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邀請函與門的代價
「瘋子不是最先崩潰的人,
而是最早看見世界裂縫的人。」
劇烈的墜落感撕裂了所有人的感官。
彷彿整片空間被折迭成一枚紙頁,又在瞬息間被粗暴揉皺、丟入下墜的深淵。
他們像被丟棄的棋子,被夢境中的無形之手拋入不知名的迷局。
那一刻,沒有方向、沒有時間,只有翻滾、撕裂,以及光線在神經中燃燒的抽離感。
“啊——!”
“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
“這是什麼地方?!”
“我們死了嗎?!”
當視線終於恢復,一切靜止下來。
他們,摔落在一片荒蕪、沉寂得可怖的都市公園廣場中心。
四周是破裂的水泥地磚,雜草瘋長,鐵鏽爬滿枯萎的鞦韆架,鋸齒狀的旋轉木馬無風自轉,像被詛咒的玩偶屍體。
而遠處,城市的輪廓支離破碎,像是被一位醉酒的畫家拼貼在天空下,沒有透視,沒有比例,沒有邏輯。
天空是一種病態的灰藍色,厚重的烏雲猶如凝滯的瀝青高掛,似有千斤重,卻始終不落雨。
風在這片斷層世界中失去了方向感,吹不動樹葉,也吹不散恐懼。
人們跌坐、驚叫、喘息,彷彿剛從地獄底層被甩回一個不屬於任何規則的舞臺。
王奕辰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滿臉驚魂未定地扶住膝蓋,嘴脣發白,眼神像是剛從血腥災難直播現場回來的旁觀者。
“這……是哪?我們還活着?”
艾琳怔怔地望着自己的雙手,不確定那是否還屬於她自己;
藤宮澄則蜷縮在破裂噴泉邊緣,抱膝瑟縮,淚水悄然滑落,不敢發出聲音。
但在這片混亂與哀鳴的中心,有三人緩緩站起。
司命、維拉、莊夜歌。
他們不慌亂、不驚恐、不語。他們只是站着,彼此打量,
就像三枚久別重逢的棋子,在荒誕失真的棋盤上重新歸位。
司命緩緩從風衣內抽出一枚古銅硬幣,光影中,那枚硬幣一面刻着一扇扭曲的大門,
另一面,是“花園與秘詭師”的浮雕標記。
莊夜歌掏出一塊灰金屬徽章,鋒利的邊緣刻着“豐都門·陰使第784號”。
維拉解下頸間吊墜,一片聖環狀冷光玻璃在風中輕顫,上面篆刻着“天使讚歌·一等執印”。
三人幾乎同時開口,聲音不同,卻默契重合:
“秘詭師公會所屬。”
風停了。
他們,終於可以開始說話了。
三人緩緩圍立於公園破碎的噴泉旁,那些正在惶恐張望的普通人並不知道,
他們身邊這三人,正用低語構建這場遊戲背後的底層劇本。
“看來我們都收到了那封信。”維拉先開口,嗓音平和,卻帶着一種安撫人心的磁性。
她從風衣內夾層抽出一封皺摺卻無一絲撕裂的羊皮信紙,
封蠟上的三重圖案在光下泛出暗金波紋:裂開的迷宮、一隻咧嘴的眼球、一張燃燒中的紙牌。
“發信人:‘第十三個瘋子’。”莊夜歌低聲念出信上的署名,聲音沙啞。
他的眼神冷冽如古廟鍾鏽,“七天前,豐都門總部收到這封跨域信件,最初以爲是舊神殘響。現在看來,是一次極其精準的挑釁。”
司命瞥了一眼那封信,懶散一笑:“我們那邊是夢之海傳來的消息,說有幻夢與沉眠的信徒在這裡被囚禁。”
“他們擔心的不是死亡。”維拉平靜道,“而是這個瘋子……在試圖打開一扇不該存在的門。”
“如果這場遊戲的真相被外界知曉,門世界的存在將不再是隱秘。”
莊夜歌點頭:“所以我們來。”
“不是救人。”司命接道。
“是滅口。”維拉語氣輕得像是在說天氣,“是封門。”
三人目光相對,交換了一次無聲的共識。
——他們不是旁觀者,不是挑戰者,也不是救贖者。
他們是封印者,是爲這場荒誕盛宴而來的“終幕寫手”。
與此同時,在公園另一邊的破碎石階上,普通人們的恐慌與混亂正迅速發酵,如一場即將失控的情緒風暴。
“我不想死在這裡啊!”
