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欲暫且撤退尋戰機再戰,秦良玉率領五萬城防軍自京師九門出。城外孫傳庭車營內響起了一陣密集的、如同爆豆子一般的響聲,硝煙瀰漫如同晨霧。這是鳥銃再度恢復了戰力,建奴壓力驟增。
原本還在自我陶醉的代善被狠狠打了臉,他以爲只要增加投入,不怕折損,終歸是可以將明軍車營拿下的!擁有了大量鳥銃的火力填充,以及各種此前顧不上的小炮的恢復使用,建奴再也不能逞兇,被明軍攆得節節後退。
在西方發展板甲的關鍵時期,大明發展出了布面甲,除卻成本與規模化的考慮,更重要的是受到火器的影響。在這種近距離的射擊下,建奴哪怕是身穿多重甲冑,也依舊無法避免傷亡。
當然,建奴也不是機械性的進攻,他們也有火炮,更有方纔突破車營所繳獲的明軍火炮。建奴通過使用火炮對射,又勉強穩住了陣勢。
車營的方寸之地,密集的火器對射,明軍與建奴雙方的士兵成片的倒下。明軍一方是京營選鋒軍,本是精銳,不應該這樣廉價的死去,然而卻因爲種種意外,陷入瞭如此境地。
關鍵時刻,曹變蛟率的騎兵出現了,他突襲了建奴的後陣,將建奴的包圍圈狠狠撕裂開來。天矇矇亮,看不太清人,曹變蛟把代善當成了皇太極,對着他一頓追殺!
由於外面被襲擊,不知道敵軍數量,害怕被前後夾擊的建奴終於是崩潰了,且戰且退,從明軍車營之中退了出來。此時陣內的六千車營士兵、三千步火營士卒,已經損失近半,雙方的屍體達到了人疊人的恐怖程度。
孫傳庭的標營到處救火,已經快打沒人了,但他來不及悲痛,指揮剩餘的士卒重新接管戰車。孫傳庭整肅大軍,安排人員重新將車營的架子撐起來,他們的復仇時間到了。
代善老了,養尊處優多年的他,早已經不是當年能征善戰的模樣。曹變蛟勢大力沉的幾槍,差點將他手中的武器震落,若不是跟隨他的護軍拼死保護,他早就被曹變蛟斬於馬下。
“黃臺吉,拿命來!”曹變蛟高喊道。
代善聞言,心中苦澀,他急忙喊道:“我不是黃臺吉,你找錯人了!”
“弄錯了?!”曹變蛟愣住了,他暴怒道:“你這廝既然不是皇太極,爲何要扮作黃臺吉的模樣,害得我白白浪費了心力,你是何人?!”
“我只是正紅旗區區一參領罷了,你殺了我也沒多少賞錢,有這功夫倒不如去尋那黃臺吉,聽說拿了他可封國公呢!”代善急忙喊道。
“哦,那便留你一條性命!”曹變蛟勒馬作勢轉身。代善眼神瞬間變得陰狠,他伸手摸向身側的大弓。
“着!”
卻是曹變蛟突然一槍砸出,正中代善腰側。
“你!”代善腰間受創,差點栽下馬來,肋骨都似乎被敲斷了,他眼睛瞪圓,不可思議地看向曹變蛟。
曹變蛟笑着說道:“你是建奴一參領,而我也不過是大明一小小遊擊將軍罷了,所以我斬你很合適。”
“我真的不是黃臺吉啊!”代善委屈地快要哭了。“我知道你,建奴大貝勒嘛,殺了你也能換個封侯。”曹變蛟咧嘴笑道,與此同時手中動作不減,繼續對着代善出招,招招直指要害。
“將軍,敵軍太多了,咱們快要被包圍了!”
曹變蛟聞言面色微變,才發現自己爲了追擊代善,突進得太深,已經是四面皆敵的狀態了。再一看周圍的弟兄,爲了掩護他追擊,每個人都要同時與兩三個建奴作對,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
雖然出發之前都將自己抽中的白簽報作了死籤,每個人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他還是不願意用兄弟們的性命來換他自己的前程。
既然是代善而不是皇太極,那麼他也沒必要跟他拼命了,而且他們爲友軍解圍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撤!隨本將殺出重圍!”曹變蛟大喊道。
“諾!”
曹變蛟是真的撤了,而代善卻仍舊心有餘悸地盯着他離開的方向,生怕對方再殺一個回馬槍。
皇太極帶來的畢竟是建奴精銳,即使是敗了,也並沒有潰散。奴騎左突右衝,明軍也還是攔不住。天色漸明,混亂的戰爭局勢漸漸轉向秩序化。皇太極組織了幾次反擊,試圖扭轉局面,但這一次並沒有奇蹟發生。
建奴一路敗退,明軍一路攆,戰場的中心逐漸距離北京城越來越遠。眼看着建奴即將撤離,撤出京郊範圍,白桿兵終於是趕到了戰場,攔住了建奴的退路。
他們並沒有休息,而是當即悍然加入戰場,八千白杆組成四個鋒矢陣,朝着建奴衝殺而來,所到之處概莫能當。同時,白桿兵配備大盾,建奴箭如雨下,白桿兵一應受之卻毫髮無損。白桿兵復仇來了,當年的仇也是時候清算了。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建奴已然是退無可退。皇太極着急上火到流鼻血,親自上馬帶着護軍衝陣。東邊眼看是走不通了,皇太極心一橫,決定往南突圍。
他們老家在東北,爲何要往南走?許多建奴都想不通,又因爲剛剛戰敗,很多人已經不信任皇太極了。仗都打成這樣了,難道不是應該向北突圍,扒開一段城牆逃出關外嗎?
法軍有滑鐵盧,明軍有薩爾滸,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輪到建奴嘗一嘗兵敗如山倒的滋味了。皇太極沒想到好好的一次撤退會演變成一場潰敗,以往都是他們將明軍打到崩潰,現在卻變成了他們自己。
他這仗打得跟他爹也沒有什麼區別啊,都是雙方硬碰硬,頂着傷亡硬上,最後明軍支撐不住,自然而然就崩潰了,爲什麼這次就不行了呢?以往哪怕是死戰不退的白桿兵,不也被他們拿下了嗎?!
皇太極從來沒有如此憎恨阿敏跟莽古爾泰,他覺得這倆背叛了他。不過是叫他們拿下小小的盧溝橋,然後便率軍支援北京戰事,爲何如今卻遲遲不見人?!
前線的戰鬥順利得不可思議,捷報不斷地傳入宮中,局勢如今已經明朗,建奴再無翻盤的可能,朱由檢甚至有些自我懷疑了,之前他是不是太高看了建奴了,如此小心翼翼,卻沒想到建奴是這樣的銀樣蠟槍頭。
朱由檢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就像是自己拼盡全力去追求某種東西,有朝一日終於成功,滿懷期待地清點收穫,結果卻發現,就這?!這是一種天下無敵的寂寞感,建奴要是稱臣納貢怎麼辦,要不要接受呢?!
皇帝眼神飄離,嘴角是壓不住的笑容,然而朱燮元卻眉頭緊鎖,表情愈發凝重,建奴哪裡止三萬騎啊,那麼剩下的人去哪了呢?!
雖然他也有一些小虛榮,想要成就不世之功名,死後讓後人傳頌,但他也知道建奴並不是那麼好解決的,打敗建奴不難,打死建奴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