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出南門來,見集市蕭條許多,有蠻人反而佔了漁民的攤子,心想:“看來清風的二虎競食之計頗有成效。”
夏侯泓走了,少了個湊飯的人,杜雲便想渡江往劉猛那兒打牙祭。心想:“這廝得了幄瓏先生不少贖金,不愁吃喝。”
來到江邊,等渡船前來。渡船未至,一艘遊船划過來,船頭站着一妙齡女子,衣袂飄飄,正是皇甫魚。
今日她既未穿紅,也未着綠,只一襲月白輕紗。漸漸近前來,宛若仙子。杜雲看得目瞪口呆,有心去打招呼,卻又啞然。
遊船靠在岸邊,皇甫魚朝杜雲招了招手:“杜郎,杜郎!”
杜雲聽見喊聲,不禁燦然而笑,奔過去,站在水邊,問道:“魚兒,怎麼,你也在此?”
皇甫魚聽他這話好沒來由,嫣然而笑:“春色正好,杜郎何不同遊?”
杜雲忘了肚餓,輕輕一躍,跳上船去。
皇甫魚道聲“走”,船伕撐離岸邊,搖動船槳。
遊船一晃,杜雲腳下有些站不穩。莫看他會水性,在江上乘船和在歸藏山下的湖泊裡游水是兩碼事。他掃視船上,亭中空空,這才發現除了幾個船伕,就只有皇甫魚和自己。懷坦蕩心,自然不會在意。
遊船順江而下,兩岸風光綺麗。
皇甫魚問道:“杜郎會吹笛麼?”
杜雲撓撓頭,說道:“略知皮毛。”其實早就生疏了。
皇甫魚說:“不如你我共奏一曲?”
杜雲心想:“莫非她這拗蠻性子還會音律?”杜雲只記得她整日舞劍啊、診病的。擔心竹笛吹得不好,說道:“有壎麼?”
皇甫魚笑道:“自然有。”她早問過諸葛邪,又朝杜雲說:“有請!”手向亭子。
兩人入到亭子中,坐在蒲團之上。旁邊擺着水囊、劍,還有幾個匣子。
皇甫魚打開一個小匣子,取出陶壎來,古樸烏黑,描着金蟾,交給杜雲。又打開一個大匣子,裡面躺着一把紫檀琵琶,赤黃油亮,雕着明月嫦娥。
杜雲看這陶壎比之琵琶,真是相形見絀。到底是修道之人,心想:“吹壎而已,何必多作他想。”問皇甫魚說:“不知用什麼曲子?”
皇甫魚說:“你可曾記得征夫婚宴之上,那曲《鳳求凰》?不如就奏此曲。”
杜雲張口結舌,搖着頭說:“此曲過於繁複,恕杜某不曾記得。”
皇甫魚也不見怪,說道:“既然如此,且聽我彈來。”
素手置於絲絃上,“叮叮咚咚”的撥弄,恰似玉珠走盤。曲調波瀾起伏,時而如紫竹留雲,時而如鸞鳳和鳴。
杜雲張口結舌,哪能料想皇甫魚的琵琶如此精純,竟一如當日曲調。只見她衣袖翩翩,清雅曼妙,不覺神遊天外。
待她一曲彈完,杜雲記得七七八八,這才與之合奏。“嗚嗚”聲響起,這音色較之杜雲自己的壎更爲清亮。
“叮叮”,皇甫魚一按絲絃,聲音戛然而止。杜雲撓了撓頭,笑道:“啊哈,吹錯了,吹錯了。”
皇甫魚微微噘嘴:“哼,再來,再來!”又撥絃起頭。
杜雲只當好玩,又“嗚嗚”的跟着吹起來。
吹到曲調急切時,皇甫魚又按住絲絃:“又錯了,又吹錯了。”
杜雲:“啊?”
皇甫魚說:“應該是這麼吹。”拿過壎來,演示了一遍。
杜雲笑了笑:“哎呀,原來如此。”
兩人的聲音飄於江面。
鍾節帶上兩個機靈水賊,手拿彎彎的柴刀,扮作樵夫往羅漢寨去。來到山下,見有許多官兵把守。鍾節在地上摳了坨泥巴,抹在臉上,加以掩飾。
走近山路前,被守兵擋住。
守兵打量一番,說道:“這山上有賊人,砍柴往別處去!”
鍾節點頭哈腰,說道:“是,是。”帶着手下離開山路,避開官兵。尋了處緩坡,鑽入樹林,往山上去。
剛過山腰,便聽見喊殺聲。躲在草叢裡,看見有上百士兵正與上百“山賊”捉對廝殺。不過看上去,官兵刀槍生疏,分明不是山賊敵手。
鍾節心下詫異:“莫非官軍正在剿賊?”
