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幽暗時刻

“這世上有很多人都不清楚自己是爲什麼而活着,他們只知道活得很累,很迷惘,卻不得不忍受整個漫長的煎熬過程。因爲對於這些平凡的存在來說,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快樂都會成爲更加眷戀生命的理由。比如,食物,溫暖,親人的微笑。”

皇宮內殿的議事廳內,普羅裡迪斯的話語彷彿柔和晚風,於燈火通明的空間靜靜迴盪。雖然已是深夜時分,但筆直佇立在大廳各處的軍方將領和內閣重臣還是保持着高度緊張的精神狀態。其中部分肩章鋥亮的高級軍官滿臉俱是風霜之色,馬靴及制服各處遍染塵土,似是剛剛結束了一場艱辛至極的遠途跋涉。

由於過長時間的垂首恭立,白髮蒼蒼的國務大臣及幾名同樣老邁的內閣官員逐漸感到了體力透支,顫抖開始無法遏止地出現在他們身上。這個時候,權力除了重壓之外,似乎並不能帶來任何東西。

然而從一開始起,就連那名年至古稀的財政部長都在竭力挺直着身軀,豎起耳朵不敢錯過普羅裡迪斯所說的半個字。因爲他和他的同僚都知道,在這位摩利亞的年輕皇者面前,每個人都必須隨時緊繃得像根弓弦。

“世界就是這樣奇妙,很少的一部分人手中,卻掌握着絕大多數同類的命運。在場的諸位可以說代表了摩利亞最高權力層,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和普通人有些差別,換句話來說,你們最好得知道活着的目的。”普羅裡迪斯環視着噤若寒蟬的一干文臣武將,平淡地道:“每個人都有着相匹配的價碼,如果我覺得世襲的高等貴族不再有資格得到如今的一切,請相信,我會剝奪它們。”

短暫的沉寂之後,幾乎是每個內閣大臣都在小心翼翼地闡述着有關的政績。軍機大臣擦着滿頭的汗水,剛思忖着該如何加入這些戰戰兢兢的邀功者時,普羅裡迪斯清澈的目光已經穿越了人羣,直視在他的臉上。

“阿莫羅索大帝執政時期,摩利亞存在着一支嚴謹而強大的兵工生產線,這也正是他能夠橫掃半個大陸的原因之一。南普羅傑,我很清楚你是個不甘於現狀的人,也一直看到你在努力。可是我想說的是,卓越的成效纔是目前國家最需要的東西。”普羅裡迪斯湛藍的眸子裡漸漸現出玩味笑意,“巴帝人能夠打退蠻牙的進攻,並且將戰線一路延伸到斯坦穆境內,他們所倚仗的東西諸位應該都有所耳聞。如果有一天那些戰爭傀儡踏上摩利亞的土地,試問一下,帝國該用什麼去阻擋?士兵的屍體?還是你們的?”

軍機大臣囁嚅許久,慘白着臉道:“陛下,我們的石靈兵種已經處在研發後期,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夠投入作戰。巴帝國的鋼鐵怪物雖然強大,但是數量實在是少得可憐,就算是現在有必要交鋒,我也有信心把它們全數殲滅。”

“如果要看一個普通人的底牌,就看他的朋友;如果要看一個皇帝的底牌,諸位,那應該看什麼?”普羅裡迪斯冰冷地睃了眼衆人,緩緩地道:“據說巴帝的首席魔導士哈特菲爾德已經突破精神桎梏,達到了聖魔導的無上境界。當然,這並不是我最關心的,他主導的魔法行會系統爲巴帝軍方打造出無數攻城掠地的利器,其中也包括那批戰爭傀儡。作爲一名曾經的摩利亞人,他給故國帶來的威脅性顯然充滿了極大的諷刺意味。

蘭帕爾,這個名字你們一定不會陌生。被稱爲‘巴帝第一虎將’的他今年還不過三十歲,卻爲希爾德南征北戰了將近十五個年頭。當年在和東方鄰國努卡塔的戰爭中,他帶着一支萬人前鋒營急行三個晝夜,連破十七道防線斜插努卡塔後方,用將近一半的傷亡數字成功換取了敵軍腹背受敵的被動局面。那場戰爭也正是因爲這個不大不小的轉機,而徹底倒向了巴帝人一方。誰都知道動搖的軍心會帶來什麼,重要的是,他比敵人更快找到了有效的方式。

