉眼間,十幾天已經過去,送親的隊伍已經到了邊境。這一路白琦覺得過得還算不錯,可是從司空竹身上日益增多的傷口來看,司空竹應該不這麼認爲。
某日,司空竹帶着一身劍傷衝進白琦的房間,一聲不吭地坐到白琦面前,痛苦糾結了半天,才問道:“小白,你與鳳鳴宮宮主是什麼關係?”
司空竹有給人起綽號的嗜好,比如他會叫冷云爲木頭,叫溫子玉是溫石頭,叫鳳鸞公主金鳳凰,可叫白琦爲小白。剛開始的時候白琦還持反對意見,可鑑於司空竹屢教不改越糾越歪的脾性,也便隨他,白琦唯一慶幸的是她不姓“黃”,“小白”還是要比“阿黃”好聽多了。
白琦已經聽習慣了,也便沒有叫真,只淡淡地問道:“你遇見鳳鳴宮的人了?”
司空竹坦然點了點頭,“對呀!交上手了。不過這次是鳳鳴宮助我退敵。你都不知道這次來刺殺你的有多麼厲害,若不是因爲鳳鳴宮出手,今兒我的小命兒就交代了。你要知道我和他們向來是死對頭,我也壞過他們不少壞事,可是今天太陽可是從西邊出來了,他們不僅對我手下留情,還助我退敵。我想來想去只覺得可能是因爲你的緣故。你說你到底和鳳鳴宮有什麼關係?”
白琦知道司空竹是那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主兒,今天若是沒有得到一個說法,鐵定不會讓白琦安生,於是說:“我曾被鳳鳴宮宮主錯抓過一次,這事你也知道,後來還是你將我救出來的,之後便沒有見過。”
司空竹顯然不相信,嘮叨着:“不可能,今日鳳鳴宮那些人絕對是對我手下留情了,你說是不是你花了大錢請他們辦事?”白琦攤攤手,她像是那種家財萬貫能請得起鳳鳴宮辦事的人嗎?不過是段鳳鸞嗎?不可能的吧?
司空竹搖搖頭,自我否決掉,“也不對,你若是花了錢。他們怎麼還會在你前些日子失蹤的時候花大錢尋找你的下落?咦,對了,他們在江湖上下重金找你的事情你知道嗎?”
白琦點點頭,在梅城的時候,她曾聽冷雲提起過,當時沒有在意。
司空竹扒拉扒拉腦袋,懊惱地說:“那時怎麼回事?對了,你不是中了鳳鳴宮宮主的玄冰針?怎麼這麼長時間也沒見你發作過?江湖傳言凡是中了玄冰針的人都要日夜飽受寒氣侵襲之苦,最終全身血脈凝固而死。那你現在......”
白琦還未聽過這樣的傳聞,也有些狐疑,當日她被司空竹救出來的時候確實中了玄冰針,後來因爲廖總管那一掌還引發過一次。可是自從在段鳳鸞牀上醒來之後,便沒有發作過,於是思量一下,說:“或許當日你給我的藥丸解了玄冰針。”
司空竹先是狐疑,轉而眉開眼笑,“是嗎?那回頭再問墨跡要點,以備不時之需。不過,你真的不認識鳳鳴宮其他人了嗎?”
白琦想了想,笑着說:“如果我說鳳鳴宮的宮主是方漸離,你相信嗎?”
司空竹立刻跳了起來,驚叫道:“你說什麼?”
白琦便將當日聽到的事情告訴司空竹,只是省去了地點。畢竟如果鳳鳴宮的人出現在公主府上可能會給段鳳鸞帶來不利。
司空竹開始在屋裡轉了起來,口中喃喃自語着,“是他?居然是他?不,不可能是他?”一會兒又停下腳步,自說自話,“可也不是沒可能。之前可能是因爲公主的緣故所以對你大打出手,現在你與公主鬧翻了,他開心呀!就讓人順手幫你唄。嗯,看來也不是沒可能。”
白琦撫額,覺得司空竹是想多了。過了一會兒,司空竹也不知想起什麼,嘿嘿笑了起來,“小樣兒,現在你可有把柄落在我手裡了。”
白琦忍不住提醒道:“就算你知道鳳鳴宮宮主的真正身份,也別忘了那人是鳳鳴宮宮主。”
司空竹敷衍着點點頭,“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