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提線之屋與不死人偶
「不是每個提線木偶都沒有意識,
有些,只是在等你成爲下一具。」
拼圖牆前,空氣彷彿被凍結。
五塊木牌仍靜靜躺在地面之上,木質裂紋中滲出若有若無的紅光,像是某種不安的脈搏在跳動。
腳下的地磚似乎也隨着這“心跳”,微不可察地共振,傳來輕微的“滴答”聲,像是來自深淵的倒計時。
司命緩緩擡頭,視線穿越人羣,落在某一個人身上。
“那個,王……奕辰是吧。”
語氣懶散,不似詢問,更像一種點名。
王奕辰心中驟然一緊。他站在人羣邊緣,手指交握,整個人彷彿在竭力維持一副鎮定的表情,眼底卻藏着某種已被撕開的裂痕。
“這次,你來告訴我答案。”
司命淡淡道,彷彿只是叫服務生推薦一道開胃菜。
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紛紛轉頭,氣氛驟變。
王奕辰怔在原地,似乎沒能理解。他張了張嘴,遲疑着開口:“你……讓我來?”
“你不是一直靠‘直覺’活到現在的嗎?”司命露出一個略顯玩味的笑容,“現在,用你的‘直覺’告訴我,塞莉安拿到的新木牌得到的線索下,拼圖該怎麼放。”
空氣冷了三分。
那一刻,王奕辰感覺有一股涼意從腳底直衝腦後。彷彿自己不再是那個用“記憶”贏得衆人信任的領航者,而是……一個站在審判席前的賭徒。
他喉嚨微動,下意識後退半步:“我……只是提供一個參考思路……如果貿然嘗試拼圖,系統並未說明會不會立即判死……”
他說得小心翼翼,語氣裡卻掩不住那股動搖。
但他沒說出口的是——
(明明我記得……拼圖順序是對的。爲什麼這一次錯了?)
(爲什麼我記得的‘過去’,在這裡不起作用了?)
(我是不是……又要死一次?)
司命一步不緊不慢地走近了幾分,聲音輕得幾乎只屬於他與王奕辰兩人之間:
“你是想等我替你試錯,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接盤?”
“還是說,你在賭——我也會失敗?”
王奕辰沒有回答。因爲他忽然發現,自己連自己都開始不信了。
“50%。”司命忽然舉起右手,食指輕輕豎起,“對我來說,夠用了。”
衆人愕然之中,他擡手翻腕,命紋星圖驟然浮現於掌背之上,一道銀藍星軌如潮水蔓延。
第一顆星,點燃。
第二顆星,燃燒。
星圖中如流星墜落般引爆兩顆命運星點,湛藍與赤金交錯,瞬間將他整個人包裹進幽芒之中。
“命運的眷顧,啓動。”
他吐出的聲音,冷靜得近乎無情,卻帶着一絲難以言明的從容與傲慢。
維拉眼中浮現警覺,低聲開口:“這個代價……你確定值得?”