方要離開,以免被殃及池魚。卻聽一聲鑼響,衆士兵與山賊都停下來,不再打鬥。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和一個山賊首領走在一起,相互對話。
那軍官正是胡不二,賊首自然是劉猛。
劉猛對胡不二說:“不二,這些流民雖非我氐兵敵手。”
原來,胡不二從流民中徵召了新兵,帶來山上與氐兵操練。
胡不二揚起下巴說:“叔雄,這些氐兵可不是你的,只暫撥給你用。”他掌管武陵官軍,怎能將精兵拱手讓人?
劉猛咧嘴而笑:“我乃霸荊南,怎少得了嘍囉?你還是另招新兵吧,嘿嘿!”
胡不二“哼”一聲,說道:“得意什麼?剿水賊還需看我。”
劉猛不服:“敢問你殺了幾個水賊?”
胡不二一個也沒殺,漲紅臉說:“眼下營中缺兵少糧,不宜與水賊力鬥。”
劉猛說:“若非我得了贖金,怕是兵都養不起吧?”
胡不二換了副笑臉,說道:“多虧叔雄資軍,呃,能否再多綁幾個賊人?”
劉猛伸出手板:“箭矢。”
胡不二聽他要箭,笑道:“好說,好說,明日就送一千支來。”
鍾節雖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這官兵與山賊分明一家。不敢多待,他又帶人往山下去。
下山之後,鍾節對手下說:“這山賊怕早與官兵勾結,我等速回水寨,稟報首領。”
一個手下說道:“依小人之見,山賊就是官軍所扮。”
鍾節思忖:“倒是不無可能。”
三人來到江邊,早有一葉扁舟系在岸上。登上扁舟,順江而下。
途中,望見前邊一艘遊船與另一艘客船靠在一起,兩方人正在搏鬥。接近一看,卻是杜雲和皇甫魚,與十數江湖漢子廝殺。
鍾節見恩人有難,命將扁舟划過去。
原來,杜雲和皇甫魚正賞江上風景,奏《鳳求凰》之曲。誰知被一客船追到,客船上載着強人,甩過鉤索來,劫持遊船。又搭上跳板,過船來戰。
這夥強人其實是範賁的徒衆,爲首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素。李素雖買動鬼社殺人,但自己也不閒着。如今看杜雲沒死,才親自動手。
不過杜雲雖然與李素有仇,卻不認得他,還道是水賊。因爲這武陵地界,還沒有人敢惹皇甫家。不比岸上,遊船隨波起伏,杜雲腳不生根,武藝要遜色許多。好在皇甫魚行慣了船,倒是盡顯劍法靈快。
這些徒衆但求殺死杜雲,用的都是捨命的招數。有些人還帶了圓盾,看來早有準備。杜雲怕傷着皇甫魚,不敢輕易使用赤血刀,即便如此,揮舞破月刀,也非盾牌可以承受。
兩方廝殺了一陣,李素手下已有數人倒斃船上。這時,望見一葉扁舟來。舟上三個樵夫模樣的漢子舍了舟,鑽進水裡。
一個強人正踏在船邊,忽然見水面上鑽出一個人來,手上柴刀一伸,勾住他腳,“噗通”,被拖下水去。浪花濺起,不久便恢復平靜。
“噗通,噗通。”又有好幾個強人被水鬼拖進水裡,做了冤魂。
其餘的強人一看,不敢再靠近船舷。
鍾節和兩名手下爬上強人的客船,殺死船伕,砍斷繩索,掀翻跳板。
李素手上不停,與杜雲過招,心下焦急:“欲斷我退路,皇甫家果然難惹。”他還道這些水鬼是皇甫魚的幫手。
鍾節和手下舍了客船,跳進水裡,又游到遊船旁邊,爬了上去,助杜雲殺敵。
水鬼在水裡面是好手,但在船上卻不是江湖漢子的對手。不多時,鍾節的兩個手下便命喪敵手。
杜雲有鍾節幫忙,砍翻身邊強人。但見李素挺劍刺來,一式星飛雲散。“鐺”,破月刀將李素的長劍砸落,杜雲左掌同時拍出。
“噗”,李素右手接掌,雙腳躍起,借勢飄出船舷,“噗通”,落進水裡。
杜雲看了看水面,不見他蹤影,只覺得方纔一掌似乎擊在綿絮上。顧不得這許多,回頭來幫皇甫魚和鍾節,終於格斃所有強人。
杜雲一看,船伕都遭了毒手,遊船就這樣隨波逐流。
鍾節右手捂着胸口,皺眉道:“恩公,恕在下不便行禮。”
杜雲看他身上有傷,說道:“虧你來救,無須多禮。反倒是我,忘了你尊姓大名。”
鍾節說:“在下姓鍾名節,草字守義。”
皇甫魚從腰囊裡取出一個小葫蘆,交給鍾節,說道:“此乃七寶丸,內服外敷可止血生肌。”又拿起地上的水囊遞給他。
皇甫家的醫術不用懷疑,鍾節接過小葫蘆,說道:“多謝皇甫娘子。”扯開衣衫,露出傷口。洗了洗傷口,從葫蘆中倒出七寶丸,用手指捏碎,敷在傷口上。
杜雲不消問,此藥定是花仁所制。看皇甫魚衣衫上染着斑斑血跡,有些可惜,說道:“魚兒,這些水賊怕是衝我來的,怎敢招惹皇甫家?”
