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驅狼遇虎

這天正是黃道吉日,宜嫁娶、出行。皇家有雙喜,一者送嫁公主於燕國,二者下嫁公主於朱家。

燕子磯,燕使慕容譫與送嫁儀仗上了海船,辭別而去。

嘉興縣侯、尚書令朱信家中張燈結綵,喜氣盈門。正是其子與公主婚期,京中的達官貴人皆來道賀。此時在這宴席之上,地位最爲顯赫的便是九卿之一的廷尉顧錚了,其餘人等多是江東士族。尚書令朱信雖掌有實權,但在朝堂上官居二品,不比三公九卿。如此光耀門楣的事,自然是地位越高的人來賀,越是有臉面了。是以,朱信不時望望門外,盼有貴客來臨。

吉時尚未到,有家丁來報,吏部尚書謝安前來道賀。朱信大爲高興,緩緩起身來,整整衣襟,施施然下至堂前,等謝安進門行禮之後,才答禮,請他入堂上坐。隨同謝安來的謝嬋等人只能到後屋去坐。

朱信回到席中,家丁來報,晉陵將軍皇甫鋒前來道賀。朱信點點頭。有朱信之弟修水亭侯朱禮在門外迎接,等皇甫鋒入到堂中,朱信才起身來,請他入座。這晉陵將軍雖手提重兵,卻不過是朝廷所封的雜號將軍,只位列五品。

過了一會兒,家丁來報,太尉王悅前來道賀。朱信一聽,忙起身來,提起衣裾快步走出門外。見太尉的馬車停在路邊,太尉由下人扶着出了馬車,朱信忙上前作揖道:“下官愧不敢當,何勞太尉親來?”

太尉拱拱手,笑道:“賢弟家中大喜,某怎能不來?”

朱信迎了太尉進去,又請他首坐,自己坐在他左側。太尉位列三公,論地位當朝居首,主人翁也不得不讓,堂中的其他客人也都唯恐失禮,紛紛禮敬。

太尉敬過朱信一杯酒,才道:“某腿腳不便,不能久待,失禮,失禮,這便告辭了。”

朱信知他有舊疾,也不便留他,只道:“太尉能來,下官已感激不盡,若說失禮,倒是下官招待不週。”

送走太尉,堂中的人都覺得輕鬆許多。不久,家丁來報,光祿勳遣其子虎賁中郎將殷浩前來道賀。朱信聽了,面上不悅,卻又擠出笑臉道:“快請他到後堂入席。”家丁稱是而去。

朱信與陸馥對飲一觴酒,正談笑,卻見一家丁快步入堂中來報:“主公,太,太傅與度支尚書同來道賀。”

朱信手一顫,忙放下酒觴,快步出堂去,一邊端正冠帽,一邊吩咐下人:“快,快,隨我前去迎接!”

走到門外,見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行來,朱信上前迎接。等兩車停在路邊,前邊的馬車上杜雲扶着太傅下來,後面的馬車上諸葛邪扶着諸葛甝下來。朱信先朝太傅行禮:“竟得太傅光臨寒舍,下官不勝榮幸。”

太傅擺擺手,說道:“今日君侯大喜,某未能早來道賀,還請莫怪。”

朱信道:“豈敢,豈敢,太傅如此說,倒教下官無地自容,快家中請!”讓太傅進門,這才朝諸葛甝行禮道:“諸葛兄,愚弟有禮了,能得諸葛兄前來,陋宅真乃蓬蓽生輝!”

諸葛甝還禮道:“令郎得取帝女,往後你我連襟,愚兄若不來,豈不徒惹人笑?”

朱信捋須大笑,說道:“正是,正是,你我從此連襟,快些裡邊請!”

堂中,朱信請太傅首坐,太傅謙辭不坐,於是太傅坐了朱信右側。主賓坐定,吉時已到,衆賓客共賀主人翁大喜。

後屋之中,謝嬋、杜雲、諸葛邪與其他賓客就席而坐,各人案上皆是魚、羊之鮮,醇醪之酒。杜雲因官居五品,本坐後堂之中,得諸葛邪報信才與他兩人共處一屋。今日朱家大喜,朱頊也忙於招待,自是不能相陪。

杜雲今日做客,一身綢衫,峨冠博帶,不比平日家常便服。他也不客氣,就湊在謝嬋臨近的席位,看謝嬋薄施粉黛,一身靛藍長衫,上面繡着花枝。

謝嬋見他今日打扮非比尋常,神色也坦然許多,不禁說道:“安之今日氣度不凡。”

諸葛邪坐在謝嬋另一側,說道:“安之終是武將,怎及我雅量。”說罷,故作瀟灑,可惜手中沒羽扇,頷下又無美須,只能撣一下衣袖,攏攏額上青絲。

謝嬋瞧他模樣,啞然失笑,說道:“表兄逸羣之姿,自不必多言。”

杜雲道:“雅量是否指酒量?”雅量本指氣度,不過諸葛邪既然厚顏自誇,不如催他飲酒。

諸葛邪道:“喜宴中飲酒本是雅事,若論酒量,安之也不及我。”

“誰不及你酒量?”一個聲音傳來。諸葛邪一看,卻是殷浩,不知他如何尋過來。只見他手中還提着一壺酒,也不客氣,直接與諸葛邪擠到一個席上。

殷浩給諸葛邪斟滿一觴酒,說道:“你且連飲三觴,再自誇不遲。”

諸葛邪看着他,皺眉道:“哪裡來的醉鬼?”

殷浩咧嘴一笑,說道:“我可未醉,論酒量,我幾時輸你?”

諸葛邪哈哈大笑,說道:“還敢言酒量,你若沒醉,且吟首詩來!”

