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亞拉斯費力地喘着氣,就連空氣在體內流動都會帶來如針扎似的痛感,他的眼睛有些充血,語氣裡充斥着一種殘暴的戾氣。這位狼少年現在像一隻被激怒的野獸,暴躁而敏感。
實際上,有那麼一瞬間,賽亞拉斯甚至產生了乾脆把易水寒殺死算了的想法,那在腹中的絞痛不厭其煩地翻騰着,似乎不斷地提醒着他自己的無力,更是隱隱將體內那種兇殘的本性挖掘出來。
說起來易水寒此時應該感到慶幸,若換了幾年前的賽亞拉斯,這種令人發狂的痛苦足以讓他失去理性大開殺戒了。不過現在,他至少還知道易水寒是自己的同伴。
太疼了,彷彿有什麼在體內撕咬,賽亞拉斯因疼痛而深深彎下了腰,然後貼着樹幹緩緩坐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這彷彿是一個信號,令上升旋轉的能量頓時停止外放的形態,順着釋放時的軌跡逆流回賽亞拉斯體內,濃郁的魔力在黑夜散發出熒光,彷彿一條淡金色的長河,在黑暗靜謐的森林間緩緩流淌,美麗不可方物。
所謂的那個東西,其實已經伴隨了賽亞拉斯很久了,自從小時候吃下那個奇怪的魔獸蛋之後,它就隨着驚人的天賦一起出現。雖然賽亞拉斯的天賦之強足以讓他成爲最接近執法者的聖侍者,可是他的大部分力量和精力都必須壓制那個東西,這樣一來如果不靜修,他的實力就難以更上一層樓。這也是他爲什麼幾乎從來不離開自家執法者居所的原因了。
是的,從這種感覺一出現,賽亞拉斯就知道發生了什麼——說起來都是他自作自受,在被伊亞萊斯以不知名的手段復活後,那個東西一直很安分,結果他就誤以爲它會一直安分下去了。
真的是很低級的錯誤,他連一些本該注意的事情都丟到了腦後。
短暫地緩了一會之後,賽亞拉斯嘗試着將柔和的魔力在精神力的引導下,緩緩注入到腹腔之中,然而魔力每擠入一寸,就有一陣刀割似的疼痛在他腦中叫囂。
本不該如此的,這一次不知道是爲什麼,似乎要將之前安分的那段時間所欠下的痛苦,一次性地全部補上才行。賽亞拉斯將手緊緊地捂在肚子上,似乎能夠感受到那個東西不斷地挪動着身體,從而使得胃部不時地突出,頂住腹壁……
當然,相比起外界的感覺,此刻賽亞拉斯的精神力所反映出的胃裡的景象,纔是更加令他感到驚恐的——這一路的歷練讓他的精神力變強了不少,所以這也是他第一次直觀地看到體內的情況。
藉助着極其微弱的光,賽亞拉斯的精神力可以感知到自己厚實的胃壁正在緩慢地蠕動着,呈現出血紅色,胃內有着少量的消化液堆積,彷彿還能感覺到悶熱。胃的底部,一團完全黑暗的形體藉着從身體中延伸出來的、類似細長的觸手一樣的器官緊緊地附着在那富有質感的胃壁上,不時地輕微挪動一下。或許是因爲長年吸收自己的生命力,它的體積大得驚人,大概佔據了胃內三分之一的空間,顯得有點擁擠。
或許是感受到了賽亞拉斯逐漸逼近的精神力,那個黑色的東西開始不安地晃盪起來。搖晃的幅度並不小,加上本身的重量,便扯得胃壁也隨之搖晃,被撕扯的疼痛立即自神經末段炸開,冷汗自賽亞拉斯額角滾落下來,但他並沒有因此而動搖,緩緩操縱着力量,最終,淡金色的能量充斥了整個胃部。
然而,真正的危險現在纔要開始,似乎是感應到充滿殺氣的威脅,那個東西頓時變得瘋狂起來。它的身軀在一瞬間收縮到原本的五分之一,變得靈活無比,幾條觸手緊貼着胃壁頻繁活動,軀體被拖着在胃中四處亂竄。但顯然它無法離開這個的地方,於是只能更加混亂地在小小的範圍裡亂竄