人類歷史上就只有兩個時期,戰爭時期和非戰爭時期。國家是臺機器,你生存其內,依附它,信賴它。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你都是它的一小塊組成部分。君王的存在就像是核心,我不可能獨自運作這臺機器,你們是我的手,我的臂,軍隊是那柄出鞘的戰刀,人民就是支撐全部的後盾。一個強大王朝的建立,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所以我需要更多,更有力的輔助。也就是說,我希望自己能多些底牌,巴帝可以擁有傑出的人才,摩利亞也一樣可以。請注意,我指的是人才,而不是天才。”

普羅裡迪斯顯得有些吃力,低咳了幾聲後,他舉起手邊的水杯,目光熠熠:“從今天開始,諸位將和自己賽跑,比賽的規則是——沒有規則。贏了的人將在有生之年親眼見證摩利亞的再次崛起,落後者會失去一切,或許,也包括生命。”

“摩利亞萬歲!”

將領們挺胸敬禮,文臣則紛紛欠下身去,齊聲恭應。當驀然回首發現已無退路之後,他們中的很多人都面露慘淡的釋然。眼前的皇者猶如俯視着世間的神砥,他所說的話,在這片土地上就是法則,鐵一般的法則。

“都回去罷,已經很晚了。”普羅裡迪斯淡淡地揮手,道:“梅隆將軍,請您留下來。”

偌大的會議廳裡,很快就變得空空蕩蕩。華髮叢生的梅隆依舊保持着筆直而挺拔的站姿,刀刻般的皺紋間似乎蘊藏着金戈鐵馬的鏗鏘韻律,面容冷峻如巖。

普羅裡迪斯凝視着這位在整個坎蘭大陸上都赫赫有名的年邁戰將,溫和地開口:“請坐,父親。”

“您不該再用這個稱呼。”梅隆沉默片刻,走到長桌旁坐下,“畢竟已經過去了太長時間,長到足以讓我們忘記一切。”

“蘇姍娜……”普羅裡迪斯在念出亡妻名字的時候,語氣中有着明顯的波動,“她曾經是我的全部,直到今天也依然是。”

梅隆銳利的眼眸中掠過一道陰霾,低聲道:“我只有這個女兒,我很清楚在她彌留的那段日子裡你付出過怎樣的努力。陛下,您是個稱職的丈夫,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過把蘇珊娜的手放在您的掌心裡。”

“總有一天,她會回到我們的身邊來,我保證。”普羅裡迪斯似是自語般微笑着,轉開話題,“您這次親自趕回帝都,是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嗎?”

“東部國境外的蠻牙人被巴帝打退以後,蘭帕爾的部隊就一直表現得相當謹慎。我覺得他們試圖在營造一種和平友好的氛圍,至少在表面上,從來就沒有巴帝的一兵一卒靠近邊境線周邊範圍過。”梅隆深鎖了濃眉,緩緩道:“我不認爲這是個好兆頭,希爾德能夠不惜代價地誘使我們和蠻牙交戰,這已經很能說明了一些事情。他的目標遠遠不止是蠻牙那麼簡單,或許現在的巴帝王國,展現出的纔是真正實力中的一部分。陛下,他們很強大,坦白的說,如果能選擇,我不希望和這樣的敵人交戰。”

“年齡真的會改變一個人。”普羅裡迪斯漠然微笑,“您不必擔心,沒到終局,就不會有贏家。依我看,蠻牙未必會輸。”

梅隆微現怒色:“對我的年紀來說,死亡早就已經算不了什麼。我擔心的是一旦和巴帝這樣的強國開戰,帝國子民會遭受種種巨大的苦難,歷代的先皇不也正是考慮到這些原因,纔再三避免和鄰國交惡的麼?”

“那我該怎樣去做?劃疆割域?摩利亞人的苦難不是經受戰亂,而是徹底失去家園。既然戰爭遲早要來,那我們所能做的,就只有拿起武器。相信我,真正的威脅不會是巴帝,它最多隻能算得上一道小小的阻礙,將來的路途會是你難以想象的黑暗艱險。”普羅裡迪斯冷然直視着他,“我和您,以及這座宮殿內外千千萬萬的摩利亞同胞,只不過都是些想要活下去,想要有個家的普通生命而已。守護的方式有很多,但戰鬥是目前我們唯一還能選擇的捷徑。”