殷浩笑道:“聽着,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諸葛邪打斷他道:“這是曹孟德的,你休借他人之語!”

殷浩又道:“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諸葛邪道:“何來的蟹啊,休要耍賴,這分明是畢茂世的詩。”

殷浩笑道:“哦,征夫果然博識,愚兄方纔不過有意試探。”

諸葛邪催促道:“莫要拖延,快吟,快吟!”

謝嬋也好奇,倒要聽他能吟出什麼詩來。

殷浩道:“酒徒華舍中,求醉與君同,千杯飲不盡,名業枕邊空。”

諸葛邪聽了滿臉不屑,心想:“雖說求醉忘物,卻太過消沉了。”說道:“罷了,罷了,此詩勉強能聽,算你未醉。”

殷浩笑道:“該你了。”

諸葛邪道:“啊?”

殷浩道:“該你吟詩了,不然怎知你未醉?”

諸葛邪心道:“他倒反治於我。”說道:“我今日只有酒興,沒有詩興。”

殷浩道:“既如此,你且連飲三觴儘儘興。”

諸葛邪道:“飲就飲。”說罷,將酒觴裡的酒一飲而盡。喝完,苦着臉道:“此酒怎這般烈?”

殷浩搖搖手中酒壺,笑道:“盡興吧?此酒名叫‘燒冰’,連冰也能化開,是我自家中帶來的。”

諸葛邪呲牙咧嘴道:“你且飲一觴來。”

殷浩自酌一觴,咂咂嘴,讚道:“好酒,好酒。”又要給諸葛邪斟酒。

諸葛邪忙扶住他酒壺,推辭道:“如此好酒,留與你自己喝罷。”

殷浩拉着諸葛邪手,說道:“哎,你我兄弟,何必客氣?同飲,同飲!”

他們兩人既推脫又勸酒,杜雲與謝嬋則慢慢吃菜、飲酒。杜雲望望門外院中的秋花,頗爲好奇,問道:“那些是什麼花?”

謝嬋望一眼,說道:“那些是茶花,你未見過麼?”

杜雲道:“哦,從未見過這般鮮豔的茶花。”

謝嬋道:“這花出自成國,價值不菲。”

杜雲道:“原來如此。”

謝嬋道:“若安之喜歡,我可送你一盆。”

杜雲道:“這花如此貴重,怎麼敢受?”

謝嬋道:“不打緊,聽朱頊說此花可以折其枝插入土中,又可生而爲樹。”

杜雲聽見朱頊的名字,不禁問道:“聽說朱家已向令伯父提親?”見謝嬋只低頭含羞而笑,卻不答話。杜雲雖心中難受,嘴上卻道:“阿嬋贈我茶花,我便滿飲此觴,先行謝過。”於是以酒敬謝嬋。

謝嬋解了窘境,也飲一觴酒答禮。

遠在淮北的下蔡,一個守城的晉兵正揹着女牆躲避寒風,不時搓手、跺腳,一邊暗罵:“怎還不送熱湯來?”下蔡位於淮河北岸,南有八公山,淮水在此拐了個彎,伸入趙境,其乃淮南之前哨。

忽聽得風中似有馬蹄之聲,忙伸首北望,只見天地相接處塵土飛揚,晉兵張大嘴巴,忙拿起號角來吹,手都哆嗦了。“嗚嗚”之聲響起,守將召集士兵登城防守,見趙國鐵騎已兵臨城下。

趙軍騎兵東、西、北三面將下蔡城圍住,步卒戴着皮帽,身穿鐵甲,於北城之下結陣。三通鼓響,趙軍大纛南指,步卒依次攻城,一時箭如飛蝗,殺聲震天。

皇宮東堂中,皇帝召集大臣,太尉、太傅、朱信、諸葛甝、謝安、陸馥、張琦皆在。

皇帝道:“趙軍已攻下下蔡,諸卿以爲該如何應對?”下蔡在淮水北岸,南岸是壽春。

陸馥奏道:“臣以爲趙軍必攻壽春,壽春乃江南咽喉,一旦攻下,趙軍將直逼合肥。”

太傅道:“現下已入冬,趙軍取下蔡未免示形於前,教我等早作防備,是否不智?”

太尉道:“此時拿下下蔡,依我看,原因有二,其一:此值冬日,淮水水淺,不利水師作戰,趙軍攻取下蔡正合其時。其二:趙軍於壽春志在必得,也無懼我軍防備,取下蔡可敲山震虎。”

張琦道:“臣以爲趙軍攻下蔡乃聲東擊西之計,趙軍雖強,但不善舟楫,從東邊跨水來攻,實犯兵家大忌,或許意在襄陽。”

謝安道:“陛下,不知輔國將軍可有應對之策?”輔國將軍即是桓溫,論親乃是皇帝妹夫。

皇帝道:“桓元子飛鴿傳書,在奏疏上的對策只言四個字:‘按兵不動’。”

諸臣聽了,不禁相互對視一番,不知其何意?

諸葛甝道:“臣以爲是趙國自亂陣腳,還請諸位同僚參詳。”

謝安問道:“何以見得?”

諸葛甝道:“石虎弒君篡位,大肆誅殺勳戚、舊臣,國中必然不穩。又失了傳國玉璽,此乃天命棄之。今啓戰端,於冬日急切進兵,與其說是對我敲山震虎,不如說是在朝中立威,藉機彈壓不服之人。”

謝安道:“此說法倒也稀奇。”

張琦道:“陛下,度支尚書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據臣所知,淮北趙軍有兩支,其一是汝陰的石癸軍,正是此次攻取下蔡的趙軍,其二是彭城的石辛軍。石癸、石辛因受趙國先主石勒之恩,並不服石虎,今命石癸軍攻取下蔡,怕是驅虎吞狼之計,讓石癸軍與我軍兩相殘殺,石虎則坐收漁利。”

朱信道:“張五兵此言未免太過臆斷,誠如諸葛度支所言,趙國朝局不穩,石虎急於立威,其欲進兵淮南是真。至於襄陽,也非一時能下,且取道荊襄南下,年深月久難見其效,石虎又如何等得?”