這對於賽亞拉斯來說絕非是愉快的體驗,那個東西用於移動的吸盤內側似乎有着細密的牙齒,此時如此瘋狂地亂竄,當真讓賽亞拉斯感到腹內如刀絞般疼痛難忍,這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如火燒似的在炙烤他的神經。
不能這樣放棄……
少年腦中僅剩的理智如一根緊繃的弦,彷彿很快就會斷掉,如果無法擋住疼痛,那麼凝結起來的能量就會立即散去,短期內無法使用。然後,誰知道那個東西會不會在瘋狂之下直接衝破胃壁呢……
也就是說,失敗既死亡,這樣的認知多少給了賽亞拉斯一些壓力。
“呼……”
好在,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當賽亞拉斯將能量強行注入到它的體內之後,它立即就如預想一般地被控制住,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過程似乎比預想中要順利許多,除了令人幾乎難以忍受的疼痛之外,並沒有其他出乎預料的危險狀況發生,雖然賽亞拉斯多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也稍微放下了心,儘管痛感並沒有那麼快就能消散,但只要解決了那個東西,那麼這些都不再是問題。
可是,很多時候,事情的發展從來都不如人所料,比如麥蒂斯山脈的那一次,還有地底的那一次,以及……這一次。
“……唔額……咳咳——咳啊——”
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劇痛彷彿閃電般貫穿了賽亞拉斯的心臟,毫無徵兆的,悽慘的低吼與猩紅粘稠的液體一併從他的喉中漫出。他痛苦地蜷起身子,五官可怕地緊皺在一起,彷彿被血嗆到似的猛烈咳嗽起來,他咳得那麼辛苦,彷彿要將肺一併咳出來似的。
再也無法繼續保持坐着的姿勢,狠狠地倒在了地上,無暇再顧及易水寒怎麼想,只是越發用力地壓住腹部,不住地顫抖。
一隻蝴蝶在扇動翅膀的時候不會想到未來將因此形成的風暴,賽亞拉斯也沒有想到他的行爲會帶來如此大的風險……不,已經不是有些風險的程度了,他根本就是把自己給逼上了死路。
那個東西似乎被刺激到了,瞬間釋放出無形無色但是極具爆炸性的詭異能量,只是被輕輕擾動一下便會產生連鎖反應,這造成的衝擊立即就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範圍。
硝石與硫磺碰撞般灼灼的痛楚咬上脆弱的胃壁,甚至穿過他設置的保護屏障直接擊打在內臟上,帶來的強烈疼痛讓他腦中的某根絃斷了開來,好不容易凝聚在胃裡的魔力因此產生了紊亂,最終四下散開,在賽亞拉斯的體內橫衝直撞。
這下不止是胃部,整個腹腔都因暴動的能量而受到了攻擊,彷彿腹中有一柄長刀,因無法順利施展手腳而蠻橫的四處亂刺。血不斷從喉嚨深處涌出,恍惚間彷彿連呼吸都停止了似的,賽亞拉斯不斷咳嗽着,越發蜷起了身子,但卻無法阻止疼痛肆虐。
“喂喂,怎麼回事啊……?”
易水寒大驚失色,他不安地呼喚着賽亞拉斯,然而聲音根本就無法傳達到少年耳中。目之所及,盡是赤紅粘稠的血液,對方白色的毛皮上也滿是斑斑血跡,顯得狼狽不堪。
不妙,現在的情況相當不妙,賽亞拉斯充斥着疼痛叫囂的頭腦中,理智勉強運作着。說實話這種程度的力量暴走對他來說還算不上最糟糕的情況,但無法控制魔力,也就無法阻止那個東西……它此時纔是最致命的東西!