皇甫魚說:“水賊?”看了鍾節一眼,又說:“若是水賊,又怎會不認得水鬼鍾?我看,先將此船靠岸再說。”說罷,自去搖槳。
杜雲恍然,心想:“不錯,這鐘節也是水賊,怎會與之自相殘殺?”也隨皇甫魚搖槳,慢慢將船划向江岸。
鍾節騰出左手,幫着掌舵。
杜雲一邊搖槳,一邊問鍾節:“鍾兄怎會在此?”
鍾節不知杜雲名姓,看他與皇甫魚在一起,還以爲真如諸葛邪所說是個道士,與皇甫家相交。說道:“不瞞恩公,在下奉命前去刺探羅漢寨。”
杜雲大驚,問道:“啊,探到了什麼?”
鍾節看此地離洞庭湖已近,不必擔心,說道:“原來官軍與山賊相勾結。”
杜雲心中一緊,又聽他說:“又或者山賊本是官軍所扮。”
杜雲鬆開船槳,說道:“此事絕不能叫霸洞庭知曉。”
鍾節看他神情,詫異道:“恩公莫非要助諸葛征夫?”
皇甫魚問鍾節:“你不認識他麼,還叫恩公?”
鍾節看了一眼杜雲,說道:“恩公從未吐露姓名。”
皇甫魚也鬆開槳,“嗆”,拔劍指向鍾節咽喉,對杜雲說道:“此人留不得。”她也知事關重大。
鍾節瞠目結舌,腦筋急轉,想着如何逃脫。莫說能否避開皇甫魚的劍,他方纔耗損不少體力,又受了傷,此時跳下船去,生死難料。
杜雲搖了搖頭,說道:“放了他。”
皇甫魚說:“杜郎不怕他稟報霸洞庭?”
杜雲從袖囊裡掏出鍾節給的信物——水猴的獠牙,扔在他手中,說道:“今日你出手相助,已報了我恩情,互不相欠。你若將此事說出去,必引得霸洞庭興兵來攻,那時不知多少臨沅百姓遭殃。”
鍾節抓着獠牙,臉色發白,說道:“恩公既然開口,在下斷不會將實情稟報首領。”
杜雲不知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對皇甫魚淡然一笑:“還不快些搖槳?”
皇甫魚對鍾節說:“算你命大。”還劍入鞘,和杜雲去搖槳。
靠了岸,三人下船來,鍾節朝杜雲拱手道:“恩公再會!”頭也不回的走了。
皇甫魚看着他背影,對杜雲說:“我看還是殺了他。”
杜雲說道:“我也想殺了他,卻不知爲何下不去手。”一邊搖頭,一邊自嘲。或許因爲救過鍾節,於人有恩時,往往不願加害。
皇甫魚說:“需將此事儘快告訴征夫。”
杜雲也知道一旦水賊發兵來攻,憑臨沅的數百守兵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
兩人趕緊回城去,先到皇甫家換了身乾淨衣裳,再騎馬直奔郡衙。到門口一問,才得知諸葛邪去了城北周家的桑園。
兩人撥轉馬頭,往桑園去。
諸葛邪坐在園中,飲了一口酒,莫看此地叫桑園,眼前待客之處卻是繁花似錦。不一會兒,見周家管事拿一把弓來。
管事奉上弓,滿臉堆笑:“郡守請試此弓。”
諸葛邪站起身子,藉着酒勁,咬住牙,“嗨”一聲,將弓拉開如半月。又一鬆手,弓弦繃直,嗡嗡作響。諸葛邪讚道:“果然是好弓。”這硬弓並非尋常人所使,而是弩弓,爲制弩所用。
管事說:“兩百張弓皆已備好,呃,至於這錢……”
諸葛邪說:“急什麼?兩百張弓本官還嫌少,先送一百張弓去郡衙,自有功曹兌賬。”
管事點頭哈腰:“是,是。”
諸葛邪說:“聽聞你家的絲綢不錯。”
管事立馬挺着胸膛說道:“要說絲綢,這荊南以我周家爲魁首!”
