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之領域】
濃霧像是冰冷的白色巨蟒,緩慢地貼着地面蠕動着,微微粘滑的觸感從皮膚一直傳入心底。天地間是乳白色的光芒,但看起來卻沒有白晝的曠野應有的明亮。
“是因爲之前戰鬥過於激烈,以至於餘波影響到了原本就非常脆弱的寂之領域了嗎?”
蕾拉博士擡起頭,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她頭頂上空遙遠的高處,是一個越來越大的漩渦,無數扭曲的形狀與色彩在其中聚集着,連同不斷加強的吸引力經過光線與空間的模糊,渙散成眼前一大片陰冷而炫目的光。
這個區域很快就要完全崩潰了,再不離開的話,唯有歸於虛空。
在蕾拉博士的身邊,是剛剛從昏迷中甦醒的幾個少年,因爲體質最好的緣故,賽亞拉斯是最先甦醒的。然而此時的他全身冰冷,身體裡翻涌不停的恐懼彷彿月光下的黑色大海,一種銳利的刺痛像是冷冰冰的匕首一樣紮在自己的心臟上。
就在不久之前,那場可怕的大爆炸中,其實賽亞拉斯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或者說在他剛失去意識的瞬間,來自體內的一陣劇痛就讓他強制性地驚醒過來。
他知道,是那個東西又一次開始不安分了。
但和過去不同的是,在因爲劇痛而產生的恍惚之中,他似乎隱約地聽到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在距離自己很近的地方說話,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
而在爆炸的衝擊即將結束的時候,他還聽到了第三個聲音,那是……來自於那個亦真亦幻的世界中的熟悉之人的聲音!
直到彷彿過了很久,他才漸漸地恢復了神智,肚子裡的東西又一次沉寂下來,可是……已經有什麼事情悄然地發生了。
賽亞拉斯不想去回憶那個細小的聲音是不是來自自己體內的那個東西,也不想確定那個女人是不是蕾拉博士,甚至不想深究伊亞萊斯忽然出現在這個地方又是爲了什麼,他眼中的光芒突然黯淡了下去,他的臉上,也同樣浮現出萬念俱灰的神色,彷彿失去了一切的希望,彷彿一個茫然而又渺小的卑微者。
似乎在無意中,他正在接近一個恐怖的秘密。
只是,這異常的失態經過了短短的一秒鐘,便消失了。
“還是贏不了你們啊……”這時候,一個虛弱無比的聲音傳來,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在他們面前,是跪坐在地面上的依倫娜,她身後的魔法陣散發出的光已經微弱到幾乎看不到了,而魔法陣裡的身影,果然就是死去多時的隱。
不過和一般的死者不同,隱面容安詳紅潤,身上沒有一絲傷口,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一樣,隨時都有可能甦醒。
“果然,是復活陣嗎?”
易水寒輕聲道。
“……嗯,”依倫娜點點頭,神情悽楚,“如果時間再多一些的話,他就可以復活了……或許是天意吧,還是等不到那一刻了。”
原來是這樣……
易水寒看了看依倫娜、魔法陣還有隱,進而觀察了一下這個空間,忽然明白過來,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依倫娜使用的魔法,與其說是復活術,倒不如說是聚靈術。
復活術,是將死者復生,逆轉生死與規律的究極禁忌之術,因此而活過來的人不但可以保留生前的記憶,還可以保留之前的實力,只要身體保持完整,所以發動的難度之大超出了凡人的想象。而聚靈術則是將死者破碎但並未消逝的靈魂聚合到一起,再灌注到肉體中的魔法,通過這個魔法活過來的人不會保留生前的一切記憶和力量,也就相當於重新開始。
不過即使是聚靈術,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準備完成的。
這個魔法陣本質上是一座聚靈陣,由於寂之領域的特殊性,在這裡設立聚靈陣是可以大大縮短復活隱的時間的。這也是依倫娜決定守衛在這裡的緣故了,可惜——
“是因爲和我們戰鬥的原因,損毀了這個魔法陣嗎……”
紫輝也明白了一些,試探着問道。雖然與依倫娜是敵對的關係,但是當知道了她如此奮力地戰鬥也是想要保護所愛的人,紫輝對她的敵意便小了很多。
依倫娜慘笑:“不能怪你們……其實我早就知道的,隱沒有復活的時間。即使你們不來,恐怕不久後,整個遺蹟也要被毀滅了吧……”
“你說什麼?!”
