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垂下眼瞼,已經……做出決定了呢。
飛揚的頭髮垂落下來,安穩地披散在少年的身後,帝波的表情已然不像方纔一樣焦躁不安,然而淡紫色的眼睛卻比方纔更加明亮,隱隱地透露出紅色的光芒來。
“帝波……”同伴們走上前來,都擔心地看向他。對視一眼,現在的帝波固然處在艱難的抉擇中,可是他們又何嘗不是同樣呢?
畢竟,都是一路走過來,積累了無數羈絆的同伴,現在卻只能有一個人陪伴着他去見證終焉的時刻,而另一個人,無法參與着命運的決斷之時,只能在此等待……
“大家?”帝波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和平時一樣的微笑來,“啊啊,大家不用擔心的。”
兩位少年看着他彷彿見不到底的幽深眼神,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好了……”帝波嘴角一揚,隨後噗地一笑,“我不過是……有些興奮罷了。”
“興奮?”
“啊,”帝波微笑,“如果這一次失敗了的話,可就沒有下一次的機會了。而且過來的時候這麼多的苦痛,總算是可以有一個了結了。”
艾迪魯克宛如黑暗深淵的眼睛注視了他一會,默然地鬆開了手。
轉頭看了看那越發擴大的異界之門,帝波忽然一笑。
“這一次,我自己去。”
“果然……已經做出這樣的決定了嗎?”伊亞萊斯垂下眼簾,彷彿其他人那在一瞬間提升到極致的靈壓並不存在似的。
“爲什麼!”易水寒看着驚訝地看着雖然距離自己很近,卻像是隔了一個世界那麼遠的帝波,他的雙手驟然收緊,嘶啞着嗓音道,“爲什麼,要這麼做!”
不需要任何同伴,而是獨自進入那種危險至極的地方……無法理解,難道說彼此之間的羈絆都——
而帝波卻沒有回答他。
他站在異界之門前,看着那片恐怖的灰黑色漸漸充斥着整個天空,將無盡的負面能量輸入這個世界。就連天空也染上了一層血色,灰濛濛地投射下絕望的光影來。
“不用再說了,”艾迪魯克攔住了激動的少年,“如果是我的話……說不定,也會做出類似的選擇呢……”
“?!”
令人意外的是,這一次是帝波緩緩地開口解釋了:“有兩個原因。第一是時間,剛纔老師也說過了吧,古諾隨時都有可能復活,按照我們現在的力量,即使三人全上,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夠戰勝哪怕是剛剛復活而實力大損的古諾……”他咬咬嘴脣,“而製作第二個結界需要更多的時間,我們沒有去賭的資本了。”
“第二個原因,”少年頓了頓,看着所有人,他的語氣中帶着一份堅毅,彷彿冬天裡的鐵,“帝路里的危險,我能感覺得到……這一次除了我,誰去誰死。”
“但是——!”
帝波輕輕地搖搖頭,打斷了易水寒激動的話語,“我不想再看到了……不想再見到……認識的人死去的樣子……這句話,你曾經說過吧。”
“這一次,就讓我稍微自私一下,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一切吧!”
“我……”易水寒動了動嘴脣,想要繼續說什麼,卻沒有繼續嘗試。畢竟是最爲親近的同伴,帝波的堅持,他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呢?
血色天穹下,格外從容的笑從他的臉上流露出來,這一刻,宛如驚鴻一瞥。
“帝波……”
微微帶着一點顫音的聲音讓他轉過頭來,對上一雙強作鎮定的暗藍色瞳孔。易水寒笑得前所未有的艱難,像是確認什麼一般地看着他。而黑髮的少年也竭力睜大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凝視着面前的人,然後一點一點地將全身的顫抖抑制住,這讓他的語氣顯得有一點古怪。“那件事情,要記得啊。”
帝波愣了一下,隨即柔和了所有的面容。即使是亙古不化的堅冰,也是可以透入微光的……
然後,總有一天……
“我知道了,”帝波慢慢地道,“等我回來。”
摸了摸同伴們柔軟的銀髮,帝波甚至沒有回頭,給自己的老師最後一眼。
胸口升起異樣的灼熱感覺,一瞬間連四肢百骸都在燃燒。他知道,接下來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而只有自己,才擁有終結一切的能力。
所以,不把別人捲進來,就是他能夠爲他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那麼,我要走了!”
【帝路】
經過一段準備後,時間終於到了。
“走吧!”