諸葛邪說:“哦,那改日我攜內子前來。”
管事也知庾家多金,笑道:“好說,好說。”
兩人正說話,聽見喧譁聲,一個僕役匆匆跑來稟報:“不好,皇甫魚帶人闖了進來。”
管事睜大眼睛:“啊,她來作甚?”似乎對皇甫魚極爲忌憚。
皇甫魚在荊南可是出了名的蠻丫頭,以前曾闖入桑園摘取桑葚,還順手將園中的鮮花一掃而空,讓管事捱了好大一頓罵。
諸葛邪說:“不用怕,有本官在此。”
管家一聽,說道:“不錯,有郡守在此,何懼她妄爲?”
僕役下去,放皇甫魚和杜雲進來。
諸葛邪看兩人急匆匆的,問道:“二位何事如此莽撞?”
杜雲抹抹額上的汗水,將諸葛邪拉到一邊,說出鍾節刺探羅漢寨一事。
諸葛邪問道:“可有將其滅口?”
杜雲低着頭說:“我將他放了。”
諸葛邪愕然,心想:“我命士兵守在山下,竟還是防不勝防。哎,失策!”說道:“我本想多瞞他一時,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窺破。”
可惜時不我待,瞧一眼皇甫魚,諸葛邪對管事說:“勞煩爾等暫且迴避。”
管事點頭,和僕役退了下去。
諸葛邪面帶微笑,對皇甫魚說:“魚兒,能否向令太翁借五百兵馬?”其實五百兵馬不少,足以讓水賊忌憚。要知水賊並非怕蠻兵本身,而是怕得罪蠻人,斷了退路。桓溫真要起兵來攻,水賊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那時無處藏身,必亡無疑。
皇甫魚說:“你自去與太翁說就是,何必問我?”
諸葛邪搓了搓手:“呵呵,武溪王只怕不會聽我的,所以纔有求於你。”
皇甫魚擡着下巴說:“愛莫能助。”
諸葛邪打了個哈哈,回頭給杜雲使眼色。
杜雲厚着臉皮,走到皇甫魚跟前,說道:“魚兒,有勞你向令太翁借些兵馬。”
皇甫魚當然知道諸葛邪耍了眼色,豈能輕易答應,負着雙手,在園中踱步,說道:“要我太翁借兵,有何好處?”
杜雲尷尬道:“這……”他囊中羞澀,又不似諸葛邪能做出奇妙機械來。
諸葛邪摸摸鬍鬚,快步跟着皇甫魚身後,輕聲問:“不知阿柔的病情如何?”
皇甫魚腳下不停,也輕聲說道:“已重見光明,不過仍需用藥。”
諸葛邪亦步亦趨,說道:“這麼說我內兄該辭卻婚約了?”
皇甫魚說:“這可難說。”
諸葛邪說:“放心,我定叫他早作決斷。”
杜雲看他二人走來走去,嘀嘀咕咕,莫名其妙。
皇甫魚說:“我已請周公子相助。”
諸葛邪眉毛一挑,心想:“美男計?”說道:“雙管齊下未嘗不是好事。”
皇甫魚笑而不語。
諸葛邪說:“我叫安之向令尊提親。”
皇甫魚停下腳步。
諸葛邪差點撞着,心想:“看來一矢中的。”
皇甫魚轉過身來,見諸葛邪一臉諂媚,陰着眼睛說:“哼,狗官,連兄弟都賣。”
諸葛邪看她似嗔非嗔,早知她小性子,也不見怪,點着頭說:“嘿嘿,正是。”反正也不要臉了。
杜雲看皇甫魚與諸葛邪商量完了,正朝他走來。他用食指撓了撓腮,看皇甫魚一本正經的說:“看在杜郎的面上,我就勉爲其難,但能否借來兵可不敢作保。”
杜雲喜出望外,說道:“多謝魚兒。”
關公角水寨,見鍾節帶傷而回,霸洞庭問道:“鍾賢弟怎麼受了傷?”
鍾節臉上發白,拱手道:“在下領人去羅漢寨刺探,不想正遇見官軍剿賊。兩名手下死於亂軍,我僥倖逃得性命。”
霸洞庭說道:“原來如此,你快下去歇息,讓傷醫診治。”
鍾節眼睛呆呆,退了下去。
柳葉莊,阿柔看見庾公子的面容,雖近在跟前,卻還模糊。
此爲皇甫家給病人休養的靜園,庾公子已屏退下人,親自給阿柔喂藥,阿柔卻聞不出氣味,入口才知甘苦。
腳步聲響起,阿柔不禁往來人看,影影綽綽。當先一人近前來,聲音爽朗,一聽便知是周公子。
周公子給阿柔作揖道:“周某見過阿柔。”其次纔對庾公子抱拳:“庾兄。”
庾公子臉上不悅,繼續端着湯藥,只點頭示意,問道:“周兄怎麼來了?”又看他手下擡來一口水缸,放在屋前。
周公子看他神色,毫不在意,笑道:“聽聞賞魚怡情悅目,所以特地送來龍鯉。”庾公子一聽,詫異道:“龍鯉?聞所未聞。”
阿柔說道:“龍鯉非凡品,妾身曾在京師有所耳聞,公子有心了。”
庾公子瞧了一眼水缸,不爲所動,對她說道:“來,喝藥。”依舊給阿柔喂藥。
周公子說:“只要阿柔的病能好,哪怕叫我摘下天上星斗也義不容辭。”
阿柔聽了,咯咯笑。
庾公子恨牙癢癢,心想:“還義不容辭,哪來的義?無非要討好阿柔,與我相爭。”
周公子又說:“阿柔不光貌美,聲音也好似天籟。”
阿柔不再喝藥,說道:“天籟?公子言辭高妙,只是未免過譽了。”
周公子呵呵一笑,說道:“周某此言出自肺腑。”
在庾公子聽來,簡直扎耳朵,心想:“這廝怎麼還賴着不走?”
