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林園西側,一身雪白的女孩在丫鬟的陪同下怡怡然地走着,冰潔高貴的樣子,猶如一朵晶瑩的瓊花,孤傲地綻放於百花之上,一枝獨秀。
“郡主,王妃此刻不在房中。”剛剛來到院門前,門側的侍女便恭敬道。
“知道去哪了嗎?”景嫣問。
“奴婢只看到王妃,大殿下和影小郡主一起出府去了。”侍女道。
景嫣微微一怔,轉身,向自己的嫣語樓走去。
時至中午,景嫣斜倚在窗前的貴妃椅上,素白的小手執着一本詞賦,如水的雙眸卻沒有焦距地看向窗外。
前幾天還一片金黃的迎春花,如今卻是滿枝翠綠,又一年春天過去了。
“郡主,王妃回府了,請您去淬饗廳一起用餐。”侍女在她身後輕聲道。
景嫣回頭,起身,將手中的書放在椅上,整了整微微有些摺痕的袖口,侍女挑開水晶門簾,待她走到樓梯口時,才默默跟了上去。
來到淬饗廳,景嫣擡眸,只見父親和母親尚未到席,而窗前,景澹一手攔住景蒼,一手攔住小影,牢牢地將兩人分開在自己的兩側。聽到腳步聲,景澹瞬間放手,三人一起向門口看來。
見是景嫣,景澹明顯鬆了口氣,小影卻高興地叫道:“嫣姐姐!”擡步就往她這邊走來,行至景蒼身邊時,“嘣!”景蒼突然一指彈在小影的額頭上,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到桌邊坐下。
捂着被彈痛的額頭,在景澹無奈的嘆息聲中,“景蒼!你又偷襲!”小影毫無形象地暴喝一聲,腳步一轉就張牙舞爪地向他撲去。
“小影,父親母親馬上就要來了。”景澹忙一把抱住她道,懷中激動的人兒頓時安靜下來。
“哼!”小影瞪了景蒼的背影一眼,也不去景嫣那邊了,跟着景澹乖乖在桌前坐了下來,景嫣也安靜入座。
“蒼兒,你又欺負小影?”景繇夫婦同時出現在門邊,邢玉蓉一邊柔聲責備一邊走了過來。
四人同時站起,向長輩見禮。
“義母,您看,蒼哥哥把我額頭上彈了一個包!”小影來到邢玉蓉身邊,急急告狀。
邢玉蓉低頭,看向那隻留着一個淺淺紅印的額頭,笑道:“等用完餐,小影把他頭上也彈個包好了。”
小影轉頭看向景蒼,得意道:“聽見沒,義母下令了,待會你不準反抗喲!”
景蒼不屑地撇開臉去。
“義父,蒼哥哥不聽義母的話。”小影毫不介意地當面挑撥離間。
景繇含笑摸摸小影的頭,道:“他不聽話,找你澹哥哥教訓他就是了。”
也不知是什麼緣,景澹對小影是千依百順,疼進骨子裡,而景蒼和小影卻是見面就掐,一開始邢玉蓉和景繇還擔心了好一陣子,後來發現景蒼並不對小影下重手,一向冷漠的景蒼竟能這樣變相地陪着小影玩,兩人驚奇之餘,也就不多管了。
看義父義母都站在自己這邊,小影得意地回到景澹身邊的座位,籌劃着下午該怎麼對付景蒼這個大凶鬼。
隨着珍饈佳餚一道道地端上桌來,淬饗廳一時安靜,雖然景繇對家人並沒有太多禮儀規矩上的要求,但是食不言寢不語這條不成文的規矩大家還是自覺遵守的,就連剛入府十幾天的小影也不例外。
“啓稟王爺王妃,府門外有一位平楚國來的公子求見影小郡主。”府中的管家突然來到廳門口,垂首稟道。
“平楚,難道是晟哥哥?”想起這個可能,小影頓時滑下凳子,噔噔跑到管家面前,急急道:“在哪裡在哪裡?快帶小影去。”
管家卻擡頭看向景繇,等着他的指示,“澹兒,你陪小影去看看。”景繇道。“是。”景澹起身,拉着小影的手跟着管家消失在淬饗廳的門外。
蓅蘭廳,小影停下興沖沖的步伐,疑惑地看着面前這個十六七歲,看起來十分疲憊的少年,不是晟哥哥?