蕾拉博士下意識地驚叫起來,不敢置信地看着依倫娜,彷彿想要證明她在說謊。賽亞拉斯等人也連忙站起身,驚訝地望着她。
“因爲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摧毀遺蹟的核心啊。”依倫娜搖搖頭,“以前的我一直服從命運的安排,這是我第一次反抗命運,可惜已經太遲了……”
她轉過身,輕輕地抱住隱的身體,一向嬌豔妖嬈的面孔上第一次帶了一抹真正的柔情:“你們走吧……如果以後遇到了值得珍惜和守護的東西,請記住不要重蹈我的覆轍。喜歡一個人,就要大聲說出來,若是雙方真心相愛,就要不惜代價衝破一切阻隔在一起……呵呵,這個道理,我居然到了現在才明白……”
“……我們……走吧。”
短暫的沉默後,賽亞拉斯率先起身,沉默着朝傳送陣的入口走去,其他人也陸續站起來,跟在賽亞拉斯的身後,默默地爲這對苦情的戀人送上最後的祝願。
黃昏時分,金色陽光在大地上紛紛揚揚,置身於升空的光柱中的賽亞拉斯最後一次回頭看去,那座神棄之城在夕陽中漸行漸遠……
【魔之領域】
喀嚓!
咔!
……吱啞~
哐——!
……隨着黃銅鐵鏽摩擦的一聲特殊軋響,賽亞拉斯等人謹慎地進入了這個寬闊昏暗的大廳,並反手帶上了這道厚厚的大門。周圍一片黑暗,五官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迴盪在四周空氣裡那逐漸轉弱的閉門聲,和在眼前時隱時現的團團青白淡焰,飄來飄去……讓人壓抑、窒息。
這裡,實在是太靜了,靜得可怕。
與之前經歷過的所有領域都不同,魔之領域沒有什麼室外室內之分,整個棲息地都是構建在龐大的魔力之海上空的浮空之城,四周和上空都是壓抑的暗紫色,唯有下方是明亮深邃的海藍,那就是空前龐大的魔法靈子的聚合產物。
“如果我沒想錯,這裡就是龍族舊都的高級居住區了吧。”
剛來到這個空間的時候,蕾拉博士就如此斷言道。
“那,遺蹟的核心也在這裡嗎?”紫輝問道。
“應該不會。”蕾拉博士看看能量探測儀,“反應強度不夠,雖然這裡也存在很強的反應,但是和我之前推算出的強度數值相比還是差了一些,應該是這裡的守衛吧。”
“說起來,也不知道艾迪魯克到底去了哪裡……”
賽亞拉斯雙手枕在頭後面,眼中是顯而易見的擔憂。這也難怪,大家已經搜索過很多領域了,但是艾迪魯克一直沒有消息,該不會出了什麼問題吧……
“樂觀點,沒準他就在這裡呢?”蕾拉博士拍拍他的肩膀,鼓勵地笑着,“不到最後一刻,不要輕易下結論呢~”
咯嚓!
腳下所傳來的不協調聲音立時打斷了賽亞拉斯的思緒,他彎腰到地上探手一摸,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即使是身經百戰的他,在這個氣氛詭異的地方忽然看到大量的骸骨,也沒有辦法繼續保持鎮定!
是的,這個大廳裡竟然散落着爲數不少的骸骨,從外形上可以分辨出來,這些骸骨有的屬於人類,有的屬於獸人,有的屬於龍人,還有的屬於魔獸……甚至少年們還能發現少量巨大的骨頭——龍族的骸骨!
究竟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生命隕落在了這裡?
微微吐出一口氣,賽亞拉斯不敢再多想,站起身來加快腳步往前走去,其他人也沉默着跟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終於現出了一片朦朧的血紫色的光芒。前方依稀有個方形的石臺,圍繞它三面的柱子上各嵌着兩枚大紫耀石,光亮就是由它們發出的。
一個男人就在石臺的正中央,盤膝而坐。他的兩條胳膊交叉抱於胸前,頭上蒙着一塊白布。汗水順着他粗壯的臂膀不時地流下,那渾身的肌肉也都在微微顫抖,與之前到處遍佈屍骸的通道不同,這個石臺被掃得乾乾淨淨。而透過那薄薄的布角一端,一顆隱隱閃爍着的殷紅眼球,毫不掩飾地表露着主人那貪婪的慾望。
這個大廳,是一個活生生的修羅場。
——而對於修羅場的主人來說,這一刻的到來,實在是等得太漫長了。
“呵呵……我等你們很久了。”
嘶啞的聲音讓衆人的耳膜有一種難言的難受。男人慢慢站起來,伸手扯掉了蒙在臉上布片。
“艾奧尼斯……是你。”
最先認出他來的是易水寒。
“大家當心,這傢伙是加拉蒂亞大陸上很有名的王級獵兵,只是十年前不知道爲什麼失蹤了。十年前,他就擁有能夠輕鬆轟殺十級強者的實力!”