“這到底是哪裡?!這什麼狗屁設定!”
“我們……是穿越了嗎?開什麼玩笑!”
“誰能告訴我,是誰在玩弄我們?!”
人羣嘈雜,嘶喊聲此起彼伏,驚慌、憤怒、不解、絕望,像是被摁進一口無法逃脫的密閉鍋爐,每一個喘息都變得沉重。
有人驚恐地抱頭跪地,有人四處奔走想尋找出口,卻只撞在遍佈裂痕的廢墟邊界。
殘破鞦韆仍在無風中轉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彷彿在嘲笑他們。
就在這失控邊緣,王奕辰站起身。
他緩緩掃視四周,眉眼間再無之前直播時的風趣與從容,只剩一片冷白。
手指顫抖,卻帶着逼近歇斯底里的力道,直指那三人——司命、維拉、莊夜歌。
“你們——你們早就知道這一切,是不是?!”
他近乎咆哮,聲音在廢墟廣場上炸開,如一顆壓抑已久的雷:
“那些遊戲、怪物、死亡、挑戰……你們從頭到尾都像是在演一場我們看不懂的戲!”
他的質問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衆人紛紛止住動作,所有目光齊齊轉向那三道孤立的身影。
維拉緩緩上前,輕輕嘆息,目光清澈,聲音溫柔卻足以傳至每個人耳中。
“我們不是敵人,也不是你們的操控者。”
她頓了頓,語氣帶着一種不容忽視的悲憫,
“我知道你們害怕,也知道你們此刻需要發泄憤怒……但請,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她擡起頭,望向廢墟之上那片混沌的灰藍天色,彷彿在訴說比這個世界更古老的真理:
“你們原本生活的世界,是無數‘門世界’之一。 那些‘門’,是連接世界與世界之間的天然裂縫,是未知的觸鬚。而我們——”
她緩緩擡起左手,掌背綻放出命紋星圖的光,那是秩序的證印,是被門世界本身所認可的通行銘文。
“我們,是‘秘詭師’。是世界裂縫的記錄者、穿越者、修復者。”
“而你們——”
她收回手,望向衆人,那一眼柔和而沉靜,卻又宛如神明俯瞰風中殘燭。
“你們是,被那個瘋子……從原本世界,拖進這場劇中的‘無辜者’。”
艾琳癱坐在地,喃喃自語:“所以……我們是被選中的倒黴蛋?”
藤宮澄咬住嘴脣,低聲呢喃:“我們……是陪葬者,對吧?”
人羣中的憤怒再次被點燃,質問重新沸騰——
“你們既然早知道,爲什麼不阻止?!爲什麼不救我們?!你們能逃,我們怎麼辦?!”
王奕辰咬牙切齒,怒不可遏:“所以你們知道我們會死,是不是?從頭到尾你們都知道?!”
這一刻,司命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冷淡,彷彿釘入骨髓的刀鋒,字字句句都不加掩飾:
“我們不是來陪你們死的。”
“但也不是來陪你們活的。”
全場一片寂靜。
那句話就像一根冰冷鐵棍,狠狠敲在每一個人的後腦,讓他們瞬間從僥倖與幻想中徹底清醒。
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站在遠處的三人,雖然看似人類,卻早已不屬於他們的“範疇”。
那是一種無法追趕、也無法代入的存在——
如神明一般的旁觀者,冷眼看着衆生掙扎於業火。
王奕辰冷笑,聲音低沉,像是一塊冷硬的石子丟入早已混濁的湖面:“好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你們不是來陪我們死,也不是來陪我們活。”他一步步逼近,語氣帶上了質問的利刃,
“那我們算什麼?籌碼?道具?NPC?你們在上層棋盤安然觀棋,而我們一腳踏進來就是肉泥。”
他指着司命,聲音終於近乎咆哮:“你們從一開始就在玩命,而我們連遊戲名都不知道就被扔上牌桌!”