陸馥道:“趙軍既取下蔡,必攻硤石,硤石未下,我水軍可輕易斷其糧道,則其難取壽春。”硤石是淮上津要,淮水東流,遇八公山阻擋,在此折回北流,將硤石劈爲東西兩半,奪路而下,奪硤石可扼住淮水,威脅壽春。

謝安道:“中都督此言切中要害,若趙軍攻硤石,輔國將軍必會稟報朝廷。”

皇帝道:“諸卿所言皆有道理,只是大戰在即,是否該即刻遣兵北上,早作防備?”

陸馥道:“臣以爲該遣水軍北上接應壽春。”

張琦道:“中都督所言有理,不過天已入冬,趙軍若要攻壽春,也需等來春草長之時。不如讓揚州水軍多加休整,開春後再行北上。”

皇帝問太尉道:“舅父以爲如何?”

太尉道:“臣以爲趙軍攻壽春不必等來春,一來江河水淺,不利水戰,若淝水結冰,則我水師難以行走。不過趙軍也同樣難借河運,去歲潁水封凍,不能行船,趙軍也只能用馬車運糧。正如張尚書所言,趙軍最缺的是草料,而壽春城堅,非一月可下,馬若缺料,如虎去爪牙,並不足畏。所以,還請陛下命輔國將軍探查趙軍糧草動向。”

皇帝道:“聽舅父之言,朕安心許多。”又問諸葛甝:“諸葛度支,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是否該將糧草先行北運?”

諸葛甝道:“可發糧草至合肥,借淝水接濟壽春。”

皇帝道:“就依卿所言而行。”

諸葛甝道:“臣遵旨。”

皇帝問太尉:“舅父,此戰非同小可,雖有水軍,是否該遣步軍北上?”

太尉道:“這,以輔國將軍之才,必能克敵制勝,臣以爲尚無需另派步軍。”

皇帝又問朱信:“尚書令以爲如何?”

朱信道:“可先聽輔國將軍之意,再行定奪。”

皇帝點點頭,說道:“此事容後再議。”

議事之後,衆臣皆告退而去。

皇帝又召皇甫鋒來見,屏退內官,然後問他道:“晉陵現下有多少兵卒?”

皇甫鋒奏道:“有兵卒六萬,另有屯田的流民兩萬餘戶,若選其精壯者徵召爲兵,可湊齊八萬,也不廢農時。”

皇帝道:“現下已無農事,且徵召兩萬流民練兵,若淮南戰事起,還需往派馳援。”

皇甫鋒道:“那些流民雖勇悍,不過畢竟練兵日少,恐於戰事無補。”

皇帝道:“戰事尚未可知,你且依旨而行。”

皇甫鋒道:“臣遵旨。”

路上,三輛馬車依次而行,朱信、張琦、陸馥卻擠在同一輛馬車上。張琦道:“陸郎未免言早,若皇上命你即可兵發壽春,豈不徒廢糧草、冬衣?”

陸馥道:“我並未言要冬日北上,何來言早?我料皇上必會派我鎮守合肥,此戰若贏,於我陸家大爲有利。”

張琦道:“戰事尚未起,你便想爭功,還言不早?”

陸馥辯道:“我不過料想而已。”

張琦道:“兵卒、糧草從何而來,還不是我江東?”

朱信勸解道:“兩位賢弟不必爭吵,即便今日張五兵不說,那諸葛甝也會奏陳聖上,待開春後再發兵。”

陸馥道:“正是,他乃度支尚書,錢糧之事怎能不計較?”

張琦道:“即便如此,我等還該勸陛下,莫要在江東征兵,以免開春誤了農時。”

朱信道:“張五兵所言有理,卻不合時宜,此戰非同小可,且淮南與江東脣齒相依,還是勉爲其難吧。”

張琦道:“我何嘗不知?江北有許多流民,不如徵召爲兵,也可解當務之急。”

朱信點頭道:“妙計,明日我便請奏皇上,徵召江北流民爲兵。只不過……”

張琦道:“只不過什麼?”

朱信道:“若徵召流民爲兵,勢必要田地用於軍屯,還需穀物、耕牛,我江東可出多少?”

張琦道:“啊?伯信且莫請奏皇上,待我算過之後再說。”

杜雲正在家中讀兵書,諸葛邪從外邊來,見他如此用功,說道:“安之不吹笛了?”

杜雲放下兵書,說道:“那玉笛易碎。”

諸葛邪笑道:“且看這是什麼?”說着從袖中取出一支鐵笛來,原來這笛子系在手臂上。

杜雲看着稀奇,忙拿過來細看,這鐵笛長不盈尺,與尋常竹笛無異,只是重些。上面並無笛膜,杜雲問道:“這笛子能吹麼?”

諸葛邪道:“不能。”

杜雲皺眉道:“那做來何用?”

諸葛邪笑道:“這笛管中藏針,可作暗器。”

杜雲瞠目道:“你要作什麼,給那皇甫魚?”

諸葛邪搓搓手道:“豈會?雖然那條小魚肯出一千錢。”

杜雲道:“一千錢?”

諸葛邪道:“若你要,只需五百文。”

杜雲將鐵笛還給他:“不要。”

諸葛邪笑道:“五百文不貴呀。”

杜雲道:“你不是有兩萬錢麼?”