易水寒銳利的目光直射向艾奧尼斯,這個男人比起依倫娜……要危險得多!
“知道嗎,這個大廳裡的骸骨……都是屬於那些誤入遺蹟卻被遺蹟的防禦機制奪取心智的傢伙的。他們非常愚蠢,想要阻攔我,結果——全部死在了這裡!”
右手忽然將一把憑空浮現出來的斧槍握住,艾奧尼斯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在那個地下研究所讓你們逃掉了,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們再逃走了……”
“等等,御風博士是你殺的?!”
撒克洛和紫輝一愣,隨後失聲道。
“呵呵,雖然他有一個不錯的機甲守衛,可還是太弱了……你們明白嗎,我所追求的事,僅止於和真正的強者進行死鬥而已……只有這樣,我才能感到自己生存的意義!”
他猛地一抖身後的披風,紅色的眼睛兇光大盛。
“哼……加入黑暗太陽給了我很好的機會。如果接受了黑日之力的注入的話,無論多少的創傷和疲勞,那都不會成任何問題。所以,我一直在等待……和我實力相當的對手進行死斗的機會!”
說完,艾奧尼斯的右手一甩,斧槍“當”的一聲在地面上砍出一條深深的痕跡,同時身上的黑日之力得到釋放,頓時他的四周都籠罩上了一層駭人的冰冷殺氣!
“這力量……?!”
賽亞拉斯也嚇了一跳,如此的爆發力……艾奧尼斯的實力竟然直接逼近了傳奇級!不不,此刻看這瘋狂涌動的黑日之力,只怕剛剛進入傳奇級的強者也未必能夠打敗艾奧尼斯!
“大家閃開,我來擋住他!”賽亞拉斯一咬牙,直接衝向了艾奧尼斯,同時暗中運氣,準備隨時再次釋放惡靈的力量。
“那就讓我好好期待一下吧……到底是你們能夠表現出讓我滿意的強大,還是我用這黑日之力徹底粉碎你們!”
艾奧尼斯大喝一聲,然後拖着斧槍直衝上來。快到賽亞拉斯的面前時,提手一甩,斧槍化作一道弧形,從他的頭頂掠過,那被斧刃帶起來的石塊碎片直打得他後腦生疼。
賽亞拉斯躲開這凌厲的一擊之後,趁着對方轉身不便之機,迅速閃到艾奧尼斯的背後,而對方則將斧槍拿交左手,看也不看地往後大力甩來。
“喝——啊!”
斧刃迎面而來,賽亞拉斯看得真切,抱身往後一滾,又躲開了——艾奧尼斯的斧槍很長,本不便近身肉搏,賽亞拉斯何以總要與他保持距離?
原來他很清楚艾奧尼斯最厲害的技能並不是手中的武器,而是渾身那操控自如的寒冰魔炎。只要站在他十步之內,是很難防禦他身上所發出的那鋒利無比的冰刃的。
——果然,艾奧尼斯兩招不得手,將槍柄往地上重重一叩——
嚓嚓嚓嚓嚓——!!
兩道冰刃以十字狀四面迅速走竄,猶如一道冰牆,將賽亞拉斯困於其中!同時他的腳下喀喀聲響,似乎什麼東西正涌上來一般。賽亞拉斯一驚,暗叫不好,忙爆發出荒古之戰氣破冰而出。
果不出所料,就在自己剛纔的落腳處,無數的冰尖柱如排山般戳出,本來酷熱的大廳裡,霎時間變成了一片冰的海洋。下一刻,所有的冰又全部轉化爲了黑色的火焰,排山倒海而來!
剛纔的動作說起來很多,其實只是發生在短短几秒鐘內的,直到這個時候,其他人才反應過來。
另一邊,看着賽亞拉斯狼狽不堪地抵擋住黑色火焰的艾奧尼斯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笑容,要知道他所期待的最好獵物,就是可以讓自己盡情玩弄一番,然後再殘忍地殺死。
只見他翻手一抓,手中立刻多了幾團黑炎彈,盡數向着賽亞拉斯射去。後者凝神一一閃過,但不防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都跌倒在了地上。原來艾奧尼斯趁着他凝神躲彈的時候,暗暗往他腳下擱了一層冰。
“糟糕了!”
一旁觀戰的蕾拉博士忍不住叫了起來,而易水寒等人早就先一步衝了過去。
這一刻,賽亞拉斯生死未知!