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珈藍轉悲爲喜,笑道:“真的?”
穆梟雲搖搖頭,嘆道:“泉安!”
“老奴在!”王泉安躬身一禮,穆梟雲笑道:“寡人有一隻血玉硯臺,賜給公主吧!”
“謝父皇!”
“是!”
王泉安領着穆珈藍往御書房取硯臺,穆梟雲被衛靈玉鬧了一出,沒心思賞梅,也便起身領着寶貝女兒同去了。碧水齋中的人依次跟在這宮中兩位正主的後頭,躬身不敢分神。今日,衛妃同珈藍公主一戰,自然是珈藍公主完勝了。但凡有些心思的,看了方纔一幕,也知道到底誰大誰小?誰能惹,誰不能惹?皇上向着誰,不向着誰?高低立斷!
御花園中,穆梟雲同穆珈藍走的歡喜,龍攆上的父女二人有說有笑,羨煞旁人。可惜,這同一片地界裡頭,卻有不如意的人,一路走一路悲慼。
衛靈玉拖着長長的宮裝後襬,挽着飛仙五環髻,簪着鳳凰金釵,釵上的鳳頭一顫一顫,她身後跟着的兩對月白侍女,都是恭敬垂首不敢言語。身旁跟着的月白侍女,容色三分,櫻口不點而紅,擔憂的瞧着一旁的自家主子,勸道:“娘娘不要傷心了,皇上疼愛公主,衆人皆知,您有何苦鑽那牛角尖,和自個兒過不去呢?”
這月白侍女溫柔嫺靜,正是衛靈玉的貼身宮婢,名喚紫鵑,素來很得她心,辦事牢靠。
衛靈玉嘆一口氣,慢慢走着,瞧着兩旁的紅梅翠木,悲道:“只怪本宮沒有福氣罷了……偏偏去觸了老虎的鼻子……哎……”
“喲……嘆什麼氣呢?”一聲嬌柔的女子聲音從石徑後頭響起,片刻穿出一位同樣宮裝的高髻麗人。一襲豔紅對襟紗裙,挽着拋家髻,斜飛三支碧玉釵,面容豔麗,脣角含笑。她身後跟着一隊月白侍女,個個垂首低眉。
衛靈玉瞧着對面的豔麗婦人,正色道:“梅妃娘娘,倒有雅緻!”
梅妃巧笑倩兮,瞧着受了委屈的衛靈玉,呵呵笑道:“只許姐姐園中賞梅,有幸遇着了皇上,就不許妹妹也出來走走,指不定也能伴駕聖側,陪着賞梅呢!”
衛靈玉心頭一沉,昂起頭沉聲道:“梅妃娘娘好走!本宮有些傷風,就不相陪了!”
梅妃香肩顫動,掩口輕笑道:“呵呵……姐姐真該回去好好養着!治好了傷風再出門!不然,一門心思想着拿了王八攀高枝兒,可不是傷風傷得麼?哈哈……”一面笑着,一面越過她,挺直了脊背沿着花徑嫋娜走着。
衛靈玉狠狠回頭盯着她遠去的背影,胸口全是悶氣,想着梅妃用王八比喻她親弟弟,心頭就是一陣憎恨。這一切還不都是龍清燁這個外強中乾的繡花枕頭引出來的。哼,這筆賬,她衛靈玉是記下了!改日,定要找龍清燁討還回來!
落雲軒 廂房
龍清燁端坐在裡間書案後,拿着一本孫子兵法,細細看着。晨起心情大好,又有昨夜的際遇,自然萌發了希望與信心。起牀梳洗完畢,用罷早膳,這便開始寫字
看書,不肯閒下來。穆珈藍每日必會來擾他,今早沒來,倒是有些奇怪。不過,沒來最好!不然整日被這牛皮糖纏住,脫身不得,訴說不得,推脫不得,怎麼是好。
蓉兒婉兒自他第一回進門伺候了他,他便將她們一併打發回了穆珈藍的主院,穆珈藍再要派人,他也不肯。只留了一個青衣宮人,伺候他洗漱用膳。他這般平淡舉止,瞧在穆珈藍眼中,真是愈發惹人傾慕了。試想,一位偏偏佳公子,生了俊秀好容貌,還是個不貪美色,不好功利的,怎不叫人傾心?
龍清燁靜靜地看書,不防門口青衣宮人躬身道:“參見公主”
穆珈藍揮手讓他起身,留了雨兒在外等候,小手背在身後,笑嘻嘻的進了門。徑直掀開珠簾,進了裡間,正瞧見龍清燁一襲白袍,安靜的看書。外間的柔和日光投進雕花窗櫺,一點一點的暈黃,映着龍清燁的背影,仿似鍍了一層金邊,美的不似人間物。
穆珈藍有片刻的失神,愣了愣小步走上書案前,伸出一隻玉手壓着龍清燁看的書頁上,笑道:“清燁哥哥……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龍清燁被她遮着看不了書,只得擡頭望着她柔媚的小臉,平淡道:“什麼?”
“哎呀……”穆珈藍不悅的奪了他手中書,嘟囔道:“你這麼認真做什麼?又不考狀元!連我說的話,也沒聽!”
龍清燁微微一嘆,溫和道:“那你說,我聽着!”