諸葛邪道:“用完了。”

杜雲搖搖頭,說道:“小弟也愛莫能助。”

諸葛邪道:“我知道郭槐竟有一家酒坊,不如去嚐嚐?”

杜雲吃驚,問道:“他不是乞丐麼?”

諸葛邪道:“他之前追查傳國玉璽,得了家兄十兩黃金。”

杜雲恍然大悟,說道:“那便去瞧瞧。”

諸葛邪笑道:“我來帶路,酒錢嘛……”

杜雲看着他道:“我出,我出。”心道:“他若不做駙馬,怕是終究沒錢用。”

兩人出門而去,自東城小巷中尋到一家酒坊。杜雲見此處僻靜,酒坊卻不小。兩人進到屋中,恰巧郭槐也在。

郭槐見兩人來,雖驚訝,但知諸葛邪消息靈通,倒也不以爲怪,臉上笑眯眯的問道:“二位公子來買酒否?”

杜雲道:“郭兄何日開的酒坊,竟不相告?”

郭槐道:“小小酒坊不值一提,且兩位公子慣於在雅舍中飲酒,怎會來此陋巷?”

諸葛邪看酒坊中擺滿了許多酒缸,缸上有封泥,只兩個勞力正在制曲。便問道:“郭兄的買賣似乎不大好。”

郭槐也不隱瞞,說道:“甫一做酒,難合他人口味,是以買賣不好。”

諸葛邪道:“且取些酒來嚐嚐,看是何味道?”

郭槐取了一壺酒給他,諸葛邪嚐了嚐,說道:“這酒味不差,也還甘冽。”

杜雲從諸葛邪手中拿過酒壺,也嚐了一口,咂咂嘴,說道:“香氣太淡,味道且烈。”

郭槐道:“這酒取的山澗釀造,味道尚可,只是不知如何釀出酒香來?”

諸葛邪道:“你可會釀造屠蘇?”

郭槐疑惑道:“屠蘇乃藥酒,做來誰喝?”屠蘇本用來避除疫癧的,他領衆多乞丐,見過瘟疫,自然知道此酒用處。

諸葛邪道:“你且做一罈來。”

郭槐道:“只一罈?那可貴些。”

諸葛邪道:“多少錢?”

郭槐道:“一罈五斤,共一百文。”

諸葛邪笑道:“價錢公道。”

郭槐對諸葛邪道:“公子需先付錢。”

諸葛邪拉長臉道:“爲何,酒尚未見到,便要錢?”

郭槐道:“以公子爲人,在下怕會白做。”

諸葛邪道:“某幾時欠過你錢?”

郭槐道:“自上次公子給了在下五百文,至今未欠,不過之前所欠錢數爲二百一十七文。”

諸葛邪道:“哇,你倒記得清楚,給你五百文豈不有多?”

郭槐道:“非也,那五百文是在下替芙蓉樓寫條幅得的。”

諸葛邪道:“我可未如此說。”

郭槐道:“公子莫要耍賴。”

諸葛邪道:“罷了,安之有錢,先借與我。”

杜雲本想多看他倆拌嘴,卻見諸葛邪這麼快便敗下陣來,笑道:“借錢可以,先畫個押。”

諸葛邪惱道:“安之也不信我?”

杜雲掏出一百文錢來給郭槐,才道:“戲言而已。”

郭槐收了錢後,對諸葛邪一臉諂笑道:“公子等七日之後再來取酒就是。”又看看杜雲,似有所覺,問道:“莫非此酒用在軍中?”

諸葛邪不置可否,笑而不語。兩人離開酒坊,杜雲問他道:“這酒做來何用?”

諸葛邪道:“且去見我義兄,你自會知道。”

杜雲疑惑道:“你義兄,誰啊?”

諸葛邪笑道:“你要知道,就不會去了。”

杜雲隨諸葛邪來到皇宮南門外一院落中,院中的花草早敗了,只有一棵松樹依舊綠意盎然,樹枝上還垂着一個鞦韆。

杜雲有些意外,心想:“怎會有秋千?”

諸葛邪前去敲門,卻無人應答,心道:“難道義兄已離京了?”回頭對杜雲道:“義兄不在,需等他回來。”

杜雲道:“無妨,等就等吧。”心中也想看看他義兄是誰。閒不住,就去那鞦韆上坐下,蕩一蕩。

諸葛邪看了,走過去說道:“你這威遠將軍名號不好。”

杜雲道:“啊,該叫什麼好?”

諸葛邪道:“該叫蕩遠將軍。”

杜雲知他笑話自己,說道:“將軍之名不過是虛的,閒極無聊。”

諸葛邪道:“不如去買只燒雞來吃。”

杜雲道:“好啊。”

諸葛邪勾勾手:“錢,錢,錢。”

杜雲道:“你不該叫清風。”

諸葛邪道:“該叫什麼?”

杜雲道:“秋風。”

諸葛邪哈哈一笑。

杜雲給了諸葛邪二十文錢,諸葛邪拿錢而去。

杜雲正盪鞦韆,聽見院外有兩人的腳步聲,心道:“怕是他義兄回來了。”等那兩人進到院中,杜雲差點從鞦韆上摔下來。原來那兩人是皇甫彪和皇甫魚。

皇甫兄妹見到杜雲,也吃了一驚,皇甫魚指着杜雲道:“小賊,爲何擅闖我家!”皇甫彪倒是態度平和。

杜雲忙從鞦韆上下來,疑惑道:“這是皇甫家?”

皇甫魚兩手叉腰,說道:“不是皇甫家,難道是杜家?”