喝完藥,阿柔對庾公子說:“庾郎,扶我看一看那龍鯉。”
庾公子扶她臂膀,卻聽周公子說:“我來,我來。”也要伸手。
庾公子趕忙說:“不勞周兄。”
周公子說:“哎,不過是舉手之勞,何必推辭!”扶住阿柔另一條手臂。
阿柔臉上發熱,頷首說道:“多謝周公子。”
庾公子皺起眉頭。
正要去看龍鯉,又有人入園中來,庾公子看過去,竟是諸葛邪和自己的妹妹。看見援兵到來,庾公子喜上眉梢。
周公子鬆開阿柔手臂,朝諸葛邪作揖道:“周某見過郡守、夫人。”
諸葛邪說:“免禮,免禮。”探頭朝水缸中看了看,說道:“呦,這不是龍鯉麼?”
周公子詫異道:“郡守也識得龍鯉?”
諸葛邪說:“我在京師時,常去殷家,自然識得。”
庾公子一聽,心想:“原來殷家也有龍鯉,難怪阿柔知道。”趕忙朝諸葛邪拱手道:“見過郡守。”
諸葛邪呵呵一笑,說道:“夫人說你在此,我道是爲何,原來是在陪伴佳人。”
阿柔聽了,臉色發紅,雖然看不清諸葛邪的臉,朝着他作揖道:“小女子見過郡守。”
諸葛邪說:“快快免禮,你我兩家乃故交,不必見外。”
諸葛夫人朝庾公子作揖道:“兄長,妹妹有禮了。”
庾公子扶住她手,說道:“妹妹怎不在家中安胎?”
諸葛夫人攜諸葛邪手,說道:“皇甫神醫說胎像穩固,所以纔出來走動。”
庾公子神氣活現,對周公子拱手說:“周兄,我家人相聚,有所怠慢了。”
周公子識趣的說:“無妨,無妨!呃,在下還有旁的事,告辭,告辭。”
庾公子衝着他背影說:“好走,好走。”一臉笑意。
諸葛夫人看在眼裡,心想:“果如夫君所言,兄長有意阿柔。”
待周公子走了,諸葛夫人說:“兄長怎不去陪魚兒?”
阿柔一聽,問庾公子說:“什麼魚兒?”
庾公子額上冒汗,說道:“呃,我家也養着鯉魚,雖不及這龍鯉,卻也有妙趣。”一邊朝妹妹眨眼睛。
阿柔笑道:“那等我眼疾好了,再去公子家中觀賞。”
庾公子點頭答應:“好,好。”
諸葛夫人正色道:“兄長若是有意阿柔就該早作決斷。”不再提皇甫魚,保他顏面。
阿柔一聽,垂下頭來,羞如紅花。
庾公子支支吾吾:“這……”
諸葛邪拍拍他手臂,說道:“內兄若是不便開口,我可以代爲轉告。”
阿柔還以爲諸葛邪要告知她家裡,羞得不行,說道:“庾郎,快些送我回屋。”
庾公子趕緊送阿柔回屋。
過了一會兒纔出來,對諸葛夫婦說道:“此地不便說話,還是去外邊。”
三人來到園外,諸葛夫人說道:“恕妹妹無禮,兄長既然與皇甫家定親,怎能另尋她人?”
諸葛邪說:“夫人,男兒娶兩妻也是常事,不必見怪。”堯以二女妻舜,古代確實可以多娶幾個妻子,不過那些人非富即貴。
諸葛夫人朝他瞪大眼睛:“夫君也是這麼想?”
諸葛邪忙說:“呃,我是說內兄該量力而行。看我,娶令妹足矣!”
諸葛夫人蹙眉,別過臉去。
諸葛邪撫摸她隆起的肚子,說道:“夫人莫要生氣,內兄之事我自有對策。”
諸葛夫人氣的是諸葛邪,卻被他引到兄長身上。
庾公子問:“若要退親,有何對策?”