司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像抹去一絲空氣中的灰塵那般,打了個響指。
“時效二十分鐘。”他語調平穩,“剛好夠我們拆穿一個夢。”
火焰尚未熄滅,氣場已然壓迫。
衆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不知是畏懼那命紋星圖上跳動的命運之火,還是司命此刻如同賭神下凡的氣場。
而王奕辰,第一次無法用嘴角那抹習慣性的“笑容”,掩蓋心底的裂痕。
因爲他知道——
這一輪,輪到他被下注。
王奕辰臉上的血色,在這一刻彷彿被命運之手徹底抽離。
他的喉頭動了動,張口欲言,卻終究沒能說出那句“我不知道”。
沉默幾秒,他低聲吐出一句近乎夢囈的話:
“試試看……‘E-A-F-S-T’從R4,C13區域的木板開始移動。”
這是他“記得”的另一個排列——又或者,是他死前某次輪迴中的殘片。
但他知道,這個答案並不穩妥,它帶着一種說不清的舊血味。可他賭司命不會追問。
司命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言,只是輕輕點頭,彷彿真的接受了這份“提議”。
他走向拼圖牆,一邊彎腰拾起地面上嵌着裂痕的木牌,一邊平靜地將它們按着新的順序嵌入——
E,A,F,S,T。
每嵌下一塊牌,他命紋星圖上的一顆星就如火脈跳動一次,像是在記錄命運轉盤的每一個“響點”,那是一場由靈魂下注的博弈。
最後一塊“T”落入凹槽,發出一聲——
“咔噠。”
那聲音並不響,卻如同裂縫悄然撕開的信號。
整個拼圖牆彷彿終於“覺醒”,內部傳來鏈條斷裂般的低沉脆響,像是誰在緩緩扭轉某座沉睡多年的機關。
紅線——從拼圖邊緣滲出,宛如血液在脈絡中流動。它們迅速蔓延,在石牆表面勾勒出一道環形圖騰,印記之中有微弱咒文閃爍,似乎是某種召喚印。
“反應了!”魯道夫猛地擡頭,低聲道,聲音中帶着止不住的驚喜與緊張。
拼圖牆緩緩下沉,宛如一塊幕布落下,而其背後——
是一座建築。
一棟古老、漆黑、似曾存在於夢中又不屬於現實的公館,宛如被從某個世紀的底層切片中撕裂出來。
它身披腐朽的藤蔓與鐵鏽,門廊高聳,殘破哥特式拱頂彷彿死去神明的顱骨。
老舊的鐘樓殘破歪斜,指針停在某個不再走動的刻度上,彷彿時間在這裡早已放棄掙扎。
但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它門前——
整齊站着兩排“歡迎者”。
他們不是人。
是一排排人偶。
高約一米六,身穿貴族宴會的童裝、洋娃娃裙、舊式嬰兒禮服……
有些臉龐被腐蝕剝落,只剩斑駁的瓷殼;有些則頭部空白,彷彿等待“誰”的臉被嵌入;
還有的笑着,嘴角縫合着黑線,一張嘴彷彿隨時會裂到耳後。
他們齊刷刷低着頭,一動不動,像是正在爲某場血宴候場。
沒有風,他們的衣角卻微微晃動。
突然,一陣“咔噠、咔噠”的齒輪聲響起。
胖子魔偶——那個熟悉的、令人作嘔的引導者,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門廊中央。 他依舊戴着那頂發黴的廚師帽,笑容裂至耳根。
他緩緩張開嵌在肚皮裡的音匣,音色如童謠般沙啞空洞:
“提線公爵……在此恭迎各位。”
話音落下。
——那座古老公館的大門,在無風中緩緩開啓。
一縷漆黑的霧氣,如潮水從門內翻涌而出,伴隨着腐爛糖漿的甜香與布偶粉塵的腥膩氣味,撲面而來。
那是一種令人精神戰慄的“甜”,彷彿某種腐敗生命正在體內悄然甦醒。
王奕辰後退一步,身體止不住地發抖;艾琳直接蹲下捂住嘴,藤宮澄臉色煞白,幾欲昏厥。
而司命,只是緩緩眯起眼睛。
他低聲說了一句:
“歡迎光臨提線公爵的劇場。”
“看來,主角終於準備登場了。”
拼圖牆沉入地底,灰塵尚未落定,沉默彷彿在空氣中拉出一道無形的繃線。
而前方那扇緩緩開啓的鐵門——像是一隻黑瞳的眼球,終於睜開了它夢中的注視。
莊夜歌站定,目光鎖定那兩排並不自然的“迎賓者”。
它們靜靜佇立在公館門前,身形細瘦而僵硬,披着孩子的禮服或洋娃娃裙,頭低至頸前,宛如正在祈禱。
他緩緩吐出一句話,聲音裡帶着極少露出的凝重:
“它們……不是裝飾。”
他擡起手指,指向那些人偶,目光如刃。
“這些,是眷屬。”
“禁忌之卡·眷屬的具象化構造。”他一字一頓,話語在衆人心中激起漣漪。
司命眉梢一挑,語氣輕快得像在調侃:
“哦?禁忌之卡……這聽起來就很不妙。”
維拉緩步走上前,目光落在那幢扭曲公館的燈火之中,光線在她眼中映出一抹冷意。
“您成爲秘詭師的時間……恐怕不久吧?”