杜雲忙作揖道:“恕罪,恕罪,我隨諸葛征夫來此,不知竟是皇甫家。”

皇甫彪呵斥皇甫魚:“妹妹不得無禮!”又朝杜雲作揖道:“杜兄不必自責,這並非皇甫家的宅院,只是暫借來住。”

皇甫鋒家住晉陵,只是借了此宅安頓兩個侄兒。

杜雲一聽,還道是耳朵聽錯了。心道:“這皇甫彪怎麼變得彬彬有禮了?”

皇甫魚卻道:“哼,兄長休要聽他胡說!如他所言,諸葛征夫何在?分明私闖民宅。”

這帽子扣得,杜雲連忙解釋:“他,他買燒雞去了!”

皇甫魚道:“胡說,征夫尚欠我五百文,哪來的錢買燒雞?”

杜雲大驚,想到諸葛邪做鐵笛之事,心忖:“又受這廝連累。”

皇甫魚道:“看我拿下這小賊。”說罷,衝向杜雲,拳打他腰際。因她身量尚未長高,也只能夠打杜雲腰際,若攻胸口,未免吃力。

杜雲不想傷她,於是大步閃避,卻不還手。皇甫魚腳下雖快,卻摸不到杜雲衣衫。杜雲看她面相可愛,粉拳秀腿,不禁好笑。

皇甫魚見他發笑,知他輕視自己,心中更惱,停下腳步,從腰上解下纏着的長繩。杜雲一看哪裡是長繩,實爲一條長鞭,不敢再笑,打起十分精神。

皇甫彪靠着院牆,叉手在胸,樂看兩人打鬧。杜雲望一眼皇甫彪,心道:“她兄長還未出手,不能示弱。”

皇甫魚甩動長鞭,攻杜雲下盤。杜雲揹着雙手,腳下跳躍,倒也身姿瀟灑。皇甫魚見了更氣,揮一重鞭攻他上身,且看他還能故作瀟灑?

杜雲望見鞭來,果然出手,運勁於臂。“啪”,那長鞭纏住他手臂,杜雲忙用手抓住鞭子。

皇甫魚使勁拽,想抽回鞭子,卻絲毫未動。一邊怒視杜雲,一邊喊道:“快還我鞭子!”

杜雲不放手,反微笑道:“還你鞭子可以,但莫再動手。”

皇甫魚道:“不行,你我再打過。”

杜雲不想惹事,又道:“等諸葛邪回來,燒雞給你吃,行吧?”

皇甫魚轉轉眼珠,說道:“也罷,快些放手。”

杜雲瞧她眼神,不禁想到諸葛邪,自是不信她的話,依舊不放手。

皇甫魚生氣道:“快放手,快放手!”

兩人正僵持,外邊走進來兩人,正是諸葛邪與皇甫鋒。

杜雲見諸葛邪回來,大呼了一口氣,衝他喊道:“征夫,快些幫我解圍!”

皇甫鋒看他們兩人情景,對皇甫魚道:“魚兒,不得無禮。”

皇甫魚撅着嘴脣,說道:“叔父,快讓他放手。”

皇甫鋒朝杜雲拱手道:“杜公子還請勿怪,給愚兄三分薄面,饒了她吧。”

杜雲見皇甫鋒長眉鳳目,面帶微笑,舉手投足間有大家風範,於是放開手中長鞭,作揖道:“不敢,不敢。”

皇甫魚抽回長鞭,又要甩向杜雲,以解心中之氣。卻聽叔父大喝一聲:“魚兒!”皇甫魚忙捂住耳朵,跑到皇甫彪身邊,朝叔父做了個鬼臉。

皇甫鋒瞪了她一眼,又轉頭對杜雲笑道:“莫怪,莫怪。”

杜雲賠笑不語。

諸葛邪上前介紹道:“安之,這位就是我義兄,晉陵將軍皇甫銳之。”

杜雲知皇甫氏武功卓絕,“荊南五蠻地,誰敢惹青芒?”與師父齊名,忙又作揖道:“在下見過皇甫將軍。”

皇甫鋒拱手還禮,說道:“不必拘禮,請屋中坐。”於是開門,讓客人進去。

皇甫彪作陪,皇甫魚接過諸葛邪給的燒雞,邊吃,邊在在樹下盪鞦韆。

諸葛邪對杜雲道:“我剛問過義兄,這屠蘇需要數萬斤。”

杜雲問道:“爲何要這麼多?”

皇甫鋒道:“軍中最怕瘟疫,每至正月一日便要飲屠蘇避疾。”

諸葛邪道:“我義兄手下有十萬大軍,自是少不得屠蘇。”

杜雲點點頭:“原來如此。”

諸葛邪對皇甫鋒道:“愚弟已請人做了屠蘇,等義兄親自嘗過,再論價錢。”

皇甫鋒道:“你雖是我義弟,不過此乃軍中大事,馬虎不得,若價錢貴,酒味差,我也是不收的。”

諸葛邪道:“正該如此,愚弟只想幫義兄分憂而已,豈敢有半點馬虎?”

皇甫鋒道:“何時能將屠蘇拿來我嘗?”

諸葛邪道:“七日之後。”

皇甫鋒道:“怕是等不及,我還需趕往晉陵。”

諸葛邪道:“不妨事,我送去晉陵就是。”

皇甫鋒捋須道:“也好。”又對杜雲道:“尊師莫虛之無恙否?”

杜雲問道:“將軍認得恩師?”