諸葛夫人說:“退親?兄長何顏以對皇甫先生?”
庾公子滿臉慚色,都不敢看妹妹眼睛。
諸葛邪說:“此事由我去向皇甫先生賠罪,定能不傷和氣。”
庾公子正害怕怎麼開口,忙給諸葛邪作揖道:“有勞妹婿了!”
諸葛邪摸摸鬍鬚,說道:“錢是少不了的。”
庾公子說道:“錢算得什麼,妹婿要多少?”料想皇甫家不能善罷甘休,能賠錢也好。
諸葛邪說:“黃金五十兩。”
庾公子覺得十分划算,滿口答應:“好,就依妹婿所言。”
諸葛夫人搖了搖頭,心想:“庾家怎經得起他揮霍?”她雖然嫁入諸葛家,但孃家的興衰也不能漠視。
過了幾天,庾家果然送來五十兩黃金。不見水賊興兵來攻,諸葛邪心想:“莫非那水鬼鍾信守承諾,未破我計謀?”
衙役來稟:“郡守,皇甫魚求見。”
諸葛邪說:“快快有請!”
皇甫魚入堂來,一副飄飄然的神色,朝諸葛邪拱手道:“見過諸葛郡守。”
諸葛邪說:“免禮!”屏退衙役,從座位上下來,他滿臉堆笑,問皇甫魚說:“魚兒是否已借得兵來?”
皇甫魚說:“借得。”
諸葛邪大喜,說道:“多謝,多謝。”
皇甫魚說:“不忙謝,只借得三百兵丁。”
諸葛邪笑容一收,怎麼還打了折扣?問道:“何以只有三百兵?”
皇甫魚說:“只借你一個月。”
諸葛邪睜大眼睛:“一個月?”
皇甫魚說:“借你兵丁只可用於守城,不得去攻打水賊。”
諸葛邪腦筋急轉,問道:“是不是霸洞庭遣使者去了沅陵?”
皇甫魚眨巴眨巴眼睛,說道:“郡守果然未卜先知,不錯,幄瓏先生眼下就在沅陵做客。”
諸葛邪說道:“這也不難猜,武溪王的族人已讓出南市。”既然不佔水賊的地盤,自然是有人講和。
皇甫魚說:“太翁說五溪人不參與漢人間的爭鬥。”
諸葛邪說:“我願奉上黃金五十兩借五百兵至冬。”
皇甫魚搖了搖頭,說道:“阿翁的主意已定。”
諸葛邪如同得了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皇甫魚又說:“南浦的巴人俘虜許多氐兵,你既有黃金,何不去買來爲用?”
諸葛邪詫異道:“哦,你也知道此事?”
皇甫魚說:“沅陵與南浦互有姻親。”
諸葛邪說:“原來如此。”他當然知道南浦蠻王俘虜有氐兵,只是一來遠水解不了近渴,二來聽杜雲說要一匹絲綢換一個氐兵,這一兩黃金只夠買一匹絲綢,當然買不如借。喃喃道:“一個月,一個月。”心中默算。
皇甫魚看他發呆,問道:“你答應我的事,可還算數?”她說的自然是讓庾公子退婚,再讓杜雲上門提親。
諸葛邪說:“既然你只借我三百兵,當然不算數。”
皇甫魚“哼”一聲,臉色不悅。
諸葛邪說:“不過方纔你所言有理,我欲去南浦買兵,只可惜財帛不足。”
皇甫魚猜他神色,說道:“莫不是讓我給你財帛?”
諸葛邪搖頭嘆氣:“哎,我這郡守做的可伶,既沒錢,又沒兵,難保一方百姓平安。”
皇甫魚認識他已久,早就看穿,說道:“哼,何必故作高潔?”
諸葛邪被她識破,打了個哈哈。
皇甫魚問:“要多少財帛?”
諸葛邪搓着手說:“絲綢三百匹。”
皇甫魚倒吸了一口涼氣,睜大眼睛:“你還真敢要!”
諸葛邪笑道:“杜安之只有一個,我若要少了,只怕將來後悔。”
皇甫魚說:“可我拿不出三百匹絲綢。”
諸葛邪又搖頭嘆氣:“哎,恕我愛莫能助。”
皇甫魚說:“那我連三百士兵也不借你。”
諸葛邪眉毛一顫,心想:“真得罪了她可不妙。”又換上一張笑臉:“這樣吧,兩百匹。”
皇甫魚說:“一百匹。”
諸葛邪說:“一百八十匹,不能再少了。”
皇甫魚抱手在胸,說道:“一百二十匹,多要也沒有。”
諸葛邪喘着粗氣說:“一百五十匹,真不能再少了。”
皇甫魚說:“一百二十匹。”
諸葛邪正要說話,卻聽皇甫魚說:“不過,可以多借你三十匹。”加起來一百五十匹。
諸葛邪吁了一口氣,說道:“一言爲定!”