這句無比沉重的話,緩緩自伊亞萊斯的口中吐出,剎那間帝波的腳下浮現出一座小型的彩色魔法陣,彷彿被注入了啓動的力量,它……動了。
“轟!”
伊亞萊斯話音落時,帝波的身邊發生了驚天的變化。
原本還是充滿生機與靈氣的氣氛,一旦進入到帝路之中,幾乎是立刻地,氣氛便發生了變化。
靜謐!無窮無盡的靜謐!
帝路之中,好似一丁點的聲音都沒有,一切存在,都因爲那虛空粒子流和時空亂流的沖刷,而化作了虛無。既是虛無,當然也無一點聲息。
而籠罩住帝波的隔絕結界,既是凝聚了伊亞萊斯全部境界之力的究極魔法,便也擁有了在這帝路中穿梭的威能。身處隔絕結界中,帝波只覺周圍沒有一點聲息,那些時空亂流化作流光飛梭而過,不知往何處去,不知何時至,不知從何處來。
在這裡,一切都是虛無,無窮奧妙蘊含着,卻無人可以解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終於抵達了一處奇異之地。
周圍,那些混沌氣流等諸多雜亂物事都已消失無蹤,所見除了虛無之外,便是黑暗,好似驟然之間,穿梭到了域外星空般,空寂虛無,完全不見一絲光線與其他。
更加奇異的是,在這無邊黑暗空寂之地,好似沒了空間與時間的概念,入內的一瞬,一切都陷入了沉寂和靜止。即便是站在傳奇巔峰的帝波,似乎在瞬間也失去了傳奇級的強大力量,血液、心臟都不再流淌、跳動,連帶着心神念頭,也都變得無比緩慢。
得儘快解決掉才行……
帝波心裡暗暗着急,這黑暗之地,無時間,亦無空間,若非自己已經達到了傳奇級,只怕會立刻陷入永恆的靜止,簡直就好似虛無囚牢,無法掙脫!
盡力地鼓動起龍晶中的力量,就像是記憶裡的那樣……屬於神聖龍的力量具有足以顛覆一切的威能,絕對可以……
果然,隨着虛空輕輕的顫動,時間彷彿恢復了原本的流動,無形的束縛被解除了!
但是帝波還來不及鬆口氣,更大的變故就發生了……
這變故,好似在極遠處,又好似就近在尺咫,一道無邊無際的天幕,驀地顯現在了這虛無裡面。天幕一現,這裡的空之極、寂之極、空之極立即被打破,便也意味着,出路出現了。
天幕之後,是讓人發自心底感到震撼的景象。
只見那虛空之中,無數星辰凝聚,連綿不絕,凝聚成一條條星河,似靜止,又似在流淌着,這些星河環繞,護衛着一座無比壯闊、廣袤的陵寢。
隨後,眼前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他輕輕地轉過身,緩慢而優雅地走了過來,彷彿身邊的一切混沌氣流都無法影響他一樣。漆黑鋒利的眉毛配上他完美得有些近乎虛假的五官,使他看上去永遠充滿着帝王特有的神秘,他安靜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紫發少年,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深邃的雙眸彷彿是深冬即將冰封的黑色湖泊。
“你來了?”
“果然,身爲黑暗太陽的首領,你是不可能放棄黑之核的……”
帝波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如果不是自己選擇獨自前來的話,恐怕環日王爵就會直接找上卡利安,說不定等自己趕來,一切就都結束了——這兩個人無論誰得到了黑之核,對這個世界都不是好結果!
“你錯了,我並非首領,只是【三聖使】之一罷了。而且,打破壁障是我們最高的追求,”帕拉密迪亞的目光冷靜、理智,似乎還帶着一份讓人無法靠近的居高臨下感,“爲此,我不惜一切代價。”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但是我知道,黑之核的力量太大了,況且古諾的靈魂已經與它融合,不毀掉它的話,世界就始終處於危險之中。”
“是麼……”輕輕地應了一聲,帕拉密迪亞漆黑的雙眸裡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解讀的目光,混合着天使的自信和死神的不羈,彷彿是一片靜謐夜色下的大海。他抿了抿刀片一樣薄薄的嘴脣,“那麼,來阻止我吧。”
“我會的。”帝波微笑着道,“而且我會成功,因爲我答應了幾個人,必須要活着回去。”
“【黑日降臨的太初之地】!”
隨着兩道無比強大的靈壓爆發,這片虛無之地裡面,一個廣袤無邊的原始世界驟然出現,內中生出無邊吸扯力量,瞬息便將這兩個身影,都扯入了那原始世界之中。
“轟!”