皇甫鋒道:“少時見過,十八年前,尊師曾與家兄在君山比武。”

杜雲嘆道:“那時我還未出生!恩師現下一切安好。”

皇甫鋒點點頭,說道:“可惜尊師避居世外,我等晚輩想去拜望也難。”

杜雲道:“恩師愛清靜,我若見到他,定將皇甫將軍所言告知。”

皇甫鋒道:“明日我就要回晉陵,不如乘此機會前去辭別太傅與諸葛度支。”

諸葛邪道:“也好,我家中尚有好酒,正想請義兄品嚐。”

三人前去,皇甫彪怕皇甫魚去太傅家又失禮人前,便留皇甫彪兄妹在家中。三人走進烏衣巷,走到一僻靜處,見前邊有個老翁正站在路中間,懷中抱着一把刀。見老翁似非善與之輩,三人停下腳步,杜雲細看,認得是那日在西城外和他打鬥之人。

杜雲走近老翁,問道:“阿翁意欲何爲?”

老翁瞪着他道:“臭小子,說好三日再戰的,你怎能言而無信呢!”

杜雲想起那日老翁曾說過三日後在找人來戰之語,不過他當時並未在意,於是說道:“晚輩並未說過要應約。”

老翁道:“你,你當時怎不說,不說就是默許了。”

杜雲想想當時確實沒有拒絕,於是說道:“是晚輩疏忽了,那麼現在拒絕可否?”

老翁怒道:“不行!小子不顧信義,何以立足?”

杜雲知信義二字太重,心中爲難,卻又說道:“晚輩隨你去就是。”又回頭對皇甫鋒和諸葛邪道:“我與這老翁有前約,不能奉陪了。”

諸葛邪已聽杜雲說過與這老翁之事,見老翁竟到烏衣巷堵人,心料此事絕不簡單,上前說道:“安之與老翁有約,與我義兄也有約,我等陪你前去赴約便是。”

皇甫鋒已在校場看過杜雲武藝,卻不知來人有何高招,於是說道:“征夫言之有理,同去便是。”

老翁道:“你二人在此等候就是,何必跟來?”

諸葛邪笑道:“你這老賊怕是包藏禍心。”

杜雲聽他言辭無禮,正要責怪,卻聽老翁道:“去便去吧,休要插手!”心道:“這老翁怎不對清風發怒,卻似是專衝我來?”

老翁又對杜雲說:“你可去取兵刃來,免得又推說勝之不武,我且去城西等候。”

杜雲心道:“這老翁真古怪。”於是回家中取了破月刀。諸葛邪也回家取了一柄長劍給皇甫鋒,自己卻兩手空空。

三人會齊,出了西城門,果然見到老翁又立在城外官道旁的大樹下。三人過去,隨老翁來到那片空地之中。杜雲四下張望,見別無他人,問老翁道:“何人要與我比試?”

老翁也不回話,只吹一口哨。哨聲遠去,一人從樹林中竄出,朝他們走將過來。杜雲一看,那人一身錦袍,肩寬體長,面若寒霜,眼中自有一股傲然氣色,手中提一個用布包裹的長杆。此人正是夏侯泓,得知那日老翁敗下陣來,今日只得親自出手,他走近前來,睥睨杜雲等三人。

皇甫鋒未涉朝會,並不知夏侯泓乃燕國副使,但見此人有英霸之氣,反而如見獵心喜,要一窺他武藝。

老翁上前行禮道:“公子,老僕已將杜雲帶來,另兩人也與這杜雲有約,所以跟來,公子無需理會。”

夏侯泓點點頭,卻不說話。老僕謙恭的讓在一邊。

杜雲上前作揖道:“在下杜雲見過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夏侯泓卻反問道:“尊師是莫虛之?”

杜雲一驚,心道:“怎麼都知道我師父是誰?”問道:“公子何以知之?”

夏侯泓道:“此事說來話長,你若贏我,我便將原委相告,若是你輸了,只需答我一問即可。”

杜雲也想知道這事的原委,便道:“一言爲定!”

夏侯泓道:“亮兵刃吧。”

杜雲見識過老翁的招數,自不敢小覷此人。將破月刀抽將出來,把刀鞘扔在地上,看着夏侯泓。

夏侯泓將手中長杆上裹着的布除下來,衆人一看,並非什麼長杆,而是一杆長槍。

皇甫鋒嘀咕道:“莫非此人是夏侯氏?”也將手中長劍拔出來。

夏侯泓見皇甫鋒也跟着拔劍,對老翁說:“老僕,看住那使劍之人。”

老翁點頭稱是,也拔出刀來,走到皇甫鋒一側,防他出手。

杜雲不遲疑,右手提刀,上去一式雲奔潮涌,從右至左橫揮一刀。這一招看似平平,其實蓄勢在後,夾着內力和變招。

夏侯泓長槍直刺杜雲面門,毫不理會他刀招。杜雲矮身欲上前近戰,卻見槍尖也跟到眼前,忙回刀以刀背磕他槍柄。不等杜雲刀來,夏侯泓長槍一晃有刺向杜雲右手肘。原來夏侯泓已從老僕那裡知道杜雲內力不弱,刀招精妙,所以並與杜雲拆招,只制其攻路。

杜雲也會使槍,心知一寸長一寸強,如不能近他身,這刀招也無以施展。且見他槍法高明,已窺破自己動作,要封住去路,忙使一式風捲殘雲。

夏侯泓見杜雲這式氣勢如虹,卻有留白,自然不會放過,長槍刺向杜雲右手手腕。

杜雲後躍閃避,見夏侯泓果然跟着上來,他又舞刀使一式風捲殘雲。

夏侯泓挺槍又刺向杜雲手腕。

杜雲忽的長刀換手,右指彈夏侯泓槍尖,左手刀劈他頭臉。

“鐺”一聲,夏侯泓槍尖爲之一震,卻就勢偏轉槍頭,以槍桿格擋住杜雲破月刀,跟着槍尖一挑,划向杜雲前胸。

杜雲收刀,側身避過,右手一摸前胸,衣襟已被他槍尖劃破了一道口子,不禁心中發涼又驚訝:“我以這招都擋不住他,此人槍法真如神。”他不有所知,這一招早在校場比武時已被夏侯泓窺見。不過即使夏侯泓見過此招,也早有準備,但驚弦指一彈之下依然感覺其力道非凡。