梅隆默然許久,慢慢起身,肅容行禮:“我以軍人的名義起誓,會拼盡全部力量來捍衛摩利亞的每寸土地,直到鮮血流盡的那一刻爲止。”

“我們都會這樣去做,並且永不後悔……”普羅裡迪斯的語聲突兀斷折。

室內的燈光,就在此刻忽地黯淡了下去。在梅隆的愕然注視下,緊閉的落地窗縫隙間,一縷煙氣無聲無息地透了進來,隨即在空中妖異繚繞着,愈凝愈濃,直到有物自內振翅破出方纔散盡。

那是隻烏鴉,赤羽烏鴉。

除了滿身赤紅如血的羽毛之外,它看上去與普通的鴉類並未有明顯的不同——勾喙,利爪,翎羽油光水滑,一雙黃褐色的眼眸邪惡地窺探着四周,宛如從蠻荒之地飛來的惡靈。

普羅裡迪斯平展右臂,那血鴉箭一般掠至,雙足探伸,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摩利亞皇輕撫了撫鳥兒的背羽,神情略顯詫異:“你來這裡做什麼?”

血鴉的清鳴聲由低迴漸轉急促,逐漸迴盪在沉寂的空間裡。饒是梅隆戎馬一生,也在這詭譎到了極點的場景中駭然失色,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這根本不是一隻鳥兒能夠發出的鳴叫,聽起來,倒更像是某種晦澀難明的語言。韻律,轉折,語調的高低起伏,無不讓梅隆覺得自己正在面對着隱藏在鳥類軀體裡的未知靈魂。更令他瞠目結舌的是,普羅裡迪斯始終在安靜聆聽着,偶爾會插上一言半句。

摩利亞皇所說的,亦已經不再是人類的語言。

“陛下,這是怎麼一回事?”直到血鴉的鳴聲漸漸低落,梅隆方纔乾澀開口,打破了死一樣的靜謐。

“我那個孩子,回帝都了。”普羅裡迪斯若無其事地答道。

梅隆怔了怔:“撒迦?!”

普羅裡迪斯點頭,笑道:“他的性子向來孤僻陰狠,這次回來,多半又是爲了我這條命。您去休息罷,他很快就到。”

“一直以來我都很想問,當年隨您去邊雲的莫達魯少將,以及後來您所做的那些事情,這所有的全部都是爲了這個孩子,真的值得麼?”梅隆遲疑着道:“莫達魯雖然爲人魯莽自大,但畢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老部下。邊雲發生的事情我也知道少許,他不像個會嗜殺無度的人,更何況對象是帝國的士兵……”

“他是個犧牲品,如果當時你站在我的立場,也會做同樣的事。撒迦要比千萬個莫達魯更有價值,犧牲區區一個少將,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梅隆神情複雜地轉身,行到門前時回身瞥了眼正在啄梳羽翼的血鴉,低聲道:“陛下,直到今天,您還在和那些惡魔打交道?當年蘇姍娜病重的時候,您是爲了挽救她的生命,現在又是爲了什麼?”

回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

老將軍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邁開大步走出議事廳。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如鬆,步履行進間卻透着股難言的蕭索。

普羅裡迪斯孤獨地坐在椅上,直至梅隆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才疲倦地起身,走到議事廳外吩咐撤去內殿全部守衛。做完這一切的摩利亞皇似是再無半分氣力,踽踽行回會議長桌旁坐倒,燈火搖曳之下,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一輕一重兩個截然不同的腳步聲細微傳來,在這寂寥的深夜顯得分外清晰。隨着響動漸行漸近,宛如濃重的夜色於此刻得到了復甦,黑暗悄然無息地漫過內殿,透入門窗,分分吞噬了室內明亮的光源。

赤炎手箭仍安靜地藏匿在玫琳的靴筒中,並未動過分毫。一路上長公主都在猶豫着是不是該將它拔出,勾動,然後結束這段飽含着羞辱的仇恨。現在,她連後悔的機會都已經完全失去。

曾經師從卡娜的修法經歷,令玫琳體內存在着少許魔力源泉。就在撒迦周身開始涌現那些邪異的黑芒後,她便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虛弱眩暈,就連每次邁動步伐都是在苦苦支撐。

長公主不明白內殿中的大批侍衛何以不知所蹤,正如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在最後關頭躊躇不決。熟悉的輕咳聲正在空闊的議事廳內迴響,她知道,父親就在前方不遠處。

而惡魔,則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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