“哈啊……唔……疼……”
然而一陣尖銳的疼痛切斷了賽亞拉斯的擔憂,從腹部開始,最初如針扎一般,然後逐漸擴大,彷彿被刀尖抵着,緩緩從內部向外捅似的感覺蔓延開來。
“振作一點!賽亞拉斯!這到底是……”
易水寒面對眼前的突發情況不知該如何是好,平時學到的醫術知識此刻卻顯得格外蒼白無力……他覺得已經來不及跑回去叫艾迪魯克來了,因爲賽亞拉斯看上去彷彿隨時都會痛死過去似的,令人害怕。
咬咬牙,他小心翼翼地將賽亞拉斯半扶起來,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身體忽然有點發冷,易水寒知道那是賽亞拉斯在看着他,儘管痛得眼睛都睜不開,手腳也動不了,但他還是惡狠狠地盯着他。一雙幽綠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中呈現出奇妙的色彩,瞳孔裡透出的野性彷彿要將他撕碎似的。
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正是賽亞拉斯的敵人所感受過的,而現在……
管不了那麼多了,再不做點什麼的話,說不定帝波的事會——!
“咕咳!唔……該死的……別靠近我……”
然而這樣不加掩飾的惡意視線並沒有持續多久,賽亞拉斯就捱不過體內的疼痛,低聲**起來。一口泛黑的血被咳了出來,銅鏽般刺鼻的血腥味佔據了嗅覺,讓易水寒心裡一陣發慌。
“閉嘴,不想死的話就老老實實不要動,一切交給我來處理!”
雖然不知道賽亞拉斯體內發生了什麼,但易水寒本能地感覺自己可以幫得上忙,但如果賽亞拉斯抗拒的話,事情只可能變得更糟,所以他想了想又放輕了聲音,使自己儘量顯得可靠。“就相信我一次吧,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也絕對不會被你傷到的……我的夥伴。”
不知是不是因爲聽到了那個詞的緣故,易水寒覺得賽亞拉斯似乎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他側過了頭,臉衝着易水寒腹部的方向,所以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少年不住痙攣的身體讓人不由得產生憐惜的感覺——真是奇妙不是嗎,平日裡明明是那麼張揚狂傲的傢伙,在痛苦無助的時候卻顯得如此惹人心疼。
痛苦在漸漸深入,穿過肌肉表層,漫過肌腱,逐漸向骨內鑽去,越發與腦海中的那場災難重合,因此也越發的痛——該死的自我欺騙!
魔力的暴亂倒是已經失去了最開始瘋狂的勁頭,漸漸地平息了下來,但拜其所賜,絕大多數的力量都無法立即再度使用,賽亞拉斯只能費力凝聚起可以使用的力量,在胃中設下護壁,慢慢安撫着那個東西,這纔得到一絲可以喘息的餘地。
察覺到賽亞拉斯的痛苦消退了一些,易水寒急忙抓緊時間,快速思考着解決的辦法。
“我說……我這身體就交給你了,你可別把它弄壞了啊……不然下半輩子你就好好負起責任來吧~”
得以喘息一會之後,賽亞拉斯小聲地開起了玩笑,雖然覺得挺不合時宜的,不過易水寒還是會心一笑——他當然明白對方是想要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情緒。
“喂,你有點病人的樣子可好,不然你自己去處理吧……”
易水寒苦笑,明知道賽亞拉斯情況不容樂觀,可是看到他這有點欠揍的樣子,又忍不住想要擠兌他一下,不過最後還是不輕不重地在他的腰間掐了一下。
“別……我錯了還不行麼,”賽亞拉斯想做出投降的樣子,不過現在明顯是不可能了,“醫生大人,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你這種傢伙,就是欠收拾。”
“不是吧,這麼殘忍對待病人,有沒有醫德啊!”
雖然是在互相鬥嘴,不過這反倒讓易水寒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至少這說明賽亞拉斯的情況沒有變得更壞。一邊挖空心思地找話說,易水寒一邊努力地結合賽亞拉斯的情況,思索着破解的辦法,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接觸到了一個奇妙的境界,明明腦子裡思緒紛繁,可是心裡意外地平靜,好像沒有自己的情感了一樣,只剩下純粹的理性思維。
忽然一道靈光閃過,易水寒猛地停下嘴裡的話。
“有了!賽亞拉斯你先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不等賽亞拉斯再說什麼,易水寒生怕自己的想法溜走似地,連忙將賽亞拉斯以比較舒服的姿勢放在一邊,隨後起身匆匆地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