皇甫魚說:“慢着。”
諸葛邪耷拉着眉毛,說道:“又要如何?”
皇甫魚說:“怎知你能否成事,杜郎可是根木頭?”
諸葛邪哈哈大笑:“放心,此事由不得他。”說完,從袖囊中掏出一封信來。
皇甫魚一看,上面寫着“諸葛太守啓”,落款爲“侍中杜”。侍中自然是指杜雲的父親,難辨真僞,皇甫魚說:“拿來我看!”驟然伸手要搶。
諸葛邪趕忙往後躍開,將信藏在身後。
皇甫魚歪頭看着他,訝異道:“你還會武藝?”
諸葛邪背上冒出冷汗,心想:“僥倖,僥倖。”臉上卻依舊帶笑:“待你送來絲綢,任你過目。”
皇甫魚收回手,裝作一臉滿不在乎,說道:“哼,也罷。”
送走皇甫魚,諸葛邪找來張氏兄弟。
張一笑問道:“郡守找我等有何要事?”
諸葛邪說:“用庫房所存粗布依蠻人衣着的式樣做三百件來。”
張一笑不解,問道:“爲何要做蠻人的衣着?”
諸葛邪說:“我本向武溪王借兵五百,如今只得三百,且只借給我一月。”
張一笑說:“哦,郡守是想移花接木。”他一猜便知,用蠻人的土布做衣裳,假扮蠻人。
張三嘆搖頭嘆氣。
諸葛邪問:“三嘆爲何嘆氣呀?”
張三嘆說:“即便有蠻人的衣裳,卻無士兵可用。郡衙原本只有三百兵,扮作蠻人難保不會走漏消息,若用氐兵又嫌人少。”
張一笑說:“可招流民爲兵。”
諸葛邪說:“不錯,權宜之計是招流民爲兵,扮作蠻人。不過本官想從南浦巴蠻手中買氐人爲兵,二位意下如何?”
張氏兄弟對視一眼,張一笑說:“粗布可換不來奴隸。”巴蠻自己也織布,當然不屑。
張三嘆問:“郡守莫不會想讓士兵織絲綢吧?”他以爲諸葛邪在營中製造織機,又要自己織綢緞。
諸葛邪還沒那麼異想天開,上次於武溪王、皇甫清的面前讓粗苯士兵織綾不過是做做樣子,其實那綾早讓諸葛夫人織了大半。且即便讓士兵織綢緞也要生絲,郡衙哪來的錢買絲呢?
諸葛邪笑道:“我知二位手巧,故而想讓二位……”故意拖着不說下半句。
張氏兄弟一聽張大眼睛。
張一笑搖手道:“在下愚拙,萬萬織不得絲綢。”
張三嘆大搖其頭,說道:“卑職雖然手巧,斷不爲女兒之事。”
諸葛邪說:“非也,我是看二位所書之字氣勢雄逸,想讓二位抄寫佛經。”
張三嘆問:“啊,連郡守也知我字勢不凡?”
張一笑看着弟弟,嗤之以鼻,說道:“三弟既然自詡不凡,那佛經就交由你來抄寫。”
張三嘆對諸葛邪說:“哎,只可惜我公務纏身,可否交給旁人抄寫?”
諸葛邪說:“如何寫是二位的事,我只要《佛說父母恩難報經》三十卷。”
張一笑問:“郡守宦遊在外,有盡孝之心,可求佛也無需三十卷經文吧?”
張三嘆說:“哎,心誠則靈。郡守讓我等抄寫佛經,可見其心不誠。”
諸葛邪說:“誰說我要求佛?”
張一笑問:“那佛經有何用處?”
諸葛邪說:“我求的乃是絲綢。”
張一笑莫名其妙:“啊?”
諸葛邪說:“將佛經置於降龍寺,求經者需紅綢一匹,就說用來製作佛衣。”
張一笑笑道:“郡守好計謀!可是我二人從未見過郡守所說的佛經。”
諸葛邪說:“無妨,我早有準備。”
張三嘆問:“郡守怎知會有人去寺裡求經呢?”
諸葛邪笑道:“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張三嘆搖頭嘆氣,心道:“哎,竟以此斂財,狗官!”
皇甫家,諸葛邪獨自拜望皇甫清。
客廳中,皇甫清笑着問道:“諸葛郡守怎有暇來敝莊?”
諸葛邪嘆氣道:“哎,說來慚愧,我此來是爲了內兄的婚事。”
皇甫清不解,問道:“若是下聘也該由庾家,怎勞煩郡守?”心中打鼓,庾家終究要下聘了。
諸葛邪說:“我並非爲了下聘而來。”
皇甫清問道:“哦,那是爲何啊?”
