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這場戰鬥終究是成爲了皇太極永遠揮之不去的噩夢。他本欲向東撤退,卻迎面撞上了跟他們有血海深仇的白桿兵。輪次衝陣不下,半個時辰不到,竟然又折損近千騎,而白桿兵卻是越戰越勇。
無奈,皇太極只能往南去,希望可以與阿敏的鑲藍旗、莽古爾泰的正藍旗相匯合,然而卻迎面撞上了俞諮皋的輕車營。俞諮皋也算倒黴,廕襲父輩功勳,又熬了半輩子資歷,好不容易纔混上的總兵官,卻因爲一個小小的海盜,差點連命都丟了。
跑去跟蒙古人幹了一架,卻因爲沒有拿到足夠的 KPI,雖然保住了性命,但還是沒能官復原職。他年紀不小了,還是從小到大都是在南方,難不成最後要在北邊吃沙子吃到死嗎?別人嘲諷他虎父犬子,他也是要臉的好吧。
雖然確實很難追得上他爹的水準,但至少也不能辱沒父輩名聲,不是?如今單獨領一軍的,哪個不是總兵官,身上還掛了一堆二品、一品武官的頭銜,就他一個參將,都沒好意思見人。
不過現在機會來了,他的運氣着實不錯,逮住了竄逃的敵軍,可以撿便宜了。若是可以擊斃三兩個奴酋,封妻廕子不在話下啊。
俞諮皋的輕車營原本是從薊鎮抽調的,只有一千五百人。來救援北京的時候,大同鎮又給他補充了一千五百步卒和五百精騎。來到北京之後,朱由檢大手一揮,讓他在京營裡面再選兩千。
結果他這個南邊來的光桿司令,連親兵都沒有的倒黴蛋,就這樣組成了一支拼湊起來的大車營。當然,他的車營跟孫傳庭那個優中選優的車營是沒法比的,要是被圍困的是他們,恐怕當天就要被建奴給衝破了。
建奴奪命而逃,他要堵了人家的生路,瞬間變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俞諮皋將六千人分成三組,不顧後路,一致對敵。三組輪番齊射,槍子炮彈連綿不絕,建奴騎兵像割麥子一般倒下。
但建奴這一次沒有了迴旋的餘地,側後方的白桿兵已經攆上來了,而西側,昨晚那支給他們留下心理陰影的車營也殺將了過來,原本被他們壓着打的明軍騎營,憑藉着友軍的炮火支援也支棱起來了,不斷地獵殺他們派出去探路的騎兵小隊。
豪格又被放了出來,皇太極只給了他一千五百騎,要求他衝破面前攔路的明軍車營,給大軍開闢一條道路,要是做不到,也不必回來見他了。豪格還年輕,他不想死,但是望着皇太極通紅的雙眼,他知道自己若是敢違抗軍令,他立馬就要死!
他於是跪地叩頭,拜別皇太極,與索尼、阿巴泰各領五百騎衝了出去。明明是劣勢,還要以少敵衆,皇太極這是沒打算讓他們活着回來,這一千五百騎全都成了死兵。
想要活命,就頂着明軍的炮火,用血肉之軀撞開明軍的戰車,若是後退,別說是他們自己,恐怕就連自己的家人都要受到牽連。
建奴換上了三重甲,騎上了最高大的戰馬,掏出匕首刺在馬屁股上,低趴在馬背上,沒有任何戰法戰術可言,就是一個字:衝!
百步之外,建奴就被射翻了七八十騎;五十步,傷亡大漲,死了兩百騎;到了二十步以內,明軍的陣勢終於被打亂了。
俞諮皋不得不讓另外兩隊開炮,一瞬間,輕車營火力全開,八門紅衣大炮、三百門弗朗機炮、五十門滅虜炮、五十門涌珠炮、五百門虎蹲炮、兩千七百枝鳥銃同時開火,這一瞬間,可以說戰場上飛的炮彈比建奴的人還要多。
嗡嗡嗡!由於炮聲太烈,不少明軍士兵的耳朵是處於嗡鳴的狀態的。在這種狀態下,他們彷彿喪失了聽力,眼裡只能看到前方靜默的畫面:
炮彈的鐵殼與建奴的鐵甲相互碰撞,巨力將建奴打得倒飛而出,連接甲片的皮繩支撐不住,紛紛斷裂開來,精緻的甲片飛散而出。三重甲確實了不得,小一些的炮彈竟然無法將其擊穿,可就算是這樣,捱了這一下,難道還有活命的可能麼?
而被稍大一些的火炮打中的,又是另一幅畫面了,建奴連人帶甲被撕碎,肉醬飛濺,化作春泥。俞諮皋站在車上,手扶着軒轅,他眯着眼睛,滿心樂呵地估摸着這一下少說也得射殺七八百騎了吧,就是有的建奴頭都打爛了,也不知道兵部還認不認。
忽然他的眼睛一縮,只見在遍地的死屍的後方,仍有數百騎存活,他們沒有被嚇退,而是踩着同伴們的屍體繼續衝擊了過來。
轟隆!一匹戰馬直挺挺地撞死在了明軍的正廂車上,馬背上的建奴騎兵衝飛了出去,他咬着牙齒,面目猙獰,手中還握着騎槍。他從天而降,摔斷了自己的脖子,手中的騎槍斜紮在因爲降雨而變得鬆軟的土地上,只沒入三尺之深。
明軍銃手一個屁股蹲坐在地上,只見那支騎槍恰好紮在了他兩腿之間。
一個,兩個,三個……三百個!明軍用硬木做成的戰車被硬生生砸散了架,沒有散架的也被衝得七歪八倒。
而此時,由於騎射導致火力出現中斷的明軍,再一次完成了火藥填充,但是現在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奴騎衝鋒的速度達到了最快,就算他們自己也剎停不了。
戰馬露出了抗拒和驚懼的表情,它們拼命掙扎,馬嚼子將它們的嘴巴都給撕裂了。炮火將這些巨大的生物洞穿,但它們的龐大身軀栽倒之後,卻依舊朝着明軍戰車翻滾而來。
車營的炮都是安置在車上的,隨着戰車被沖毀的,還有上百門火炮的火力。就着被打開的位置,明軍出現了火力空缺。轟隆隆,建奴的騎兵大隊來了,千軍萬馬奔襲而來。
俞諮皋的車營依舊可以射擊,卻被剛纔那一下打亂了節奏,炮火聲音變得雜亂,而眼前的敵騎茫茫多,他有些慌了。
“父汗,兒臣幸不辱命!”滿身是血的豪格回到了皇太極的身邊,他的右臂空蕩蕩的。
代善看着他,像見了鬼一樣:“這都不死?!”
皇太極也很意外,他有些不敢去看豪格的眼睛,但他很會演,眼淚說來就來,與豪格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戲碼,將代善惡心得夠嗆。
“阿巴泰呢?!”代善問道。
豪格沉默,代善嚥了咽口水,也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