一道道混沌煞雷交織在一起,凝成混亂壁障,任何生靈,觸之則隕。無邊煞雷包裹着的,是一個廣袤無邊的原始世界,無邊無際的原始荒涼大陸,混沌清氣與濁氣混合在一起,肆虐不休,天空轟隆隆地上升着,無垠大地不斷地下沉,死亡、寂滅之風不斷地吹拂……
太古之時,天地初開,原始而混亂的世界。
這是歲月之河的起點,這是一個早已消逝的世界,這也是帝波與帕拉密迪亞賭上一切的未來與希望,進行空前慘烈的戰鬥的戰場。
【異界之門】
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了麼……
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白衣的新生聖龍伊亞萊斯微微低着頭,不發一言。
心下打定主意,周圍的時空便突兀地凝固住,連同所有人一起。黑色的光芒凝聚在伊亞萊斯的面前,化爲一位面容蒼白的少女的模樣,“時間到了。”
“你還是對他有所期望啊。”他肯定地道,目光落在少女堅毅而又有些熟悉的臉龐之上,忽然道,“也許,是我錯了。”
少女擡起頭來看他。
“我的雙生……沒必要這樣的,從一開始,一切就只不過是我不切實際的祈願罷了。”她慢慢地道,接着微微一笑,“能夠走到這一步,他已經很努力了,而我……也沒有更多的奢望了。”
伊亞萊斯搖了搖頭,眼神之中終於流露出一絲真正的柔和。他說:“足夠了,我代他謝謝你,爲了這一切。”
“該醒來了。”
天地之間爆發出一陣白光,將所有的黑暗和暴風驅散,溫柔地包裹住兩人。
【帝路】
最終還是差了一步,擊敗了環日王爵之後,身穿華貴長袍的魔法師卡利安終於出現了,只是他並沒有發動攻擊,而是……
將垂死的王爵與自己的全部生命力,一同獻祭了出去!
“哼哼……這樣一來就不費一點功夫,順利地讓古諾大人最終的形態降臨了!”
隨後,一道前所未有的邪惡、恐怖的笑聲,突兀地傳出來,繼而響徹整個帝路空間。這笑聲,比任何誕生於最扭曲夢境中的夢魘都要恐怖。
這笑聲,好似一切邪惡、恐怖的起源,一切膏肓的起源,一切災厄的起源。
那莫名而無窮邪惡的氣息,涌至帝波身前,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居然要試着侵入他的心神靈魂之中。
“古諾!”
咬着牙吐出這個名字,少年擡起頭死死地盯着前方那團無比巨大的黑影。
然後,他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
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知道嗎,古諾,我敢獨自一個人來找你的原因?”
絲毫不顧及那隨時都可能將自己粉碎的無上靈壓,帝波的語氣像是他的老師一樣雲淡風輕,只是……其中那一絲極淡的慘烈,無人注意。
“‘煌’的神聖龍,全部的力量,就讓你好好見識一下吧……”
話音未落,一條巨大到極點的龍形虛影突然浮現在少年的身後。
那是一條古老之極的神聖龍,無比的巨大,龍尾、龍爪深入虛空深處,每一片龍鱗,似都蘊含着一個世界,烙印着一種大道法則,簡直玄奧到了極點,而一雙龍目裡面,竟有着如“始源”、“元祖”一樣的氣息。
“爲什麼……你的身上也會有至寶的氣息……?!”
冰冷而嘶啞的聲音,從古諾的身上傳來。
但是註定不可能有人回答他了,在龍影出現的瞬間,少年的身體便徹底破碎,融化在了混沌之地的終焉之風中。
“能夠擁有這樣的一次經歷,我很高興……雖然還想要和大家一起,去看世界上最美麗的星空,可是……幻夢,終究是要醒的啊。”
【???】
公元2015年8月27日,地球,Z國某地。
“可是……幻夢,終究是要醒的啊。”
躺在自己的牀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少女微微一笑,隨即流下清澈的淚水。
旁邊的桌子上,一張病歷本被風輕輕地吹起,最終停留在一行冷酷的黑色字跡上。
……
妄想。
全部都是妄想。
但如果把這些妄想從心裡釋放出來的話,
說不定也會變成真實的吧?
因此,我將我一切的妄想付諸於文字。
請遵從我的召喚,從始與無的起點,純白無黑的空間,逆轉時空之齒輪,降臨於這個世界吧。
請讓我見上一面,我所勾勒出的妄想。
在純白的病房裡,我依舊妄想着。
【恭喜,Close Ending夢與現實的境界,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