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下，景澹道：“父親，景蒼還未回來，我再去找找他吧。”
景繇夾了一片魚肉放到小影碗中，淡淡道：“他又不是孩子，交給他兩個侍女去找就好了。小影，快吃啊。”
“哦。”小影眯眼一笑，拿起筷子，正想吃，“這是怎麼回事？”景繇放下筷子，一手掌住她的後腦，一手擡起她的下頜，看到她雪嫩的脖子上那一圈明顯的青紫，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小影，這是誰弄的？”
景澹也看到了，疑惑之餘，想起小影剛回來時那氣呼呼的表情還有至今未歸的景蒼，心中，一陣擔心，景蒼他該不會想……
“呃，剛剛我在外面看到有賣絲巾的，絲巾好漂亮，我就拿了一條戴在脖子上，拿下來的時候不小心勒到的。”小影惴惴不安地說着謊話，心中卻道：兇鬼，總有一天我也要把你掐成這樣！哼！
“是嗎。”景繇放了手，眼中升起怒氣，除了景蒼，還有誰有機會下這個手。
正在此時，星河月溪進了門，向景繇景澹行禮，身後景蒼掃了一眼桌邊的三人，一語不發地向樓上走去。
“站住！”景繇冷冷喝道，景蒼停下腳步。“小影脖子上的青紫是怎麼回事？”景繇冷冽的目光掃向他，他可以允許他冷漠，可以允許他高傲，可以允許他暴躁，可以允許他易怒，可是，他決不能容忍他忘恩負義。
“我掐的。”景蒼說的雲淡風輕。
“景蒼，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景澹皺眉道。
“都給我退下！”景繇氣白了臉，大聲喝道，嚇得小影小手一抖，筷子掉在了桌上。
客棧早已被他們包下，丫鬟和侍衛們退出門去，大廳就剩下了景繇，景澹、景蒼和小影四人。
“景澹，你先帶小影上樓去。”景繇吩咐。
“義父，您，您別生氣，是小影不好，小影招惹的蒼哥哥。”小影見廳中氣氛沉悶的嚇人，不由扯着景繇的衣袖小聲認錯。
景繇低頭，臉色稍微溫和了一些，道：“小影先跟澹哥哥上樓去，義父只是有些話要跟你蒼哥哥說。”
“小影，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景澹牽起她，向樓上走去，經過景蒼的身邊，景澹微微停了一下，但最終也沒有說話。小影擔心地看了一眼景蒼，但景蒼只是冷冷地看着正前方的門扉。
廳中只剩下了景繇和景蒼父子倆，景繇站起身，緩緩走到景蒼面前，景蒼平靜地與他對視着，眼中毫無半點後悔之意。
景繇驀然出手，一把掐住景蒼的脖子，抵到他身側的柱子上，這一招，快如閃電，迅如驚雷，縱是景蒼武功不弱，竟也來不及反應。
忍着脖頸處傳來的窒息和劇痛，景蒼烏眸震驚地看着景繇，卻並不掙扎。
景繇看了他半晌，冷冷道：“不是真正的強者，就不要掐住別人的脖子，因爲，你沒有資格。”言畢，倏然鬆手。
景蒼只微微調節了下氣息，看着景繇的背影，低聲道：“父親，您，會武功？”
“天下沒有幾個人有興趣像你這樣顯山露水的，在這一點上，你不妨學學澹。”景繇打開門，對門外侍衛道：“吩咐下去，把桌上的菜撤了，重新做一桌。”
樓上，景澹的房內，小影坐在凳子上，看着景澹從他的枕下拿出一個盒子，向她走來。“澹哥哥，這是什麼？”小影看着遞到她面前的錦盒，仰起小臉問。
“你自己打開看。”景澹微笑。
小影接過盒子，打開，卻是一把半尺來長紫金劍鞘的匕首，劍鞘上雕刻着精緻流暢的花紋，“澹哥哥，爲什麼要給我這個啊？”
“小影不喜歡嗎？”景澹反問。