他的怒火迅速點燃在場所有普通人心中。
艾琳哭了,哭聲破碎,像是被壓抑到極限的恐懼終於找到了出口。
她蜷縮着,雙手抱膝,聲音顫抖而怨恨:“這是地獄……這就是地獄……我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選擇。”
段行舟咬牙大吼:“那我們要怎麼活下去?你們打算……把我們丟在這裡自己走掉?!”
魯道夫依舊沉默,神色難辨地望着地面,但他的沉默站位,已經足夠表明了他的立場。
衆人的怒意像是匯聚成了一道沉沉的浪潮,直撲向那三位冷靜的秘詭師。
維拉沒有退縮,反而向前半步,柔和卻堅決地道:“我們也曾是普通人。”
她低頭看着自己掌心那道命紋星圖,目光微黯,又緩緩擡起。
“是門世界賦予我們跨越門的能力,但代價是——我們必須替世界,維護‘秩序’。”
她望向這被廢墟拼合的荒誕都市,語氣低緩,卻擲地有聲:“這個城市,不是你們的家園。
它是一個瘋子搭建的劇場,是世界之間的裂縫,是夢魘與崩壞的邊緣。
而我們與瘋子之間的賭局,將決定這一切是否繼續崩塌。”
她掃視衆人,聲音低沉卻溫柔:
“我不能保證所有人都能活着離開,但我可以保證,如果你們聽從建議——活下去的機會,就存在。”
莊夜歌終於開口,語氣一如既往平靜:“我建議現在開始劃分初步小組。所有人必須結伴而行,不得擅自脫團。”
司命沒有多言,只是將手插進口袋,淡淡地補了一句:
“當然,如果你擅自離隊,我們會視爲你自願脫團,失去保護,不再負責。”
他的聲音冷漠而鋒利,像是一道清晰劃開的界線,將“現實”與“僥倖”徹底分隔。
王奕辰的喉嚨蠕動了幾下,終究沒有再出聲,臉色如鐵,卻無法反駁。
空氣中,一層無形的共識緩緩成形。
藤宮澄猶豫片刻,低聲道:“我……我願意跟你們走。”
她的聲音像雨季第一滴落下的雨,微弱卻撼動了沉寂。
穆思思連忙跟上:“我也不想一個人死掉……我會聽話的,真的會!”
林婉兒沉默着點頭,眼中仍有驚恐,卻終於選擇了倚靠。
魯道夫緩緩出聲:“我仍有很多問題沒解開……但我知道,我更怕自己走丟。”
最後,王奕辰撇開臉,冷哼一聲:“你們別後悔。”
——最低限度的“臨時共識”,在廢墟邊緣達成。
這時,風,從無聲中緩緩掠過,拂動破損的警告標牌與斷裂的鞦韆,像是早已逝去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穆思思忽然站在公園破碎邊緣,怔怔望着遠方,聲音沙啞發乾:“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是‘城市’。”
衆人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眼神在下一刻驟然凝固。
那是一處徹底違背邏輯與現實規則的景象——
一條斷裂的馬路筆直延伸,盡頭卻猝然崩斷,接上了一塊宛如異空間拼圖般的浮空街區。
樓房倒立着貼在空中,街道在空中彼此扭曲交纏,像被瘋子在立體畫布上拼貼而成。
一棟摩天大樓半邊仍燈火通明,落地窗內還能聽見播報:“歡迎回家,預定您的智能生活。”
而另一半早已崩塌,如同被巨獸啃噬,外牆滴落着血一樣的紅色混凝灰漿。
更遠處,一座空無一人的摩天輪緩緩旋轉,齒輪咯吱作響,每轉一圈都像擠出一聲來自夢魘深處的哀哭。
林婉兒喃喃:“這不是城市……這不是人類的世界……”
維拉輕輕接道:“這是‘門碎之城’。”
“所有被遺忘、被封印、被誤解的‘門’,它們的碎片、殘骸與夢魘構件,被困於這個沒有編號的世界碎片中。”
莊夜歌仰望那無星的天穹,低聲說:“這不是瘋子的舞臺……這是他做夢時不小心吐出來的現實。”
話音未落,所有人陷入徹骨的沉默。
風更冷了。
街燈不知何時亮起,一盞接一盞,一排整齊地亮起,直指那條通往扭曲城市的黑色街道。
彷彿是某種邀請,又像一場審判即將開始。
「這座城市不是廢墟,
是門世界的迴音。
每一扇門未關緊,
都會引出——另一個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