穆珈藍嘻嘻一笑,從身後變出一隻上等血玉硯臺來,遞到他面前,獻寶道:“你看,好看麼?”
龍清燁瞧着硯臺,微微頷首,溫和道:“好看!”
“嘻嘻……是今早,我尋父皇要的!送給你了!”穆珈藍高興的將硯臺擺在龍清燁的書案上,伸手拿過舊硯臺,得意道:“這舊的,就扔了吧!”
硯臺抽走,這纔看清案上,硯下,原是壓着一張舞文弄墨的紙張。穆珈藍歡快一笑,飛快抽走了紙張,揚聲道:“我瞧瞧你寫了什麼?”
“哎……還給我!”龍清燁一急,起身便要奪了回來。
穆珈藍就是沒有想要細瞧的心思,被他一緊張,倒生了非看不可的意,一面跑在方磚上閃躲,一面笑嘻嘻的念起紙上的話來。
釵環花鈿寄深暮。
憂思難慰相思毒。
孰能未卜來日路,
佳人在側卿不悟。
離情別恨終虛浮,
山長水遠何知苦。
物是人非事事蠱,
睹物思人寥寂無。
穆珈藍閃躲唸完,反覆吟着“佳人在側卿不悟”,霎時羞紅了臉,停下閃躲的步伐,怯生生道:“清燁哥哥……你這首詩,可是寫給我的?”
“我……”龍清燁面色複雜,立在她面前三尺外,沉聲道:“還給我吧!”
穆珈藍見他不反駁不承認,心頭一喜,小心疊好了手中的紙張,羞澀道:“你既然知道,佳人在側卿不悟,就該知道…
…知道……珍惜眼前人。”愈說愈羞,咬着櫻脣柔聲道:“你昨夜跟我說的話,我都記下了……其實……其實……”穆珈藍輕輕一頓,飛快睇了他一眼,甕聲甕氣道:“其實……我跟你是一樣的……”言畢,羞的沒奈何,飛快轉身跑了。
出門撞着雨兒,只聽得雨兒跟在後頭連番哄勸:“哎呀……我的小祖宗……您慢些跑……仔細跌了跤!”
“哎……”龍清燁嘆一口氣,慢慢走回書案後的軟椅上坐下,雙手扶着書案,盯着搖擺不停的珠簾,不知該如何是好?這首詩,確是一首情詩!可這首詩,是睹物思人寫給沈嘉蘿的!偏偏被穆珈藍拿了去,還誤會是寫給她的!這可叫他怎麼辦纔好?
穆珈藍的心思,他再是明白不過,看穆梟雲的態度,似乎也已經默認了。只是,他們並不知道沈嘉蘿!並不知道他日日夜夜惦記思念的心愛之人!這一切,在此時,此刻此景,他怎麼能夠說出口?他還需要仰仗穆梟雲,仰仗穆珈藍的爹呀!
哎……讓她誤會吧!誤會吧!事情真相,他的心意,日後自有解釋的那一天!到最後,他終究會說清楚的!
璟國 養心殿
沈嘉蘿到養心殿當差的第一日,便連累同她一起當差的宮女們受罰。頭一夜當差就沒睡成覺,而是在浴房搓洗了一夜的侍女衣裳。第二日劉四喜進門時,正瞧見她青眼疲憊的模樣。
不過,照她的性子,就是受了欺負也是應當。往日裡,龍翊對她的好,對她的寵,她何曾放在眼中?到今日,吃些苦長些記性也好!劉四喜沒有袒護她爲她出頭的念想,自然只裝作不聞不問。照舊安排她當差值夜,諸事同別的宮女一樣,一視同仁。
這幾日,沈嘉蘿在養心殿當差,也練出了些本事,至少錫壺沒再滾過,茶盞沒再碎過,不過,被同院的宮女們欺負,倒是不曾停止過。
這一日,正是未時三刻。不該沈嘉蘿當班,她便早早做完了活計,回了自己的牀鋪,想要歇息一會。只是,剛躺上牀鋪,便被人一腳踢在被子外頭,連帶着腰背一陣疼痛,她翻過身就見紅玉與牀對面的胖宮女,正磕着瓜子,冷眼瞧她。
沈嘉蘿忍住疼痛,爬起身,仰頭問道:“有事嗎?”
“哼!”胖宮女一手的瓜子殼兜頭丟了她一頭一臉,不悅道:“你昨兒洗的什麼衣裳?瞧瞧……瞧瞧……”一面說一說抖開另一隻手上的衣裳,怒斥道:“全是污漬!你根本沒好好洗?你是想糊弄我們吧!”
衣裳撒了沈嘉蘿一被,沈嘉蘿忙小聲辯解道:“我沒有……我都洗過的……”
“你洗了!洗了怎麼這麼髒?快快快……快起來!我明兒還等着穿呢!就你洗的,穿什麼?穿出去,下個月的奉銀也被劉公公罰沒了!”胖宮女伸手使勁推搪她起牀,見沈嘉蘿動作慢了些,紅玉一把扯開她的被子,丟到地下狠狠踏上,繡鞋碾着乾淨的被面,揶揄道:“我叫你睡!我還沒睡成呢!你倒了成了大小姐!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