夏侯泓不等杜雲驚訝,長槍又刺杜雲面門。杜雲揮刀來擋,卻見夏侯泓一連刺出五槍,從面門到左肩、左腿、右腿、右臂,剛好攢出一朵梅花。杜雲雖盡力出招,卻仍趕不上他槍尖的速度,五招中竟無一招碰到他的長槍,反受制於人。此時攻守之勢已改,輪到杜雲防守了,如同兵法所言:守則不足,攻則有餘。意思是實行防禦,是由於兵力不足;實施進攻,是因爲兵力有餘。用在杜雲身上就是防守尚且不足,何談進攻?杜雲的刀法本是大開大合以攻爲主,內力上既奈何不了夏侯泓,速度又不及,自然落了下風。

又過了五招,眼見夏侯泓槍法越來越快,杜雲不斷後退。忽然,夏侯泓一式白龍出水,槍刺杜雲咽喉。杜雲退後不及,慌忙仰身來避,同時右腳往後撤。誰知長槍一晃,已掃中他腳踝,杜雲站立不穩,左腳點地,正要拔身後躍。夏侯泓左手持槍,腳下一跨,右掌跟着壓上來。杜雲不得不接,也推出右掌,此時腳下無根,力道也不足。“啪”,兩掌拍在一起,夏侯泓身子往後一晃,杜雲卻跌倒在地。

杜雲一個魚躍,正要起身,眼見夏侯泓槍尖已刺至他胸口。杜雲胸口一痛,忙飛踢一腳,仰身又躺倒在地。那腳電光火石,比之尋常快了許多,正踢在槍桿上。不過防得了前招,防不了後招,乘杜雲躺在地上,夏侯泓槍尖已抵在他胸口上。

方纔那招刺在胸口,杜雲驚得冷汗直冒,此時槍尖抵在胸口,反而鎮靜許多。低頭一看胸口衣衫破了小洞,鮮血滲出,卻只傷了皮肉,他不過二十餘招便敗下陣來。

夏侯泓厲色問道:“足下認輸否?”

輸便是輸,杜雲乾脆的說道:“在下服輸,公子的槍法無雙,武功遠勝於我。”

夏侯泓看他臉色平和,眼中無丁點戾氣,神情也和緩下來,說道:“既然如此,依此前約定,你需答我一問。”

杜雲道:“公子請問。”

夏侯泓盯着他眼睛問道:“尊師莫虛之身在何處?”

杜雲心中驚訝,比方纔尤甚。師父隱居世外,既有修道之心,也有避禍之意。歸藏山遠離人煙,又故布卦陣,就是爲此。“莫非遇到仇家?”他心念所及,自不能將師父所在說出來,於是答道:“恕在下不能答此一問。”

夏侯泓道:“你怎能言而無信?”

杜雲道:“若答了公子,在下便是不孝,我意失信而存孝。”

夏侯泓面如冰霜,冷眼道:“你若不答,便受我這一槍!”

杜雲看看胸口上閃着寒光的槍尖,心中熱血澎湃,硬氣道:“死則死矣,絕不有負師恩!”

夏侯泓逼視他,問道:“你真不說?”

杜雲臉上狠道:“不說!”

夏侯泓緩緩抽回槍尖,作勢欲刺。

杜雲腦中嗡嗡,眼中茫然,只覺得要死。卻聽“鏘”一聲,再看時,見夏侯泓長槍已離開他胸前,正格擋住皇甫鋒長劍。“刷刷刷”,皇甫鋒又連刺夏侯泓三劍,分頭、胸、腹。杜雲一個激靈,魚躍而起,也不知怎麼回事,這皇甫鋒竟出手幫忙。回頭望向老翁,卻見他正舉刀攻向諸葛邪。

原來,皇甫鋒見杜雲命懸一線,驟然出手,攻向夏侯泓,引得夏侯泓挑槍來戰,算是救了杜雲一命,現下兩人鬥在一起。

老翁那邊,皇甫鋒身形之快,遠出他意料之外,待要去追,又聽見風聲,回頭一看,卻是個石頭,連忙躲避,還是被砸中腳面。老翁大怒,擡頭看,原來是諸葛邪在朝他扔石頭,如是舉刀去攻。奔近去,只見諸葛邪扔下石頭,兩手空空,朝他平舉着搖手,似乎求饒。老翁不欲殺人,右手舉刀,卻伸出左手要抓他胸襟。忽聽“簌”一聲,老翁左手捂住臉,“啊”的喊出一聲,連退三步。指縫中露出兇狠的目光,老翁大吼一聲,又快步上前,揮刀砍向諸葛邪。又是“簌”一聲,老翁胸口中招,後退兩步,倒在地上。

這時,杜雲已趕過來,本要救諸葛邪,卻見老翁躺在地上“嗷嗷”叫。定睛一看,只見他臉上、胸口正插着許多銀針。杜雲看向諸葛邪,見他正摸摸手臂,袖中露出鐵笛,這才恍然大悟。

杜雲指着老翁問諸葛邪道:“你把他怎麼了?”

諸葛邪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笑道:“我這銀針上有蜂毒,他怕是起不來了。”原來,因銀針本無多大威力,皇甫魚給諸葛邪的銀針上早塗了馬蜂毒汁。諸葛邪在家中取劍時,就想到拿鐵笛防身,將其系在手臂上。他本不是老翁對手,但見杜雲身處危險之中,終於露出狠辣之色,弄險一搏,竟然成功。

杜雲又問道:“他性命無礙吧?”