府中總管卻上前道:“朱公子,這位,是府中的小王爺,這位,就是你要找的影小郡主。”
阿嶠對景澹拱了拱手,道:“在下朱嶠,受我家少主即墨晟之命給影小郡主送件禮物過來,打擾了。”
景澹微笑,道:“朱公子多禮了。”
“晟哥哥送什麼給我啊?”小影仰着頭,笑眯眯地問。
看着眼前這個女孩期待的小臉,阿嶠一邊拿起身後的錦盒心中一邊暗暗叫苦道:“少主啊,這樣的禮物以後可別再叫我送了,連這盒子都比它值錢好幾倍,辛苦事小,丟臉事大啊。”
一旁的景澹看着朱嶠奇怪的表情,心中暗自揣測,即墨晟萬里送禮,不知究竟是何物。
小影三兩下拆開那金粉熨邊的精緻盒子,眼睛一亮,拿起裡面的那支彩色風車,順手將盒子丟在地上,驚喜道:“咦?我最喜歡這個了,晟哥哥怎麼知道的呢?”說着,鼓起腮幫吹了口氣,風車滴溜亂轉,引來女孩一陣銀鈴般的歡快笑聲。
朱嶠鬆了口氣,擡手擦擦額角緊張的冷汗,總算沒有太丟臉。“少主還說,再過兩個月,他會來看影小郡主。”
“真的嗎?”小影仰臉,大眼晶亮。
“是的。”朱嶠答道。
“嗯,朱哥哥,麻煩你轉告晟哥哥,請他帶些聖女山上的野花給小影,小影想看。”女孩道。
朱嶠臉上冒出六條黑線,三條爲她對他的稱呼,還有三條爲她的要求。要少主去採野花?打死他也想象不出來那會是什麼情形。
“是,屬下一定將影小郡主的話帶到。屬下告辭了。”朱嶠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動,對一旁的景澹微微一拱手,轉身大步而去。
景澹看着小影手中的風車,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回到淬饗廳,小影將風車放在手邊,對景繇夫婦道:“義父義母,晟哥哥說兩個月之後會來看我。”
景繇點頭,邢玉蓉卻看着風車笑問:“那是禮物嗎?”
小影點點頭。
“真是個有心的孩子。”邢玉蓉讚道。
“無聊!”對面的景蒼撇了撇嘴角,轉身離席而去。
小影咬牙切齒地瞪着他的背影,要不是義父義母在場,他休想這麼順利地走出淬饗廳的大門!
“父親,母親,您們慢用。”景嫣突然起身向景繇夫婦道,“嫣兒,你才用了一點點,就飽了?”邢玉蓉問,眼中微微泛起擔憂。
“嗯,嫣兒先告退了。”說着,優雅地向景澹和小影點點頭,轉身步履輕盈地向門外走去。
邢玉蓉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景嫣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卻絲毫也沒有孩子應有的淘氣和活力,雖然,猶如世外仙姝般的氣質和姣好的容貌爲她贏得了很高的口碑,可是,她仍覺得,這一切,似乎都來的太早了。
以前,她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但是,自從小影來了之後,她隱隱地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那是高人一等的自傲在作祟。
在整個洲南,沒有哪家的女兒身份能比她更高貴,所以,她不出去交際,她沒有朋友,就算是近在咫尺並且因景繇的上奏而被皇上欽封爲影郡主的小影,她也從不與她多說一句話。
她定是認爲,小影之所以有這樣尊貴的身份,無非也是託他父親的權勢罷了,她本身,並不見得有多值得她去交往。
念至此,邢玉蓉不由將目光投向正在努力扒飯的小影身上,至今,她仍不知道景繇究竟爲何收她爲義女並且視如己出,可是,她卻很喜歡她,因爲自從她來了之後,整個王府好像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少了份寂靜,卻多了份生氣。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景嫣合上書本,放在一旁的矮几上,順手端起青瓷茶杯,小抿一口梅雪香茶。
起身,纖纖素手撫上一塵不染的原木窗櫺,她遙遙地向遠處看去,目之所及,一片蒼茫,燦爛的陽光卻刺痛了她的眼。
她垂眸,嫣紅的嘴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猶如冰霜初融般的純美。
平楚與洲南,相隔着千山萬水,萬里之遙,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會想到送一支幾文錢的風車過來?實在是有趣。
兩個月是嗎?看起來,她難得的好奇心不久就會得到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