司命笑笑,手指彈了下袖口的灰:“確實,其實我很萌新。”
她也笑了,淡然的笑意裡卻帶着顯然不信的光:“禁忌之卡,是命運系中某些極端者以規則漏洞融合秘詭詞條,所誕生的‘失控之物’。”
“‘失控’,意味着它們早已脫離秘詭師的絕對掌控。”
她的視線微動,落在那名蹲在一旁,正打着滿足飽嗝的紅髮少女身上。
“比如……這位塞莉安小姐。”
“生命系高階,擁有完整的理智與人格,不受召喚限制,可在他人領域自由行走,甚至——有自主飲食意志?”
她緩緩偏頭,看着司命:
“怎麼看,都不像一張普通卡牌。”
司命撓撓頭:“我……也就是簽了個契約,具體細節我沒問。”他語氣懶散,像在聊一份沒細看的租房合同。
維拉不語,只輕輕勾脣,眸中卻多了一分難以言明的探究。
莊夜歌卻再度開口,語調低沉:
“禁忌之卡中的‘眷屬’,雖屬最低位,卻最穩定。”
“它們往往依附領域存在,換句話說——”
他轉頭,看向眼前那幢詭異的古堡:
“這整座建築,就是一個眷屬領域。”
“而我們,正被邀請——進入它的夢境主場。”
聽到這裡,藤宮澄忍不住低聲發問,幾乎是喉嚨擠出的聲音: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必須進去?”
“必須。”魯道夫緩緩吐氣,望着那仍在緩緩開啓的門扉,彷彿有某種巨獸正緩緩張開它的腔體。
“謎題被解開,代表遊戲纔剛剛開始。”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腥甜的味道,像是用糖漿浸泡過的屍體,被時間遺忘在舊玩具箱中。
艾琳抱着手臂瑟縮,聲音顫抖:
“你們……真的打算進去?”
莊夜歌已邁出一步,袍角擦過砂礫地面,如同亡靈遊過墓園。
“越是不歡迎我們,就越說明——裡面藏着答案。”
維拉微微一笑,輕飄飄地跟上她的腳步,金髮在燈光下劃出一抹月白。
司命最後走出,語氣懶散:
“當然,如果你們不想進去,也可以留下來,看看我們被吃掉後會不會掉出什麼提示。”
王奕辰嘴角抽動,臉色青白交錯。
“你們三個……就不怕死嗎?”
“怕啊。”司命聳肩,聲音輕得像拂塵,“但更怕無聊。”
踏入門檻的一瞬,一道如黑霧般的漣漪從門邊盪開,卻在他腳下一寸處自動消散。
“這……也能過?”段行舟瞪大眼睛。
魯道夫低聲道:“他們的價值更高——領域將他們識別爲‘主菜’。”
這一句,讓所有人臉色再變,接着,他們只能硬着頭皮,一個接一個地跟上。
像是一羣誤入神祇餐桌的小獸,只能追隨神座的影子前行。
最後的影子裡,紅髮少女正懶洋洋地吸着鼻子。
“嘖……木頭、臘肉、骯髒人類的汗味……主人的口味越來越糟了。”
“要是你再挑,我就讓你和提線公爵對飲一場。”司命頭也不回地說。
塞莉安一撇嘴:“哼,我纔不怕什麼公爵眷屬,我還想吃掉那邊那個花生餡的木偶腦袋,看着就脆。”
維拉停下腳步,微微回頭,喃喃道:
“契約?不……這已經不是普通的秘詭約束。”
她注視着司命的背影,那道隨意卻深不可測的身影:
“能擁有情緒、判斷、飢餓與喜惡的眷屬,仍能保持共識與理智……司命閣下,你的秘密,比這座城的地基還深。”
司命雙手插袋,懶洋洋地回了一句:
“比起這座城市,我真的還挺普通的。”
遠方,公館深處,一盞盞詭異的燈緩緩亮起。
像是舞臺拉幕前,一盞盞聚光燈,終於,照亮了這一場——註定只能活一部分觀衆的劇。
「他們以爲走進了公館,
卻沒發現自己也被穿上了線,
懸掛在某個舞臺的頂端,
等待着誰來操控他們的下一場動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