諸葛邪道:“蜂毒而已,本是皇甫魚用來對付你的,應該無礙。”說完,卻見老翁悠悠坐起,吐納運功。

杜雲又不懂解毒,心道:“皇甫魚縱然頑皮,也不致要害我性命。”見老翁自行運功療傷,想來無礙。又望向皇甫鋒,見他正與夏侯泓纏鬥,似乎落了下風。於是撿起老翁丟在地上的長刀,交給諸葛邪道:“你先看着老翁,我去幫你義兄。”

杜雲提刀趕過去,在一旁掠陣。

夏侯泓聽見老翁的聲音,瞥見他倒在地上,卻依舊臉色冰冷,與皇甫鋒搏鬥,槍法極穩。只見他長槍刺向皇甫鋒當胸,皇甫鋒步法一轉,避開來,劍指他面門。夏侯泓往後一躍,槍掃皇甫鋒雙腿。皇甫鋒快步跟上去,劍指夏侯泓胸口,卻見他長槍一收,槍尖忽又上來,刺向自己胸口。論長短,自然是槍更爲長,皇甫鋒若不格開長槍,勢必要閃躲,則追不上夏侯泓步伐。

皇甫鋒的劍法比之夏侯泓的槍法速度更快,步法也更快,能避過長槍來近身來戰。但夏侯泓以跳躍拉開距離,同時舞槍,槍法中藏有快招,步法雖比皇甫鋒要慢,但憑藉槍法,依舊能拉開距離。皇甫鋒格擋他的長槍,每一格擋,便要使上內力,論內力之高下,皇甫鋒不及夏侯泓。因此鬥得五十個回合,皇甫鋒內力一衰,便落了下風,反被長槍逼得後退。

見皇甫鋒落了下風,杜雲又揮刀加入戰團,與皇甫鋒一齊攻夏侯泓。

夏侯泓這邊長槍與皇甫鋒長劍相格,另一邊卻要躲避杜雲的破月刀,他身法雖不比皇甫鋒快,卻強於杜雲。避開杜雲的刀,皇甫鋒的劍又刺到,夏侯泓往後一躍,長槍逼退皇甫鋒,又回槍來挑杜雲。杜雲一式撥雲撩雨,以刀粘他槍桿,揉身上前,左手劈出一掌。夏侯泓不等皇甫鋒上來,也左手拍出一掌,擊在杜雲的左掌上。“啪”一聲,杜雲身子不動,夏侯泓卻退了兩步,又往後躍開,長槍再刺追上來的皇甫鋒。

論力道,杜雲遠勝夏侯泓一籌,方纔那一掌也未使出全力;論速度,則皇甫鋒也勝夏侯泓一籌。如此兩人鬥一人,過了二十招,雖未分勝負,但夏侯泓已落下風,五十招之後,則必敗無疑。

見勢不可違,夏侯泓往後一躍,大喝一聲:“且住!”

三人同時站定,夏侯泓看看杜雲、皇甫鋒兩人,說道:“兩位同時來攻,我不是對手,今日就此作罷。”卻不說他兩人勝之不武。

杜雲乃是當事人,卻借皇甫鋒之力才堪堪打平夏侯泓,心中自然慚愧,說道:“在下勝之不武,論單打獨鬥並非公子對手。公子要在下所答之問,也恕難從命,還請公子見諒!”

夏侯泓冷着臉,說道:“來日方長,你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皇甫鋒道:“足下可是夏侯氏?”

夏侯泓盯着他,反問道:“你是何人?”

皇甫鋒怎會答他,說道:“不說也罷,我早知道。當年夏侯忻與皇甫清、莫盛三人曾在洞庭之君山比武,那一戰,夏侯忻勝,贏得江湖魁首之名。”

杜雲只知道師父叫莫虛之,這是道號,原名卻不知,心道:“原來師父本名爲盛。”

夏侯泓聽到“夏侯忻”三個字,臉色一變,又恢復成冰冷。打量皇甫鋒,見他年紀也只三十來歲,怎知道十八年前的事?現下管不了那麼多,心道:“等叔父來了,再問他過往之事。”對杜雲說道:“放了老僕,我可以三月內不再找你。”

杜雲本就無意拿老翁作交換,說道:“公子且稍待,老翁已受了傷。”

夏侯泓聽他言語,緩緩走向老翁。杜雲、皇甫鋒也跟過去,兩人都非奸詐之輩,自不會乘機偷襲,夏侯泓竟也不怕兩人。

諸葛邪看他們走來,忙將長刀扔在地上,躲到皇甫鋒身邊。

夏侯泓低頭看着老翁,問道:“老僕,你的傷如何?”卻不聽他答話。忙蹲下來,把他脈,覺得脈搏微弱。問道:“怎會如此?”

皇甫鋒道:“足下若信得過,不如讓我診他脈。”

夏侯泓起身讓開。

皇甫鋒蹲下身來,把老翁脈搏,說道:“老翁已護住心脈,此刻是眼不見,耳不聞。”又從他臉上拔下銀針,湊近鼻子一聞,問道:“這銀針從何而來,針上有毒。”

諸葛邪默不作聲,杜雲答道:“這針上有蜂毒。”

皇甫鋒道:“一支針上的毒雖不致命,但這麼多針則難保性命,虧得他護住心脈。”說罷,將老翁身上的銀針皆拔除,又從腰間取出一個小針囊,從中取出銀針,紮在老翁胸前要穴上。說道:“我已用針護住他心脈,該送去花世醫家,使他醒來,再行用藥醫治。”

夏侯泓道:“那就有勞諸位了。”說罷,轉身離去。

杜雲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道:“此人竟如此鐵石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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