“喜歡。”小影眯眼一笑，道：“除了爹爹之外，澹哥哥是第一個送小影禮物的人，小影會永遠帶着它的。”
“嗯，小影說話算數嗎？”景澹笑看着她精緻的小臉蛋。
“當然。”小影拿起匕首，歡喜地欣賞一番，突然皺起小小的眉頭，問：“澹哥哥，你說，義父會不會罵蒼哥哥啊？”
景澹笑容微斂，淡淡道：“他該罵。”
“可是，是我先招惹的他，他纔會生氣，纔會……”小影越說聲音越小。
“即使是這樣，他也該罵，他可以對任何人這樣，唯獨對你不行。”景澹道。
“爲什麼？”小影不解地問。
“以後，你會明白的。”景澹淺笑着，摸摸她的發頂。
半夜，秋肅霆倚在憶語的墓碑前，仰頭看着夜空中的點點繁星。四周除了偶爾的蟲鳴，一片死寂。
耳畔傳來若有似無的腳步聲，來人輕功不弱，秋肅霆微微側過臉，看向通往山下的唯一路口。
一個少年出現了，看到眼前的墓碑和秋肅霆，他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動。
月光從雲層邊緣傾瀉下來，照在少年玉白的臉上，烏黑的眸中淚光閃爍。
“語姨，晟兒終於找到您了。”少年在憶語墓前直直跪下，語帶哽咽，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滑落……
秋肅霆和少年並排坐在憶語的墓旁。
秋肅霆含笑打量着少年，道：“幾年不見，當日那個哭哭啼啼的晟兒竟長得這麼高了。”
即墨晟有些赧然地微微一笑，眸中悒鬱，道：“如果可以重來，我倒希望當日，並沒有見到秋叔叔，更不曾見過語姨。”
秋肅霆道：“不管重來多少次，當時那種情境下，你語姨都會選擇回去救你。”
“語姨中箭的那一幕，多年來一直縈繞在我的夢中，我無法原諒我自己。”即墨晟無意識地將拳握的死緊。
秋肅霆拍拍他的肩，道：“當年，你還是個孩子，能做什麼？何況，直到你語姨離去的那一刻，她也沒有後悔。”
即墨晟眼中又泛起了淚，道：“我曾那麼肆無忌憚地享受過語姨的溫柔善良，卻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對我的好會害了她。當時的我的確無法阻止噩夢的發生，如今，悲劇又將再次上演，秋叔叔，您說，我該怎麼辦？”
秋肅霆轉頭看看身側的墳塋，道：“如果憶語泉下有知，定也不希望你爲了當日的事如此耿耿於懷的。晟兒，你雖已長大，但未曾經歷過可以性命相抵的愛情，未必能理解我和你父親這一戰。我只能這樣跟你說，這一戰，危及性命，卻無關生死，我和你父親都不會容許任何人插手，更不會退縮逃避。”
即墨晟看着秋肅霆眼中那抹決絕，那是屬於一個男人的剛強混雜着一絲他看不懂的東西。他曾從他的父親眼裡也看到過這種光芒，不同的是，他父親的眼裡，還多了一絲勢在必得的狠戾。
“秋叔叔，您跟語姨應該有一個孩子吧？”即墨晟轉移了話題。
秋肅霆眼光柔和下來，嘴角也泛起了微笑，道：“我跟你語姨，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兒，她叫秋雁影，今年九歲，長得和你語姨像。”
“那，秋叔叔要去赴戰，卻又將她安置何處？”
“洲南王景繇是我結拜義兄，他收了小影做義女，你若早來一天，還可以見到她。”秋肅霆淡笑，眼中，是對景繇滿滿的信任。
即墨晟心下一怔，他傍晚遇到的那個小女孩，真的是語姨的孩子，而那時，景蒼正掐着她的脖子。
不想在戰前打亂秋肅霆的心情，即墨晟點了點頭，心裡卻道：“秋叔叔，你放心，此生，我定會好好照顧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