諸葛邪未說,先給皇甫清稽首。
雖說他是晚輩,但官居郡守,既不是執弟子禮,無需向皇甫清稽首。
皇甫清趕忙側身避讓,說道:“郡守何以行此大禮?清實不敢當。”
諸葛邪直起身來,說道:“哎,先生有所不知,此事都怨我。因我平日忙於公務,內子又有孕在身,所以勞請內兄代爲替阿柔延醫問藥。不想相處日久,他二人竟互生情愫,有偕老之意。我得知此事,當阿柔面勸內兄斬斷情絲,卻見阿柔落淚,恐有損其雙目。哎,我左右爲難。終歸是小侄之過,還望先生恕罪!”又拱了拱手,他自稱小侄就合乎禮儀了。
皇甫清之前已有所察覺,但不料至此。虧他修道多年,臉色有變,心潮起伏:“雖然老丈人和女兒不喜歡庾公子,但兩家親事早定,這顏面可丟不起。”郡守又親自賠禮,也不好過於責怪,只道:“此事不怪郡守,庾公子若幡然憬悟,我便不作追究。”
諸葛邪說:“可惜內兄入情已深,自認無顏以對先生,願向貴府退婚。”
皇甫清霍然站起身來:“什麼?”女兒遭人退婚,這還了得,面子掛不住了。
諸葛邪依舊坐着,淡定道:“小侄還有一事要向先生稟明。”
皇甫清吹着鬍子問道:“還有何事啊?”心想:“該不會比退婚更壞吧?”
諸葛邪從袖中取出杜太傅的書信,交給皇甫清。
皇甫清一看是寫給諸葛邪的,問道:“這是何用意啊?”
諸葛邪說:“先生一看便知。”
皇甫清抽出信紙,看了看,出乎意料,問道:“杜太傅有意與我家結親?”他一怒一喜,臉上都紅了。
原來諸葛邪先寫信給義兄皇甫鋒,盡言皇甫魚所求之事,讓他趁着年節往杜家說親。杜太傅不明就裡,來信請諸葛邪代爲詢問。
皇甫清何等聰明,問道:“杜太傅位極人臣,與我家又素無瓜葛,怎會此意啊?”心想:“以杜家之尊榮,怎會垂青於僻郡閒人?其中必有蹊蹺。”
諸葛邪說:“不瞞先生,爲贖內兄之過,小侄自作主張,去信與太傅,說安之有意令愛。不想太傅也有此意,可見有緣天成。”
皇甫清半信半疑,坐立不安,說道:“果真如此有緣?”
其實諸葛邪也想不到杜太傅會願意與皇甫家結親,畢竟門第相差太遠。皇甫鋒雖是將軍,卻只五品,皇甫清則是一個平民。太傅卻貴爲一品,又襲爵開國縣侯。
諸葛邪說道:“果真有緣。”
皇甫清說:“這,這可如何是好啊?”又問諸葛邪:“庾公子幾時退婚?”
諸葛邪說:“內兄不敢來見先生,想等先生氣消之後,再……”
皇甫清皺着眉頭,打斷他話:“如此拖延不決,叫我如何是好?”
諸葛邪說:“先生莫急,我明日便叫內兄登門致歉,早退婚約。”
皇甫清這才稍稍安心。
郡衙後堂,杜雲面對諸葛邪、皇甫魚。
看過書信,張口結舌。他本意隨師父隱居世外,潛心修道,這信猶如一道霹靂,驚醒夢中人。杜雲對諸葛邪說:“清風怎能瞞着我,哄騙家父?”
諸葛邪說:“安之莫要錯怪好人。”
杜雲皺眉道:“好人?好不知恥之人!”
皇甫魚一聽,噗嗤一笑。
諸葛邪問:“你有意魚兒,難道不是?”
杜雲是有意,只不過心念修道,無以反駁:“這,我……”看了看皇甫魚。
諸葛邪說:“難道尊師與皇甫先生非至交好友?”
杜雲答道:“是。”
諸葛邪問:“難道尊師不曾說過你和魚兒般配?”
杜雲當然記得,說道:“雖然說過,但是……”
諸葛邪不等着他“但是”,又問:“難道魚兒不是絕色佳人?”
杜雲點了點頭,看皇甫魚花容月貌,毫不質疑。
諸葛邪問:“既然是,怎能說我哄騙令尊?”
杜雲說:“可是我並未想過成婚。”之前因皇甫魚與庾公子有婚約,所以縱然杜雲有意,也不敢逾越。
諸葛邪嘆氣道:“哎,看來我是多事。也罷,待我回信給令尊,推了這門親事。”
皇甫魚一聽,急道:“何必如此?”
諸葛邪暗罵:“蠢丫頭,不識我激將法!”
杜雲看皇甫魚心切,不禁動情,說道:“我,我願娶魚兒爲妻。”臉色發燙。
皇甫魚喜不自禁,羞羞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